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昏黄的小灯亮了一夜，暖色的光圈融化在清晨的昏暗里。

时钟的秒针滴滴答答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窗外的天也逐渐变成雾蒙蒙的灰。

天快要亮了。

就这么睡了一夜，边陆在沙发上醒过来，松了松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向隔着纱帘昏暗的天。

发了会儿呆才眯着眼睛站起来，走向阳台。

应该是下了大半夜的雪，白茫茫的一片，纷飞的雪花依旧一刻不停。

扒着窗户看了好一会儿，边陆叹了口气。

仔仔细细把自己包裹严实出门，到了单元楼门口，原先松快的步子又停下来，看着外头呼啸的风和雪，一时没做好准备。

正是犹豫的时候，毛茸茸的耳罩突然被拿起一只，边陆扭头，看到了站在一边笑着的翟高驰。

他问他，“没听到？”

边陆摘下耳罩，歪头问：“你说什么？”

“一起走？”翟高驰没重复刚才的问题，双手插进外套口袋，朝外面抬了抬下巴。

“你今天是早课吗？”边陆一边问，一边跟着他往外走。

大风呼过来，他一时没听清翟高驰的回答。

等坐进了车，边陆吸了吸鼻子，又忘记了自己的问题。

车里的空调热得很快，埋在围巾里的边陆抬了抬脖子，看向车窗外的雪。

两人吃完早饭后在食堂分开，末了边陆也不知道他今天到底是不是早课。

表哥今天来晚了许多。

边陆从食堂带的两个包子已经变得又冷又硬。

程逸阳拿着去隔壁店里用微波炉热完，回了店里三两口就全部解决。

灌了两口水，才看向边陆，“你三姐生了个男孩儿。”

边陆点点头，嗯了一声。

“今年春节我带你嫂子回去，你想想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说完也没等他回答，拿起本子往后面的小仓库去了。

里头响起些纸箱子摩擦的声音，边陆扭头看向何千千。

“你过年回老家吗？”

何千千头也没抬，“当然了，我奶快想死我了。”

边陆点点头。

如果家里还有等着你的人，确实值得回去。

“你想回去吗？”一局消消乐结束，何千千抬头问他。

“……”边陆想了会儿，“只想看看我小侄子。”

何千千点点头，“刚出生的小屁孩都是很可爱的。”

“但是长大点就不可爱了。”

边陆嗯了一声。

下午的雪越下越大，校园里除了上课的学生，已经不见其他学生闲逛。

田辰顶着一头雪花进店，没过几秒就融化成了雪水，他随手拍了拍，把手里的塑料袋子提进来。

“六六，你妈托我给你的带的鸡蛋。”

话音落下，店里的三个人同时抬起脑袋，看向门口的田辰。

一时哑然，田辰同他们面面相觑一会儿，“呃……”

“总之托我给你拿来。”

何千千反应最快，一下子站起身，“六六他妈给托你给他带鸡蛋？”

挑着眉，语音上扬，一脸不可置信地拿过那个红袋子。

打开一看，里头还真卧着十几个鸡蛋。

程逸阳也抬头看了眼，又看向田辰，“是有什么事儿？”

田辰抽了几张纸巾擦擦被雪濡湿的头发和外套，摇摇头，“没说别的，就让我带鸡蛋。”

边陆走过来，先是把毛巾递给他，然后才看了眼那兜子鸡蛋。

沉默片刻，程逸阳把那兜子鸡蛋放到前台的柜子下面，让边陆下班了记得带回去。

边陆没多问别的，只慢吞吞地点头。

这场雪，一下就下了许多天。

晚上，气象局发布了暴雪蓝色预警。

雪果然又下了一个晚上还没停。

早上醒来，边陆打开手机看了眼今天的日期，又趴下来发呆。

过了一会儿听到几声门外传来几声嘈杂声，鼻尖也钻入几缕食物的香气。

打开房门的时候食物的香味更盛，程逸阳正好把面碗端到桌上，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过来吃吧，正好。”

“十八岁了。”

“这下真的成年了。”

说完又啧了一声，扯扯嘴角不知道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表哥的做饭手艺确实不怎么样，面条软趴趴的，鸡蛋也不成形状，青菜衬在一边，显得格外清汤寡水。

程逸阳大概也对自己的厨艺有了解，一边把老干妈递给他，一边说，“今天放假，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晚饭的时候回理发店，你弘宣哥请客晚饭。”

边陆看着面上卧着的鸡蛋，轻轻嗯了声。

窗外的雪好像小了些，又好像没有。

星星点点的雪粒子胡乱飘洒，为厚厚的积雪又添上一毫厘的厚度。

边陆蹲在书架旁，歪头看着底层的旧书。

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就来了学校的图书馆。

找了半天印象里分明在这里的书，却好像失踪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又被别的书吸引了注意力，翻看一会儿才放回去，重新找起想要看的书。

指尖在一本本书脊上滑过，然后慢慢停下来，落在一本有些熟悉的书本上。

抽出这本灰扑扑有些破损的书，边陆张了张嘴，默念到一半，又停下来。

那三个字，不知怎么的有些烫嘴。

熟悉的封面颜色和排版，区别的只有书本上的文字。

这是中文译版。

好像着魔似地翻开书籍，明明是已经是中文的内容，却又需要翻来覆去念上几遍，才能懂得里头的意思。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那本偶然间发现的书被夹在几本书中间，被抱在边陆的怀里。

一天的时间，在图书馆里过得飞快。

雪没停，但确实小了很多。

弘宣哥挑了边陆以前夸过好吃的餐厅，订了一个不大的包厢。

以前边陆从来不过生日。

他习惯了去过稀疏平常的一天，就算是生日。

这两年却忽然变得有仪式感。

边陆被围坐在中间，对着何千千精心挑的蛋糕，闭上眼睛许愿。

明明灭灭的蜡烛被吹灭的时候，仿佛真的所有心事落下，烦恼随着几缕烟，悉数飘散在空气里了。

开开心心地过完生日，表哥喝的烂醉，代驾师傅把两人载回了家。

边陆架着程逸阳下车，脚步有些蹒跚地把他扶进单元楼。

明明是自己的生日，他却喝的烂醉。

等电梯的时候嘴里也嘟嘟哝哝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程逸阳的音量忽然放大。

“生日快乐啊六六！”

电梯门缓缓打开。

“……”边陆与翟高驰面面相觑。

反应了一会儿，翟高驰问他：“需要帮忙吗？”

边陆使力把滑下去的表哥撑起来一些，点点头。

两人一起把表哥带回家安顿好，边陆又拿了狗粮去喂发财。

翟高驰也蹲下来，摸了摸绕着两人转圈圈的发财。

“今天你生日？”

“嗯。”

“生日快乐。”

“谢谢。”

“有想要的，礼物吗？”

边陆闻言，扭头看向他。

“什么都可以吗？”

几乎是想也没想地，翟高驰说，当然。

边陆想了一会儿，“想要一件羽绒服。”

顿了顿，他指指翟高驰身上的外套，“像你这件一样的。”

“好，”翟高驰点点头，又问，“那别的呢？”

“没有别的了。”边陆起身把狗粮重新放好，低头看向他。

这么朴素的愿望，对于翟高驰来说当然是很好实现的。

偏偏他又觉得太简单，又给他准备了许多旁的礼物。

大大小小堆了半个沙发，边陆坐在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翟高驰把最后一个礼物盒子搬过来，不小心碰到一边胡乱堆着的书堆。

书堆轰隆倒下，边陆的视线下滑，落在那几本摊开的书页上。

他抿了抿唇，好像下定什么决心，凑近翟高驰，小小声地说，“谢谢，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什么秘密？”

翟高驰不解地看向他。

边陆摇摇头，“秘密。”

最后一本摇摇欲坠的书应声落下。

轻轻的掉落声砸在两人中间，仿佛落下一个时间暂停的音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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