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不平的山路磨平了他们的激情与心境，两人一语不发，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山间回荡着。

郑逍云实在是走不动了，直接瘫坐在地上，衣上洒满了泥土与枝叶，后背的衬衫洇开一大片汗渍。

“太累了，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想爬山了。”

郑逍云拼命地摇着头，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么累，是身体上的累；以往学习时折磨的是他的大脑。两者相较之下，他宁愿多刷几套考试题，都不想来爬山。

江自明目光远眺，大致判断了一下两人所处的位置。太阳已没有刚才那般耀眼、毒辣，空气中的燥热也褪去了几分。

“太阳很快就要落山了。”

郑逍云抬起头来，有些不甘心地咬着唇，自己第一次尝试爬山，绝不能还没有登顶就中途放弃，更何况还是跟江自明一起。

“我们一定能登顶的！”

郑逍云两手撑着地，从地上站起，眼眸中满是对登顶的渴望。他心里暗自道，今日势必要爬上暾暮山，他要在山顶上许下一个真诚又美好的愿望。

江自明此时也有些累了，不过比郑逍云的状态要好上不少。他倚在一棵大树上，双手正捶着发酸的肌肉。

“走！”

两人对视一眼，向着山顶进发。

落日熔金，暮色四散。夕阳像是被揉碎的金箔，在山峦边缘簌簌地往下坠落，连风不经意掠过时，也扯出一条细长的金线。

“就快到了。”江自明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再走20分钟就能登顶。

眼看登顶在即，两人更是铆足劲儿地往前赶。

此时，也有不少人往山下走，看到前方突然冒出两个人，都是满脸疑惑，似有不解。

“这个点儿了，怎么还有人上山呢？”

“你管人家的，可能是外地人呢，不懂我们这边的风俗。”

下山的人群中，一位中年妇女神色温和，开口提醒道：“小兄弟，你们是外地人吧？应该不知道关于这座山的故事。”

“谢谢阿姨，我们是本地人，也知道关于暾暮山的传说。”

江自明此时又牵上了郑逍云的手，满面春风，一脸的青春与活力。

那位中年妇女眉眼间的疑惑更重了，“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上山呢？”

江自明没有解释，那双漂亮的黑眸突然转头，恰好撞进了郑逍云含笑的目光中。两人在人群中相视而笑，手紧紧牵住彼此，逆着人群往山上的方向走。

那位中年妇女看着反方向的两人，摇了摇头，可能是年轻人的爱好吧，她不懂这些。

人群中有个好事之人，看着两个男生手拉着手往山上赶时，那眼神一下子就变了，连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审判的味道，“也不知道家长是怎么教育的，这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的拉着手，真是伤风败俗啊！”

好事之人当然不止一个，立马有人跳出来附和着，“就是，这家长也真是的，光生不教。”

刚开始的那人见自己的言论得到了支持，还特意转过身来望着不远处的江自明、郑逍云二人，眉眼间尽是鄙夷的神色，语气愈发的尖锐刺耳，“哼，说不定是没爸妈教呢。”

“哈哈哈，你嘴真够毒的，别那么议论人家。”

“你声音太大了吧，小声一点，人家听到了可怎么办？”

“切，”为首的那人眼皮一翻，鼻尖泄出一丝冷声。

又是一阵打趣后，这几个好事之人才慢悠悠地下山，经过一通小议之后，几个陌生人也渐渐熟熟络起来，正在热火朝天地“正义”审判其他事情。

那位中年妇女并未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去，一个人独自走在前面。

江自明、郑逍云虽然走得极快，可后面那些尖锐、嘲讽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入了两人的耳朵中。

江自明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压根儿没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郑逍云就没那么淡定了，抬着眼眸望了眼身旁的人，刚才的话他几乎全听到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纷纷扰扰的声音划过耳畔，他听进去了。郑逍云不禁有些害怕，江自明会不会因此抛弃自己。

郑逍云相信江自明不会抛弃自己，可脑子中还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萌生出这种想法，久久挥之不去。

果然，还是以前的事情影响到现在了吗？郑逍云在心里苦涩又无奈地想着。

江自明能明显感觉到郑逍云的手越抓越紧，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传递出害怕失去的不安，攥得他手腕生疼。

江自明捧着他的脸，真挚、认真地说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任何人都不能让我们分开。”

江自明垂下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喉结滚动间带出温和的嗓音，瞳孔却在抬眸看他时泛起涟漪，仿佛把漫天星河都揉进了眼底。

“嗯。”

郑逍云不再想刚才的事情，重重地点着头。

江自明逆着光向前走，双脚蹬在染着橙红夕阳的大地上，回头时睫毛上盛满了暖黄色的碎金，伸手拉郑逍云时的掌心里盛着一缕霞光。

郑逍云将手搭上去，右脚借力一跃，顺利登顶。

两个少年站在山顶，入目是云蒸霞蔚的火烧云，美得惊心动魄。

二人自半山腰到山顶，一路上不顾旁人的嘲讽与白眼儿，生生地踏碎这些流言蜚语。此刻他们比肩而立，俯视着下方一团又一团的人群。

他们自日落时上山不被理解，他们之间的爱情同样不被理解。但此刻二人无需在意这些，不被理解又怎样，他们照样在日落之时登上了暾暮山。他们的爱情也会跨越这如山般的成见，比任何的闲言碎语都更隽永。

……

第一中学初三一班内。

放学的铃声响了许久，陆万晨还是坐在座位上，他看向那个空落落的座位，心里有些不安。他给江自明打了电话，发了消息，可对方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哎，”陆万晨叹了口气，这才磨磨蹭蹭地收拾桌面，没有跟他一起放学的人，他对放学都提不起劲儿来。

“也不知道江自明怎么了，这也真是的，等我下次见了他，肯定好好说他一顿，这什么毛病啊！”

陆万晨骂骂咧咧地收拾着，余光却是不停地往江自明的座位上瞅。他出校园大门时也不像往常那般欣喜雀跃，而是闷闷不乐地往希望小区走去。

“砰——砰——”

“江自明，你在家吗？我是陆万晨！！”

“江自明，你在家吗！”

陆万晨在门外敲了好几分钟，门没有半点要开的迹象。他摇了摇头，往自己的家中赶去。

远处的暾暮山山顶上，两人背靠背地坐在地上。山上也有不少人支着帐篷，准备在此处过夜，等第二日下午时才下山，周围一片欢声笑语——拍照、画画、野餐等。

江自明悠悠掏出手机，正想跟自己的爸妈解释今晚不回家的缘由，却发现手机上多了好几个未接来电以及未读信息。他逐一点开来看，全是陆万晨的。

碍于郑逍云就在自己身边，江自明不敢回拨过去，他打开聊天框，简单编辑了一行文字，大致告诉陆万晨自己很好、不用他担心之类的，而这最重要的则是让他帮自己打掩护。

不过三分钟，陆万晨就发来了一大通的消息，还全部都是语音条。江自明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来自陆万晨的“亲切问候。”

“叮叮叮——”

“喂，妈。”

“对的，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在陆万晨家里睡。”

“哎呀，你也知道，他一天天不好好学习，临近考试了才知道着急，我肯定要帮他。”

“放心吧，嗯，拜拜。”

短短几句话，江自明便搞定了自己的母亲，为自己的夜不归宿找了个充足的借口。

郑逍云不满地嘟了嘟嘴，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陆万晨在某些时候确实很好用。

两人在山上甜甜蜜蜜，陆万晨那边也很不错，一阵花香鸟语。

“我去你的江自明！我说怎么突然回我消息了，原来是让我帮你打掩护！”

陆万晨双手叉腰，嘴角向下，撇着眼睛，愤愤地盯着江自明家的方向。

“真是气死我了！！没事的时候一声不吭，有事的时候千呼万唤，你就等着吧，看我不告诉你爸你妈，你又在外面哪儿鬼混呢？看他俩收不收拾你！”

“叮铃铃——”

“喂，文阿姨好。”

陆万晨捧着手机，一秒变脸，跟刚才气得想砸门的人判若两人。嘴角扯出一抹标准弧度，眼睛快速地眨动着，侧脸紧紧绷起，生怕她听出什么不对来。

“是的，是的，江自明在我家里，这不要考试了，我的成绩，哎，只能下晚自习后让他给我补补了。”

“他呀，他在上厕所呢，不方便接电话。您放心吧，他好着呢。”

”好的，拜拜了，文阿姨。”

挂断电话的一瞬，陆万晨才如释重负地笑了。下一刻，他的眼眸中又盛满了怒气，咬着后槽牙恨恨道，“江自明，我下次绝对不会再帮你了！”

陆万晨气呼呼地吃完晚饭，拎着书包又回学校上晚自习，一晚上没给任何人好脸色看。

江自明不理会陆万晨发来的其他消息，只盯着他最后发来的OK的手势表情包，便知道他妈这一关算是过了。接下来呢，只需要在明天上课前赶到学校就完美了。

郑逍云微微使劲，顶了下江自明的背，“我们今晚是怎么样呢？难道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吗？”

江自明的腰开始发酸了，顺着郑逍云的话，“我们去那边看看，我记得那里有个寺庙，之前我也来过的，听说可灵了。”

“是吗？那肯定要去看看了。”

两人站起身，互相为对方拍着衣服上沾着的灰尘与枯叶。

江自明脚步一顿，懊悔道：“我忘了，寺庙在下午6点钟就闭门了，现在都快到七点钟了，我们去不了了。”

“啊。”郑逍云垂下眼睫，眸子里带着失落。

江自明抓着他的手，虽然有些可惜，但还是安慰着，“没事儿的，我们下次也可以过来，机会又不是只有一次。”

郑逍云嘴角微扯，苦笑着开口，“可是我不想再爬一次暾暮山了。”

江自明目光游离在远处的天际，不知道该如何委婉地评判，郑逍云的体力真的很差。思索良久后，他终于得出了一个最佳方案——那就是不做任何评判，只一笑而过。

“那还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吗？”

周围都是一片翠绿之景，郑逍云看得有些腻了，想换个不一样的地方。

“其他的地方？离这儿不远有一个小超市，要去看看吗？”

“走吧。”

两人虽然都不渴也不饿，但出于作为人的本能反应，到饭点了也还是想吃点东西。他们再度踏上蜿蜒和着微风的小径，向那一头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