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殷流苏接到了民警小刘的电话,说已经确定小妹父母的身份了——
“警方会和他们接洽沟通,这俩小孩应该不会麻烦你太长时间。”
殷流苏虽然为殷殷感到高兴,但同时…心头难免升起几分不舍。
两个孩子意外地闯入她的生活,打乱了她全部的生活节奏,却也给她孤独的人生添了许多热闹。
他们离开了,殷流苏大概会很不习惯吧。
不过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殷流苏特意去市场上买了鱼和肉,还有重庆老火锅底料,准备给俩孩子做一顿火锅鱼。
流浪的时候,兄妹俩每天吃的都是一些类似于盒饭、炸薯条之类的东西,只有在逢年过节或者生日的时候,才能吃到很好的食物。
今天晚上吃火锅,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超级豪华大餐了。
谢闻声和殷殷都很兴奋,在厨房里围着殷流苏转来转去,眼馋不已。
殷流苏系好小碎花围裙,回头对殷殷道:“小朋友别在厨房瞎晃悠,出去出去。”
“我想帮阿姨的忙。”
“小妹,想帮忙的话,先把这碗油喝了。”谢闻声说着将一碗油腻腻的火锅油递到她面前:“我正愁没地方倒。”
殷殷推开了谢闻声的手,冲他翻了个大白眼:“你自己喝吧!”
“不想喝油,就给我出去背《唐诗三百首》,我等会儿抽查。”谢闻声毫不留情地将她推了出去。
“《唐诗三百首》那么多,背什么啊。”
“苏轼的那篇,什么但愿人长久…”
“《水调歌头》,我现在就能背!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冲他扮鬼脸吐舌头:“略略略。”
谢闻声冷笑:“嫌短了是吧,那就背朱自清的《春》。”
殷殷一脸惊骇:“你不如给我个痛快。”
谢闻声又端起了那碗火锅油,模仿着潘金莲给武大郎喝药的腔调——
“要痛快是吧,来,张嘴。”
殷殷一溜烟儿跑出了厨房,拿出了她皱巴巴的拼音书,坐在走廊的小椅子上骂骂咧咧背诵着。
殷流苏正在切鱼片,回头望了谢闻声一眼:“她还没上小学,你就让她背这些?”
“这算什么,我还教过她英语。”谢闻声拿起铲子,将鱼下了锅:“但她太笨了,死都学不会,放弃了,不如好好学母语。”
“你还真有当哥哥的样子。”
“我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谢闻声严肃地说:“长得帅有什么用,最后还是被人当成吃软饭的小白脸。”
“……”
“我怎么觉得你在炫耀?”
“真、真没有。”谢闻声一脸纯良无辜的表情:“希望小刘警官快点找到小妹的爸爸妈妈,给她上户口,赶紧去学校念书。”
“你也该去学校念书。”殷流苏淡淡道:“把高中念完,然后考大学。”
“我就算了,反正都耽误了。”谢闻声将牛肉切成片,漫不经心道:“早点出来挣大钱才是正经事。”
“你怎么挣大钱,靠脸啊?”
“当然不,我要当歌星,一夜成名,让全国…不,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名字。”
殷流苏轻笑了笑,故作惊喜地说:“哦,那我必须请大明星提前给我签个名吧?”
“签名算什么,以后请你来听我演唱会,在第一排嘉宾席给你留位置!”
“第一排嘉宾席怎么能体现我俩共患难的友好关系。”
“那你要坐哪儿?”
殷流苏宛如好哥们一般、揽住了他的肩膀:“你把刘德华请过来,我要坐他旁边。”
“……”
“所以你不觉得我是在痴人说梦吗?”谢闻声一边切菜,一边任由她揽着自己,甚至微微屈身:“以前别人听我这样说,都觉得我在痴人说梦。”
“拜托,现在都2002年啦,千禧年的时代,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殷流苏用力拍了拍他肩膀:“而且你唱歌很好听啊,一定会像刘德华一样,成为天王巨星!”
谢闻声转过头,眼神复杂地望向了殷流苏。
殷流苏见他拿着菜刀,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赶紧做出格挡的动作:“你…你干嘛!”
“从来没有人这样相信我,从来没有,他们都说我在做白日梦。”谢闻声眼睛都红了,用手背擦擦眼角,哽咽地说:“流苏姐,你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
“你哭什么啊!你个大男人!你…”殷流苏简直无语:“不准哭了!我要吐了!”
“流苏姐,我可以抱抱你吗。”
“不、不可!”
话音未落,谢闻声扑了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抱着她双腿都离了地:“我一定会成功的!”
“放…放我下来。”
她从来没有被男人这般紧紧地拥抱过,面前的少年强壮的身躯、紧致的肌肉以及鲜活的呼吸…从未如此真实地感受过。
殷流苏脸红了,红得彻底。
“流苏姐,你心跳好快。”
“放开我!!!”
谢闻声终于放开了她,擦了擦眼角,对她傻乎乎地笑了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关我屁事。”
殷流苏慌张地背过身切鱼片。
……
殷殷在走廊上一边晒着太阳、大声地背诵《春》。
顶着一头卷发夹的刘穗花经过楼下,听到殷殷稚嫩的嗓音,对她挥了挥手:“小妹,这么勤奋呀!这个点还在背书。”
“锅锅说背不好,就不让吃晚饭。”
“晚饭吃什么呀?”
“火锅鱼。”
“吃这么好啊,我能加入吗?”
殷殷跑到厨房门口,询问殷流苏:“穗花姐姐想要加入我们的火锅大餐,可以吗?”
还不等殷流苏回应,谢闻声果断拒绝:“不行!”
“为什么啊?”
“这么一点菜,哪够。”谢闻声是真的不想和她同桌吃饭:“你就说我们不够吃。”
殷流苏和刘穗花关系挺好的,白了谢闻声一眼:“都是邻居,吃顿饭怎么了。小妹,你让她上来。”
“好嘞!”
殷殷跑了出去,冲刘穗花喊道:“姐姐你来吧!”
一刻钟后,刘穗花提着可口可乐和三瓶啤酒进了家门,见殷流苏和谢闻声在厨房里忙碌,也卷起袖子走进来:“来来,我帮你们。”
“不用!”谢闻声一见着她就不自在:“你…你是客人,你出去!”
“什么客人,我跟流苏是亲姐妹!你才是客人呢!”
刘穗花亲亲热热地挨着他,和他一起洗菜切菜。
“你别碰我。”
“大男人害什么羞啊,你看你切的什么牛肉片,姐来教你。”
“……”
殷流苏回头望了他们一眼。
真别说,刘穗花身形瘦小,模样娇俏,看着也比她年轻很多,和谢闻声站在一起,真是般配。
她回过头继续切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殷殷艰难地背诵着拼音版的《春》,她觉得谢闻声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春》好长好长呀!还有好多不认识的字呢。
殷殷托着腮帮子,绞尽脑汁地背诵着,恰看到正对面的楼里,许春花趴在窗边出神。
看她的样子…好像很难过。
殷殷又去厨房门边,问道:“流苏阿姨,咱们可以邀请许春花姐姐过来一起吃火锅吗?”
谢闻声被刘穗花各种揩油,搞得心烦气躁,回头道:“你怎么不把整条街都请来啊!”
殷殷嘟嘴:“凶什么嘛!又没问你!”
殷流苏推开谢闻声,说道:“许春花性子冷,平时独来独往,不爱和人交往,估摸着请不过来。”
“我试试看!”
殷殷放下课本,噔噔噔跑下楼,去了对面楼栋许春花的房间门口。
许春花的家很小,家里物品非常稀少简洁,没有任何装饰的,也没有开灯,给人一种冷冰冰的低沉压抑感,不像殷流苏家里这样温馨。
殷殷轻轻敲了敲虚掩的房门,许春花按下相框,警惕地问:“谁?”
“是我啦。”
听到殷殷的声音,许春花打开了房门,冰冷的脸色稍稍缓和:“有事吗?”
“许春花姐姐,你吃饭了吗?”
“没有,你不该叫我姐姐,我是阿姨。”
“刘穗花姐姐就不爱听我叫她阿姨,让我叫姐姐。”
“我和她不一样。”许春花回身,拿起桌上的相框抚摸着:“我的女儿和你一样大。”
殷殷小心翼翼走过来,站在她身旁,踮脚看着相框里一个笑容甜美的小女孩:“诶?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她去了很遥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殷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敢再追问下去:“春花阿姨,你还没吃晚饭的话,我们家在煮火锅,要不要过来一起吃呢?”
“不了。”
“哦。”
殷殷想到殷流苏提醒她的话,也没有勉强,默默地点了点头,退出房间后轻轻拉上了房门。
许春花深情地看着相框里的小女孩。
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也有殷殷这么大了吧。
就在这时,木门又被推开了一条缝。
殷殷伸了个脑袋进来,对许春花说道:“春花阿姨,虽然她去了很遥远的地方,但那一定是个四季如春、开满了好多好多鲜花的地方,就像朱自清的《春》里写的一样美。”
许春花背对着她,顷刻间眼泪决堤。
……
客厅的木制茶几上放着电磁炉火锅,周围的盘子里有各种鲜美的生食:牛肉、鸡翅、鱼片......
殷殷拿着筷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刘穗花给她倒了满满一杯可口可乐,然后将一罐啤酒递到谢闻声面前:“小子,能喝酒吧。”
殷流苏阻止道:“未成年,别给他喝酒。”
“哎?那这小子什么时候成年。”
谢闻声正要说“老子永远未成年”,结果殷殷叼着可乐吸管,抢白道:“锅锅还有一个月就满十八岁啦!”
“嗨,快了快了!”刘穗花宛如猎物盯食一般看着他,笑着说:“成年人的世界很美好哦!”
谢闻声无视了她色眯眯的眼神,靠着殷流苏坐得更近了些。
殷流苏说:“你别跟小哥乱开黄腔。”
“我说什么了,流苏,你真是太不纯洁了吧!”
“呵。”
殷流苏给殷殷夹了块牛肉,殷殷好奇地问:“许春花阿姨的女儿去世了吗,刚刚她好像很难过,一直在看照片。”
殷流苏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叹了一声,说道:“她女儿得了急症,前夫却因为赌钱耽误了孩子的病情,送到医院去已经晚了,后来他们就离婚了。”
“原来是这样啊。”
刘穗花擦了擦火辣辣的嘴,说道:“离婚之后呢,这女人也不爱讲话了,性格也闷了,像根木头似的。不过老周对她还不错、三天两头给她送东西。人啊,一旦陷入绝望中,就容易胡乱攀扯救命稻草。结果呢,老周也不是靠得住的男人。”
殷殷忿忿道:“男人真不可靠!”
“没错!”刘穗花端起啤酒瓶,和殷殷的可乐瓶碰了碰:“男人没一个靠得住!还得靠自己。”
殷流苏也加入了她们的碰杯:“殷殷,你要记住,女人必须努力赚钱!”
殷殷用力点头。
谢闻声没法加入她们的女人局,闷闷地喝了口可乐,讪讪道:“其实…也不绝对,我就特别靠得住。”
刘穗花:“男人闪一边儿去!”
殷殷也跟着鹦鹉学舌:“没错,男人闪一边儿去!”
谢闻声瞪了小姑娘一眼:“智障星人,你的书背下来了吗!”
“啊这…吃饭吃饭!”
殷殷赶紧低头扒饭。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叩响了。
殷流苏跑去开了门。
许春花换了件体面的花裙子,手里端着一盘新鲜的卤肉菜,不自然地问:“我现在…可以加入你们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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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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