乌日娜坐着马在草原悠荡,她没有踩脚蹬,整个人躺在马上。一支手抬手遮住太阳,一支手抱着一个罐子,任凭马儿把自己带向何方。
太阳变得有些刺刺的了,她放下手,打量着周围。
水草丰美,曲水勾勒大地的轮廓。
落日融金,好似天姥留下的一粒悲悯的金泪。
起风了。
就这吧。
这很美。
乌日娜将头发别在耳后,打开罐子。
真是奇怪,再幽暗曲折、再坚硬复杂的人心,到最后都会化作坦荡而纯白的细灰,让人一眼看穿。
乌日娜抚摸着惨白的骨灰,捧起一把,将它们随手扬起。
骨灰随着风飘向远方,飘向落日,如寄亦如归。
下辈子,做一株单纯而美丽的花吧。
乌日娜突然哭了。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最后一把骨灰,被她死死攥在手里,不愿意交给风,亦不愿意交给命运。
从那之后,乌日娜脖子上多了个粉色的琉璃盒,很美,很漂亮。
大家都很有默契,从来不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暗伤,见不得阳光。
可偏偏就是这种暗伤,也能从一地的腐朽中,开出最纯净的花。
丢掉了手中空空的罐子,乌日娜再次躺在马上。
她不知道要去哪,亦无所谓要去哪。
佘怜躲在檐角剥莲子。
又是一年盛夏,庭内木华竹深,晚风微凉。
庭院里,莫染和林深在打冰。
将冰砖打碎,盛进金丝白玉碗中,放上镇好的杨梅,在杨梅上撒上几粒粗盐,再淋上去年做的桂花蜜。
关萧和索莎足足吃了五大碗。
佘怜放下手中的莲蓬,尝了一口,转身又往里面加了牛乳与酒糟,满意地点点头。
云霁打着蒲扇,不想吃太冰的,给自己泡了盏花茶,浅尝了几块绿豆冰糕,和游潜下着棋,打发时间。
“不是?你连皇位都不要了,就为了来这打冰块?”莫望站在一旁,十分不解。
“这样,不好吗?”有些热,莫染丢一块冰在嘴中,硬嚼,嘎嘣作响。
“我看你不是打冰块,你是有大病。”莫望翻个白眼,转身坐在紫檀太师椅上,一旁的女官给她打着扇子。
莫染递给她一碗,“尝尝吧,浮生之味,在于末微。”
女官接过,验毒,呈给莫望。
莫望翻着白眼细细抿了一口,抬头一脸诧异地望着莫染。
过了不一会,她放下手中的玉碗,盯着莫染,“算了,再来一碗。”
莫染轻笑一声,没看她。
“快点,别逼我求你。”
明月照石,流水潺潺,云霁在朗月清风间打坐。
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这是上古南华母神留下的修行心法。
“铮——”有人在抚琴。
琴声流淌,似幽涧滚泻,澄澈空灵。
泛音悠悠,令人神凝心畅。
一曲终,云霁呼出一口浊气,睁眼。
是云熹。
云霁盘腿坐在石头上,与云熹隔着流水,隔着月光。
二人就这样凝视着彼此,耳畔只余空灵流水。
云破月来,晚花弄影。
云熹低头按弦,又弹出几个音,摇摇头。
心乱了,琴音自然也就乱了。
“你来这做甚?”云霁平静地望着她,微笑道。
“我昨日算了一卦。”云熹低头看着手中的琴,又抚了几个音,低落,沉闷。
“善于易者不卜。阿秭。”水中的月亮,淅淅幽幽,不甚明晰。
“穷途末路尔。”一声叹息,意味不明。
“卦象作何解?”云霁起身,踏在流水上,连衣角都没湿。
“甘州。此局终了处,在甘州。”云熹低着头,看着二人缠在一起的衣带,不知在想些什么。
“甘州……”云霁默念道,若有所思。
月下竹影摇曳。一片竹叶飘落、翻飞,最终轻轻落在水面,好似一叶扁舟。
竹影打在云霁脸上,幽明飘忽间,她的紫眸亮得摄人心魄。
云熹用目光有些贪婪地描摹着,二人之间只余呼吸的距离。
氧气在慢慢变少,变稀疏。
“你觉得,莫怀说,天道已死,是什么意思?”看着云熹的眼睛,云霁问道。
“方生方死,若生若死。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云熹回望着她。
云霁听懂了,月色落入她的眼中,潋滟明媚。
“等我睡着了再走吧。”她拉着云熹,赤脚走向房间。
“好。”
“你会去甘州吗?”路上,云熹问她。
“会有人让我去的。”云霁没有直接回答她,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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