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是在杨枫野下定决心踏进广播站的前一秒出现的。

没等杨枫野多说几句，他忽然不由分说地对着她喷了几下药剂。

然后四周潜伏的虫子发疯似的扑了上来，仿佛她是什么珍惜的美餐。

瞬间阻拦住了她前往广播站的脚步。

生动切实地演绎了“犹豫就会败北”这句话。给杨枫野狠狠上了一课。

下次必然不会如此优柔寡断。

杨枫野艰难地在廊道之中穿梭。

刚来基地时，杨枫野就跟李思琦讨论过，广播站前面的玻璃廊道看上去很适合跑酷。

被李思琦一把推开，然后笑着打趣“你以为你是什么运动番女主吗”。

杨枫野一手抓住侧栏，面前一只甲壳虫突然放大。

她定了定心神，迅速调整方向，弓起身子，猛地一踹！

紧绷的身躯舒展，借着恐怖的反作用力，她在空中一荡，稳稳站到了廊道顶端的玻璃平板上。

回头，已经跟虫潮拉开有一段距离。

杨枫野才喘着气，冷然地盯着王宇：“医生，为什么不让我进广播站？”

王宇只笑。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再次取出一个试管，里面通透的液体呈现与天空一样的蔚蓝色。

他说：“不是不让你进去，而是我想要你先配合我做个实验。验证一下你怎么催化的第二期？”

“你也别遮遮掩掩的，说吧，你觉醒的是什么异能？配合一下，方便我之后的操作。”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杨枫野警惕地望着他的动作。

“装傻这招对我可不奏效。”王宇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能在畸变如此强烈的地方，恐惧值还不超过50％，再加上你这超出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必然是早已觉醒了异能的痊愈者。”

“上午对你体检时，我就发现了你的特别。”

他的语气充满自信。

杨枫野：……

她沉默了。

暂且按下昨天她还坚定地相信唯物观的世界怎么会出现异能的疑虑不谈。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当真没有异能？

比周围人体质好是因为当代大学生真的很缺乏锻炼，所以显得她身体素质感人？

不管王宇误会了什么，她选择闭嘴。

总感觉要是解释，她会被这个怪人更加疯狂地带走研究。

随着杨枫野的沉默，王宇的神情也逐渐沉下去：“既然你始终不愿开口，就别怪我用刺激点的手段了。”

杨枫野没动，仔细观察着他。

“公上慕那家伙全钻进钱眼里了，完全不知道这些畸变生物的价值。”王宇说，“我从二道贩子上花的钱可比她卖的贵得多得多，还不如我亲自动手，免得中间商赚差价。”

王宇倾斜试管，蔚蓝色的液体缓缓流出，掉到地上，渗透进土壤。

“恐惧值达到90％时，手环会激发保护装置，瞬间将人传送出基地，即将诞生的第一期畸变怪物也会落入防恐部那群人手里。”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对手环稍微进行了一点，无伤大雅的改动。”

“借用了某位同事的异能，输入一定的特征值，能够复制同样的畸变生物。”

蔚蓝色的液体逐渐变得漆黑，一团阴影吸附着土壤开始蜷缩，如同婴儿一样逐渐生长出漆黑的四肢。

最终定格在成年男性的模样，只是完全没有脸，通体漆黑，就像先前骤然降临的黑夜。

“虽然并不是一比一复制，但也算够用。”

王宇拍了拍这位影子人的肩膀，对着杨枫野完全冰冷的表情，愉悦地笑了出来：“眼熟么？刘茹茹的畸变生物。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居然怕黑，还怕她的父亲。听起来就像个童话故事。”

王宇收回了蠢蠢欲动的虫潮，他似乎能轻而易举地控制它们。

他远远避开，看向对峙的影子人和杨枫野，微笑道：“杀死他，让我瞧瞧你到底是怎么催化的第二期？”

疯子。

杨枫野脸色难看。

她并不打算跟影子人打。要是真的一不小心催化了第二期，再来一个如同大红蜘蛛一样的怪物，她怀疑基地的罩子并不能撑住。

察觉到杨枫野想要逃跑的念头，王宇突然开口。

“你还不知道，恐惧症患者的结局吧？”

杨枫野顿住。

她确实不知道。但刘茹茹和李思琦已经感染，她没法不管。

杨枫野转身，等王宇解释。

王宇见她停下，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恐惧值到90％，表明进入患者第一期，会有影子一样毫无威胁的畸变生物投影到现实。”

“第二期，畸变生物完全具有改造客体的能力。它们吞噬一切可供生长的饲料。”

“对畸变生物来说，最具有吸引力的食物，其实是制造出它们的，来自患者的恐惧情绪。换句话说，它们诞生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本能从来就只是——吃掉患者们的大脑。”

面对杨枫野阴沉到极致的目光，王宇宣判，宛如蜿蜒的毒蛇。

“所以，恐惧症的患者只有两个下场。其一，畸变生物吃掉他们的脑子，成为更加恐怖的怪物。”

影子人转动了一下脑袋，张了张深渊一样的嘴巴，从漆黑色里吐出几句话。

“赔钱货！又跑出去玩！”

“我供你读书是为了啥？看你弟弟一天天多听话！”

“今晚给我滚去阁楼睡觉！”

“其二。”

在影子人聒噪的辱骂中，王宇竖起第二根手指头：“在畸变生物吃掉大脑前，抢先一步将它们杀死。越早，患者因为畸变而遭受的污染风险越低，对他们的身体越好。”

王宇摊开双手：“现在，你可以选择留下，还是逃跑了。”

杨枫野没有说话。

王宇皱起眉头，补充道：“哦对，因为你催化的第一期，李思琦的雌蛛本能地追着你跑，原本你可以为她争取更多的时间。现在，它大概已经放弃了对你的追逐，转而去寻找李思琦了。”

杨枫野还是没动。

等到这诡异的安静持续一会，杨枫野才有了动静。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啊？就没了吗？只有这点情报吗？”

王宇瞬间反应过来，有些恼怒：“你套我话是吧？”

杨枫野：“彼此彼此。”

杨枫野急速向影子人俯冲：“你们还真是擅长……诛心。”

尽挑她不愿意的讲。

影子人察觉到高处的攻击。他并没有惊慌，略显嘲讽地站在原地。

来势汹汹的一脚踩空。

杨枫野愕然地穿过了他的身体，随后迅速反应过来，护住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

她抬眸，望向来处。

确实是打中了，但也没打中。

影子人应该被穿透的地方毫发无损，太阳的光线落到他身上，仿佛也被吞掉了一样。吸收了所有光线，突兀地站在那里，象征着迥异于物理法则的存在。

他没有影子，他就是自己的影子。

影子。

杨枫野突然反应过来。

第一期的怪物只是投影。

一个投影，虚幻的事物，没有实体。

——你要如何杀死一个影子呢？

王宇兴致盎然地观战。

这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然而，杨枫野就做到过一次。

现在，他想亲眼见她实现第二次。

“还以为有什么本事，结果是个女娃？”影子人不屑道，带点北方的口音，“我劝你一句，早点找个好点的老公嫁了吧，我们那块像你这么大的老姑娘，都生了好多儿子了。”

这就是刘茹茹的恐惧。

杨枫野缓慢站起。

从小被规训着长大，害怕黑，害怕强势的父亲，害怕一个人呆在楼阁的夜晚。

“我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感到害怕的事物。”杨枫野说，“但你成功地惹到我了。”

她仰头，看了一眼太阳的角度。

日光通过罩子折射，在她的脚底同样投下一道影子。

“是想借用自己的影子吗？”影子人嗤笑，“可惜，影子与影子，也有所不同。”

影子人轻巧地趴下，与草丛，木椅，栏杆的影子融合汇聚。

然后它缓慢地延展开，宛如果壳，从高处的顶点，包裹住了杨枫野。

一口吞了下去。

漫天的夜色。

杨枫野不能碰触到它。

她皱起眉，开始回忆早上她是怎么杀死的那只红蜘蛛。

今早7：30，闹钟响。

她摁掉，手机亮起，屏幕的光芒照到天花板上的红蜘蛛。

然后她拿上草稿纸，盖住红蜘蛛，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杨枫野当然不会认为基地的草稿纸真的有什么用。

影子，光，折射。

——最有可能的是，手机屏幕的光亮。

她掏出手机。

本该毫无信号的手机，却弹出几条新消息。

TAT：还没想到我吗。

TAT：太令人伤心了，早上刚帮你打掉了红蜘蛛，你爬山中暑也是我好心叫的救护车，你却不记得我了。呜呜。

下一刻手电筒自动打开，迅速从漫天的阴影中撕裂开一道口子。

-

不远处，公上慕和翁焦匆匆赶到。

公上慕对王宇投去不赞同的目光：“别欺负小朋友。”

“我又没说谎。”王宇耸耸肩，“就是没说全嘛。”

比如复制的畸变生物只有形体，即使被催化到第二期也存活不了一小时。

再比如防恐部就有专门追猎畸变生物的行动处，配有成熟的收割线。

翁焦道：“我们合作的条约里确实有一条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供你自由进行实验……但是还请王医生注意，一旦发现你违反规定，我会立刻把你带走。”

王宇装模作样地躲了一下：“哎呀，好吓人。”

公上慕注意到玻璃廊道下被影子吞噬的杨枫野，瞳孔一缩，就要把大菜刀甩过去。

——被翁焦拦住。

翁焦把他们护在身后，紧盯着那块影子：“不对！退后！”

安静的影子中，通天的光芒猝然绽放。

狠狠割裂开那团阴影，露出里面看上去纤弱的人影。

“毕竟，”王宇注视着这光亮，眼底闪烁着隐晦的疯狂，“等她进入广播站之后，大概就会消沉到一蹶不振，不会给我这么多惊喜了吧。”

“不快点趁她精神时实验，怕待会就没那个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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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蛊虫优选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