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咳咳！！”魔修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擦自己粘了满脸的血，一点一点爬着朝苏尧靠近，“尊上……缘何要动怒？可别、可别气坏了您的身子咳咳咳……”

苏尧看着逐渐朝自己靠近的魔修，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忽然拋入了深海之中，所有声音都如隔了一层厚厚的膜，只有嗡嗡的耳鸣声愈发清晰。

他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血泊里的人，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你将那些凡人丢进丹炉了？”

“有什么不对吗尊上？”魔修不解，“魔界里历来不都是这么做的吗？这里不比修真界，天弃之地，灵气稀薄，灵材大多长不起来，唯有以凡人作血祭才有希望能种出合适的灵材来，许多魔修都这样做过，尊上为何独独责罚我？”

那魔修越说越觉得委屈，见苏尧不说话，更是气愤：“何况，区区百十个凡人而已！就算放着不管也就只能活上五六十年而已！为何不能物尽其用？！那群凡人生的又多又快，魔界这么大，难道还担心会不小心杀完不成？”

“闭嘴！”苏尧几乎浑身发抖着吼了出来，末了，又狠狠闭了闭眼，缓下语气吩咐道，“将他先关进地牢。”

文渊甩出条困仙锁，将地上魔修牢牢绑紧，和几个人一起押走了。

苏尧呆愣着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身边白色的灵犬倏然消失了，而后一双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宽大的胸膛贴上他单薄的背，稍稍用力，将快要站不稳的他揽进了自己的怀。

赫连尘牵起来他一双冰凉的手攥进手心里捂着，粗糙的剑茧和温热的温度逐渐唤回了苏尧的感知，也叫他好端端的，忽然又想要哭。

“先回去。”赫连尘道。

苏尧木然地看了一圈围着他不说话的人，咽回去酸涩的眼泪，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赫连尘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回了房间里，苏尧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是低着头任人牵着走，乖巧的要命，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咔哒”一声，屋门关上。

苏尧呆立着，垂首盯着赫连尘腰带上的花纹，牙齿将下唇咬的发白。

他还没开口，赫连尘就像是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不是徒儿的错。”

苏尧的眸光动了动。

赫连尘手指抚上苏尧的唇，叫他松开了紧咬着的牙关，柔声道：“你炼那丹药是为了百姓，就算没有这丹，那群畜牲也不会把百姓当人看，甚至可能为了灵材血祭更多无辜人。”

苏尧苦笑了一下。

“师尊，我明白。”

赫连尘轻叹了一声，抬手将苏尧额前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动作轻柔，说的话却带着杀意：“小尧接下来想怎么办，需要师尊帮你将魔界的魔修杀尽吗？”

苏尧抿着唇，沉默了几息，缓慢地摇了摇头：“不用。”

没有用。

魔界的魔修不少都是来自修真界的，他们吃不下修行的苦，亦或者修为长久以来难以寸进，看不到前路，还或是因其他各种复杂的原因而修了魔，成了魔修，被放逐来这片荒凉的土地。

可以说，是修真界孕育出了魔界。

所以魔修是杀不尽的。

而且并非所有魔修都十恶不赦，这其中不也有像冥山主那样，看上去凶的要命，实际上内心赤诚之人么？

总不能一棒子打死。

苏尧苦笑了两声，疲惫地闭上了眼：“师尊，我有些累了。”

赫连尘揉了揉他后脑勺柔软的发丝：“累了就休息，无论什么事，有师尊在呢。”

苏尧又笑：“那师尊抱抱我。”

赫连尘愣了下，抚在苏尧后脑勺的那只手稍稍用力，将人揽进了自己怀里。

抱了一会儿，赫连尘耳尖有些泛红，忽然岔开话题：“咳，师尊我就……这么好抱吗？”

苏尧将侧脸在他怀里贴了贴，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只点了点头。

……

苏尧的情绪收拾的很快，再从屋内出来时，脸上已经看不出神情，只有眼底还留着一层阴郁。

赫连尘已经离开，不知做什么去了。

他本想叫自己的小徒儿再歇会儿的，但苏尧不肯，留给他调整的时间本就不多——

最迟今日晚上，魔界十八城的领主便会在无天都齐聚。

在那之前，苏尧要准备的东西还有许多。

小壁虎在见到苏尧时已经换下了早上那身湿漉漉的衣服，他见苏尧依旧有些心不在焉的，也老实地收起来自己身上那身江湖气，小心翼翼地劝：“尊上，您……别听那个家伙胡说。”

苏尧笑着摇摇头：“别担心，我没事，来找你是有别的想吩咐。”

“哦，嗐！”小壁虎拍了下自己脑袋，“那尊上您还亲自走一趟，把我叫过去不就成了吗？”

“不妨事，反正我也想出来走走。”苏尧摆摆手，接着吩咐道，“接下来你去办件事，在上次丹修大赛举办的那处……不，还是选个偏僻远人的地方吧，去搭个台子，不必太正式简陋些也无所谓。”

小壁虎应下，又好奇：“尊上做什么用？”

苏尧冷声道：“处刑。”

小壁虎闻言一顿，似是有什么话想问，又被他咽了下去，点点头就要去办。但没走几步，他又被苏尧叫住：

“小壁虎……”

小壁虎转过身：“还有事吗尊上？”

苏尧迟疑了一瞬，问他：“魔修这般待你们，你们不曾反抗过吗？”

“我们……”小壁虎似是极轻地叹了口气，道，“或许有过，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曾听老人们讲过，在不知道几百年还是几十年前，魔修和我们这些凡人可以说是水火不容，他们将我们当作修炼用的耗材，我们视他们为地府来的夜叉修罗，可我们打不过他，总是被各种欺负，所以抱起团来，建立自己的城邦。老人们甚至说，魔界十八城里大部分其实是凡人建起的，但是……”

小壁虎说着，笑着耸了耸肩：“但是这怎么可能啊？那些老家伙就是喜欢吹牛。”

说到这，小壁虎觉得自己扯远了，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今天早上那事，其实如果不是那个魔修自己说了出来，我也不知原来那些魔修们是用人命浇出的那些漂亮的花草。”

“啊，不过尊上你别在意，我知道你是好人。”

苏尧的唇角往上扬了扬，但眼中也看不出高兴的神色来：“行了，别夸我了，赶紧去干你的活。”

“好嘞！”小壁虎说完走远了。

苏尧在他走后，脸上最后一点笑意也渐渐没了。

温水煮青蛙。

大约是觉着凡人反抗起来太麻烦了，于是魔修才收敛爪牙，实则暗地里还是将他们当牲畜圈养，只是做的隐蔽，大部分人未曾发觉罢了。

他望着四周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虽然不比修真界精致，但在这一片荒芜的大漠之上凭空架起一座人的城邦，称之为奇观也不为过。

修者虽有神通，但这样一座遍布生气、容人生活、而非像洞府那样单纯是容身之所的城邦，该是凡人建起的。

可这座城现在的主人却不是他们。

“师尊。”苏尧见赫连尘朝他这边走来，唤了句，“你说，修道者是人吗？”

赫连尘听完后努了努嘴：“为何不是，徒儿骂我？”

“可那些魔修似乎并没有将自己与百姓归为一类。”

赫连尘讽刺地哼了声：“是，他们自己放弃了人的身份，放弃了为人的资格，所以，人们称他们为魔。”

说完又连忙补一句：“——但小尧可不是，小尧是为师的乖徒儿。”

苏尧笑出了声，看向赫连尘道：“师尊方才做什么去了？”

“去地牢那边吩咐了一些事情。”

“什么？？”

“地牢内那两名想要掳走你的恶徒，明知不可为却依旧行恶事，将不知多少无辜百姓推入火坑，该死。另外那名魔修，罔顾天道伦常，以百姓为刍狗，也该死。但他们死也该死的有点价值一些，所以，我去吩咐让人在今夜当着十八城领主的面，一刀一刀、剜了他们，杀鸡儆猴。”

赫连尘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叫人心惊。

他说完后又状似轻松地讨好一笑：“这次是私自处置，尊上能不能让我走点关系，别罚我咯？”

苏尧半张着嘴，愣了半晌。

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那两个人牙子该死，但他暂时留了他们一条命，为的就是在十八城的领主面前立威。今早那魔修又闯进他府上，所以他便决定再加上一个。

只是他一直未曾传令。

从理性上，杀了这三人是最好、最合理的安排，而且越是残忍的刑罚，效果越好。可……从心理上，他还需要一些准备。

自从来到魔界，苏尧渐渐觉得从前在另一个世界里每日为了作业、为了毕设、为了工作烦恼的自己越来越陌生了，他有种预感，若真的由他下了这道命令，那个世界，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不用了。

苏尧抬起眼，望向看上去依旧不着调的师尊，微嗔道：“师尊怎么能这样……毕竟涉及凡人，若是天道降下责罚该怎么办？！”

“天道若真的因我惩恶而降罚，那祂还真是瞎了眼，到时候我就顺着天雷爬上九重天，把天道揪下来狠狠教训一顿。”

“噗！”苏尧没忍住笑出了声。

赫连尘脸上也终于有了真实的笑意。

“我不罚师尊，师尊做的很对。”苏尧问道，“师尊想要什么奖励？”

“奖励？”赫连尘有些意外地眨眨眼，“居然还能有奖励？唔，让我想想。”

赫连尘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一双眼睛盯在苏尧身上移不开，良久，他说：“我想要你……”

苏尧一愣，心尖上突地跳了一下。

而后赫连尘话音又转，将没说完的话补完：“——变成小狐狸！之前总是我给你抱，这回为师想反过来。”

苏尧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逐渐消去，他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莫名松了口气。

“现在？”

“现在。”

“那好吧。”

苏尧按照上回赫连尘教他的咒诀，将周身魔力运转起来，“啪”一下原地变成个小红狐狸。

“嗷！”小狐狸大叫。

——怎么还是这么小！

赫连尘顿时心都要化了，抱起小狐狸轻轻地护在怀里，又是撸尾巴又是揪耳朵的，不一会儿就将小狐狸恼的用爪爪拍他。

但赫连尘全当没看见。

他回忆着苏尧在面对变成灵犬的他时是什么样子的……唔，似乎是……

猛地，赫连尘埋进了小狐狸柔软温暖到让人要化掉的肚肚里面大吸一口！

啊，舒坦。

难怪苏尧这么喜欢。

“嗷～嗷！！”被吸的晕乎乎的小狐狸发出了不满的控诉！

……

苏尧到了晚上才总算变回来，脑瓜子嗡嗡的，四肢甚至有点软绵绵。

可恶，为什么赫连尘变成灵犬就没有这些后遗症？下回他一定要变大一点！

自从苏尧发出那道召令后，魔界十八城摄于魔尊的威势，不敢不快速前来觐见。苏尧将他们召集在城郊无人之处，除了一座空台架之外连个活的虫子都看不到。

苏尧坐在特地为他准备的座位上，身边伴着一只银白色的灵犬。他看了看四周，心说小壁虎选的这地方倒也不必这么偏……

一名领主见他一直没有动作，便上前问：“尊上，您召我们前来有何吩咐？”

苏尧冷笑一声，想着小说里描写的霸总模样，努力让自己眼里带上三分威慑、三分愠怒和四分不可捉摸，冷声道：

“自然是因为，你们的心野了！！”

与此同时，强悍的威压骤然压在了每个人的头顶，就连他们脚边的石子都被碾成了齑粉！

反正点击都这么低了我爱写啥写啥吧（摆烂.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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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