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窑四处漏风,眼下正当盛夏,倒勉强能住。
“早知道这里能容身,咱们应该早点儿搬出来。”二丫扔掉手里的扫把,伸个懒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房间。
窑洞是一长联排,她们选了两间来用。
里面做卧室,母女几个跟在老宅时一样挤一张炕。
外面是客厅,面积老大了。
“可惜没窗户,屋子里好暗啊。不然咱们一直住窑洞算了。”二丫越看越喜欢这里。
徐招娣摇头,“冬天呢,冬天怎么过?”她们连床棉被都没有,冬天不得冻死。
住窑洞不是长久之计。
胖丫眨巴眨巴,“那咱们赶紧挣钱,早点儿盖新房子。”还要有一个大大的院子。
“说的容易,钱哪里是那么容易挣的。”二丫撇嘴。
“妈妈有钱,妈妈的钱给胖丫。”打扫完卧室的叶真真走了出来,把兜里的五毛塞给小闺女。
胖丫激动的看着手里的五毛钱,搓搓手,“大姐,我想吃冰棍。”都好久好久没吃了。
“喂,之前谁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会少吃点儿的?”二丫吐槽。
吃吃吃,就知道吃,晚饭都还没着落呢。
“大姐,我要吃冰棍。”胖丫拽着徐招娣胳膊摇来摇去。
大丫无奈,又得又添了一毛,让三丫四丫去小卖部买。
“你不许去,去了又要东要西。”她瞪着妹妹道。馋嘴的丫头,真拿她没办法。
不去就不去,外面天那么热。
“大姐,冰棍我可不是白吃的,我已经想到一个挣钱的法子。”胖丫背起小手,趾高气昂的在客厅里转圈圈。
“快说,不要卖关子,小心我揍你。”二丫催促道。
胖丫耸耸肩,“好嘛,我说就是了。麦季马上到了,咱们可以去当麦客啊。”
麦客?这活她熟啊,叶真真眼前一亮。
“我力气大,我给乡亲们割麦子,工钱给胖丫买冰棍。”
她认真的说道。
二丫冷哼,“妈最疼胖丫,大姐也最疼胖丫,就我没人爱。”
大丫顾不上安抚她,仔细琢磨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每年麦收季节,承包土地多的农户都会请人帮忙割麦子。她妈种了那么多年地,割麦子自然不在话下。
似乎可行。
徐招娣拍了拍妹妹的小脑瓜,“妈妈的五毛钱没白花。”
胖丫双手叉腰,仰起头开心大笑。
分家了就是好啊,想笑就笑。
在老宅时,她不笑,奶奶说她哭丧脸,背兴。
她笑,奶奶说她吃饱了撑的,让她少吃点儿。
瞧小妹这嘚瑟样,二丫翻了个白眼,“人家不一定用我们。”
她有几分担忧。她虽然力气大,但是割麦子没有妈妈熟练。
她毕竟才10岁。
而且就这岁数,估计人家也不要她。干不了多少活,还落个欺负小孩的骂名。
“凭妈妈的本事,工钱肯定少不了。”胖丫拉起叶真真的手晃来晃去。
她妈妈干活一个顶仨。
叶真真高兴的点点头,女儿夸她呢。
再说-
她们马上还有一大笔收入呢,不会饿肚子的。
胖丫没来得及开口,外出买冰棍的三丫四丫回来了。
“小卖部冰箱坏了,冰棍半价处理。”三丫把塑料袋放桌子上喜滋滋道。
胖丫立马忘了话茬,扑了上去,“12根冰棍呢,我要吃个饱,我不吃晚饭了。”
不能花一半?给多少花多少是吧。
大丫抚额。
胖丫不管这些,乐呵呵的开始分冰棍,“妈妈一根我一根,大姐一根我一根,二姐一根我一根......”
“胖丫!”二丫怒吼。
“大姐,大姐救命啊。”胖丫抱着冰棍舍不得撒手。
“呦呵,挺热闹啊。”
窑洞没窗,自然也没门。来个人想敲门,都没地敲。
“大奶奶,您怎么来了?”徐招娣惊喜的望着出现在门口的女人,徐长寿的媳妇李连珍。
“还不来搭把手?”她指了指窑洞外面。
四姐妹急忙跑出来。
只见窑洞前方停着辆手推车,上面堆满了五花八门的物件,都是居家过日子必不可少的玩意儿。
徐招娣有几分迟疑,“大奶奶,您这是?我们不能收。”显然,分家的事她知道了。
李连珍不以为意,“我忙活了一下午,推了这么远给你们弄来,你说不要?嫌不是新的?”
徐招娣急忙摇头,“大奶奶,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太贵重了。”推车上的风扇,一看就还有七八成新。
“啥贵重不贵重的。我跟你大爷爷住县里,一年到头回不来几次,这些东西放着都生锈了。”
说完,也不等徐招娣同意,开始指挥几个孩子搬东西。
“来,侄媳妇你过来,最大的这件咱俩来搬。”李连珍招呼静静站在一旁的叶真真。
哦哦,干活是吧,放着她来。
叶真真大步上前,一把将落地风扇从推车上搬下,转身抗到了窑洞里。
百十来斤的风扇,在她手里似乎没比一捆葱重多少。
看到这一幕,李连珍笑得意味深长,“看来,你们大爷爷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就说上午的事咋看咋透着不对劲。
徐招娣有几分尴尬,“大奶奶—”不是故意有意瞒着大家伙的。
李连珍摆摆手,“好事。”
孩子有几分心机不是坏事。孤儿寡母,要全是傻白甜,早晚被人家吃干抹净。
有心机好啊,能护着自己,护着妹妹们。
李连珍一边指挥着姊妹几人卸车,一边跟徐招娣闲聊,“你们前脚拎着书包出来,就有乡亲去了家里告诉你大爷爷。你大爷爷饭都没吃完,就去找你爷爷奶奶算账去了。”
“年纪小小,就把你们赶出家门,往后你们怎么活?”
“结果,你奶奶非说是你们姊妹几个主动要分家的,你大爷爷不信,又把他们痛骂了一顿。”
结果差点气晕过去,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挺尸呢。
徐招娣抿了抿嘴,“大奶奶,确实是我们主动要分家的。”
嗯?李连珍手上动作不停,把半袋小米给二丫。
“奶奶要把胖丫送人养。”徐招娣给苗翠花留了两分脸面,“上午就是因为这事干起来的。”
李连珍闻言,叹了口气。
“你奶奶还是执迷不悟啊。”徐贵平的死,跟一个刚出生的女娃有啥关系。
要人能克人,就苗翠花这德性,早被克死了八百遍。
“你奶奶脑子有病,你们跟她同在一个屋檐下,过去这么多年想必没少吃苦,单过就单过吧。”
李连珍安慰道。
“离开了老宅,你们姊妹几个说不定能更好。”
徐招娣笑着点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回去您跟大爷爷说一声,让他别生气了,我们好着呢。”
“我妈确实有一把子力气,二丫也遗传了她。”
到了这等地步,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再瞒下去,只会伤了两位爱护她们的老人家的心。
李连珍欣慰的点点头,“这云南白药你拿着,这200元你也收着。”
徐招娣立刻拒绝,“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无论是药,还是钱。
“跟我客气啥,让你收着就收着。”李连珍道,“多了也帮不了你们。”他们两口子年纪大了,常年吃药,离不开县城。
徐招娣推辞不过,收下了药,但钱没要。
~~
村里乡亲们都是看着大房几个丫头长大的。
知晓姊妹几个分出来单过后,又讶异又心疼。
李连珍前脚走,后脚又有乡亲便来了,送的东西倒不贵重。
你一袋面,我两把菜。
但是姊妹几个心中却充满了感激。
许文才还偷偷给她们送来了一箱子鸡蛋,让她们补充营养。
有了乡亲们的帮扶,母女几个暂时没饿肚子之忧。
但不可能一直靠别人。
隔日,大丫放学后便带着胖丫四处拜访那些种田大户。
只是—
“气死我了,女人怎么了,凭啥不要女人。妈妈干活一个顶仨,徐家几十亩地都是妈妈伺候的。”胖丫不服气。
大丫脸色也很难看。
跑了好几个种地大户,人一听想来做工的是女人,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嫌女人麻烦。
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不过人家是雇主,有选择工人的权利。
麦客这条路走不通吗?徐招娣眼底泛起一丝迷茫。
望着漫山遍野金灿灿的麦子,胖丫忽然灵机一动,“他们主要是不知道妈妈有多厉害,我们可以请他们同意让妈妈试工。”
满意了,连试工的工钱一并支付。不满意......
怎么可能不满意?妈妈割麦子速度快不说,掉落的麦穗还少。
“会不会有点儿委屈妈妈?”闻言,徐招娣有几分纠结。不能因为妈妈傻,就欺负她。
胖丫哈哈大笑,“大姐,你对妈妈种地的本事没信心?”
徐招娣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世界上谁都可能种不好地,但唯独不可能是叶真真。不然,徐家那群蛀虫早饿死了。
~~
胖丫的法子果然奏效了。
叶真真通过了试工,雇主对她割麦子的速度和质量都非常满意,给出了比市场价几乎高一倍的价格。
可很快又一个难题摆在了姐妹们面前。
麦客工资结算的方式竟然是实物。
“也就是说咱们会收到一堆一堆的麦子?”胖丫瞪大眼。
“是啊。”二丫既开心又惆怅。终于可以吃上白面馒头了,敞开了吃都够。
可是钱呢,过日子哪里不需要钱的。
“算上老太婆给的,咱们手里也只有不到一百块钱。”
这一百块不能动。9月份开学,要交学费呢。
“到时候把麦子卖了就是。”四丫道。
“丰收的季节,麦子卖不上价啊,不然你当人家为啥非要用麦子结账啊。”二丫皱眉。
倒不是雇主故意为难他们,习俗如此。
“麦子可以做成好吃的。”胖丫眼珠子转了转。
三丫急忙问,“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法子?”小妹最近总有稀奇古怪的点子。
“我们可以把麦子磨成面粉,面粉擀成面条,面条做成打卤面。”胖丫舔了舔嘴巴。
“咱们去县里摆摊卖面条呗。”
她生日时大姐偷偷买了半斤猪肉,妈妈给她们做了炸酱面。
妈呀,香死她了,那味道她到现在还记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妈力气大,擀出来的面条劲道爽滑,妈妈做的菜也好吃。”二丫也很赞成。
徐招娣看了眼坐在凳子上安静听她们说话的叶真真,有几分不好意思,“妈,又要辛苦你了。割完了麦子,咱们去县里摆摊卖面条好不好?”
“好啊,好啊,挣钱给胖丫买肉。”叶真真笑眯眯道。
~~
大房几姐妹有商有量,虽然住的是破窑洞,却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窑洞内外,到处回荡着欢声笑语。
老宅这边情况却不妙。
麦子熟了,几十亩的麦子没人割啊,愁死了。众人互相埋怨,纷纷指责对方好吃懒做不干活。
曹大妞这几天更是一直处于暴怒当中。
既恨婆婆让她背了黑锅,当日为了自己面子不肯澄清。又怨婆婆在节骨眼上撵走大房。
好歹让叶真真把麦子收了再分家啊。
苗翠花火气更旺,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要下地干活。
子孙不孝啊。
村里乡亲们望着徐家大片大片没收割的麦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苗翠花当年肯花100块买下叶真真。
既然这些年人家给你们当牛做马养活你们全家,咋不肯好好待人家呢。
虽然不知道那天上午他们走后,徐家又发生了什么事,几个孩子为什么搬了出来。
但肯定是苗翠花两口子不做人,才逼得个寡妇带着五个女娃去住窑洞,可怜啊。
一时间,徐家人名声在村里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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