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您要回来了吗?”lella接到了邹至打来的电话。邹至的声音苍老却又显出闲适安逸:“这边的事情已经办好了,过两天就回来了。夏夜不是说给我把屋子都准备好了吗,到时我也去看看。”
五十几年前,白城还在战乱中的时候,邹至便背井离乡,旅居国外,并且在国外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不过人老了,作为在白城长大的人,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关于白城的报导,如今看着白城欣欣向荣,自己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自然也就想要回来了。或许,人越老,越是念旧吧。
而夏夜接到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他对于邹至没有太多的赞美或者贬低,他不过是做了一个商人最可能做的事情而已。夏夜只是问了问:“他的房子收拾出来了吗?要按照我安排的,完完整整的还原。”手下的人点了点头。夏夜知道后,往躺椅上一躺,端起天青色的瓷杯,抿了一口茶:“等他到白城了,让他来见我吧。难不成,还想我去接他?”说完夏夜戏谑的笑了笑。
在周三的时候,Lella罕见的请了假,不带有任何悬念的,她是去接邹至了。邹至此行是打算往后都住在白城的,所以带的东西稍多,还带了不少的佣人回来,全都安排到了让Lella之前准备的住处,一处靠江的别墅。按lella小时候听邹至讲的故事,他的老家便是在江边,在一个渡口附近,每天可以看见来来往往的人。
至于为什么还要让Lella准备一处住所,无外乎是因为夏夜是个不稳定因素,难保夏夜不会出出气。
邹至下飞机后,拄着拐杖,微微站直身子,看着周围装潢精致的样子,苍老的嘴角扬起了和孩童时期一样的笑脸:“我的家乡,好,真好。”
等安排好其他人把东西搬到住处后,Lella便亲自开车带邹至去见夏夜,而邹至万万没有想到,夏夜给Lella发的地址并不是南湾半岛,而是在云溪山。
“夏夜,他怎么了?”邹至带着一点不解的询问Lella,奈何Lella对此也并不知道,一切只得等见到夏夜后才能得知了。
虽说夏夜并没有任何打算主动迎接邹至的想法,不过还是坐在病房的躺椅上,安安静静的等邹至到来,虽说不会用答应好邹至的事情来开玩笑,但夏夜多少是要找点事情出气的。
等到推开房门那一刻,阔别五十余年的两人再次相见,却没有一般情况下的那种泪流满面。邹至是带着一点念旧和几分感激的向夏夜问了好:“夏先生,好久不见。”
夏夜躺在躺椅上,整个人裹在雍容华贵的毛皮大衣里,懒洋洋的回答道:“是呀,好久不见,我想想,五十八年了。”邹至笑了笑:“夏先生记性还是那么好,哈哈哈。”
“哈,哈,哈。”夏夜用着一种稍显年轻的声音,一字一顿,僵硬而冷漠的笑道。“哐当”,邹至的拐杖一下子落在了地上,Lella连忙帮他拾起,递给了他。邹至颤颤巍巍的抚了抚眼镜:“夏...夏先生?”
夏夜微微侧头笑了笑,回到了自己本来的状态:“瞧你,多少年了,还是那么胆小。”邹至尴尬的笑了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那位附在您身上了呢。”夏夜微微仰头,俯视的看着他:“我倒希望龙先生能附在我身上,到底,你还是怕龙先生吧。”
笑话,哪有不怕他的呀?邹至心里想到:那个怪物在白城的日子,谁不怕他,也就只有程司三和你夏夜,就你两不怕他。
而机灵的邹至很快便说出了夏夜想听的回答:“我在那个时候离开白城,现在回来,自然是怕龙先生的。这座城可是他的心血,我离他而去,便是背弃了龙先生。”
夏夜坐直身子,审视的看着邹至:“算你还知道自己的问题。罢了,也懒得计较这么多了。晚点去看看我给你准备的房子吧,看看是不是和以前一样。”
等到Lella和邹至走之前,邹至已经大概知道了夏夜现在的处境,不过,邹至的看法和白遥完全不同,只觉得夏夜八十来岁了,还没斗够,还要和那些小屁孩玩这么一出。在他的印象中,夏夜还是五十余年前白城那个无人能够匹敌的夏夜。
门关上之前,夏夜轻声的说出一句诗:“道来千岁如一梦,梦醒扁舟泛大江。”
路上,lella问了不少关于以前的事情,邹至都算是感慨而感伤的一一回应,直到问道关于“那位龙先生”的事情。邹至只是警觉的说道:“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以前站在和夏夜一样高度的人,是曾经的教父和市长。不要过问太多龙先生的事情...也不要提起他!”
夏夜安排的房子是在听船渡,不过那里的渡口早已废弃,周围还算得上是安静。
那是一处带着小院的双层小洋房,小院里放了好几个石质大缸,缸里还留着半枯的莲花。邹至站在黑漆木篱笆外踟蹰不前,他的拐杖拄进微湿的泥土里,最后只是笑了笑:“夏夜记性真是好呀,一模一样,五十八年似一梦,梦醒还复旧巷落。”
说完,邹至带着年迈的身子往前缓缓走去,Lella走在前面帮他打开了院门。邹至慈祥的讲道:“乖孙女,爷爷以前在白城的时候,就住在这样一个小院里。当时呀,爷爷还只是一个倒买倒卖的小商人,一年赚不了几个钱,却也落得快活。”
走进门后,便可以看见一个木质置物架,置物架上放着几坛泡酒,只不过看得出是新鲜的。邹至转过置物架,后面便是那个狭小却整洁的客厅,里面东西拥挤却又井井有条。木质的座椅上搭着一张带着绣花的薄毯,虽说花纹不同,但是邹至还是感觉得到几十年前坐在那个客厅里面贪得的意思清闲。
“我记得,他明明只去过一次。”邹至摸了摸那些熟悉的家具,不禁感叹,“怪不得,都说他也是个妖怪,记性好,也格外聪明。”Lella好奇的问道:“是说的夏先生吗?好像爷爷对他...有些其他的看法。”
邹至转过头看了一眼,眼里流露出万分的温柔:“乖孙女,以后爷爷如果不在了,记得遇到过不去的大难就去找夏夜,希望他可以卖我一个薄面。非万不得已,不要去找他,夏夜,智而近乎妖。稍不留神,可能已经被他安排了死局都不知道。”
交代完事情后,邹至便让lella留在楼下,自己一个人上楼去看看那些记忆。而到二楼后,邹至径直走向了一个卧室,那是以前他住的卧室的位置。
不出意外,里面的布局也无二无别,一张不大的双人床,一张收拾整齐的书桌,薄薄的窗帘透过些许初冬的阳光,似乎还是以前那般的安静,好像外面还是那些认识的故人。
邹至在床沿上坐了好一阵,享受着慢慢流过的时间,相比匆匆半世纪,这些时间太过美好了。“风转扁舟千层浪,道来故乡成他乡...哈哈哈。”邹至苍老的嘴角扭出一个苦笑,眼泪沿着沟壑流过,却带不走时间留下的伤痕,再无法回到失去的那五十八年。
而在邹至打算离开的时候,却看见书桌上放着一张纸,看样子,是老样式的房契。邹至苦笑一声:“夏夜这老家伙,还搞这些老规矩。”而等他拿起房契的时候,邹至整个人愣了一下,往后一倒躺在了床上。
邹至奋力挣扎着坐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拾起落在地上的那几张纸,上面分分明明写着的原主人并不是夏夜,而是“龙程”。在后面的纸上还写着熟悉无比的字迹:“岁也,江风过耳。舟沉江底,不问失工纤夫。但看千帆而过,天灯照江。”
那是和夏夜很像却又有几分不同的字迹,相比夏夜自己的隽秀清丽,这个字迹更显大气和浑然。只是一瞬间,邹至似乎想到了什么。张皇的自语道:“你...你一定回来了,龙先生,沉舟先生,市长先生,教父,原谅我,原谅我吧。我,我也不过是为了生计呀,我也不想挡在你的道路上,我...我也没有给您添麻烦,原谅我,原谅我吧...”
两周后,邹至病逝于白城,离世的时候嘴里喃喃的说着:“先生,原谅我,我向您赎罪,不要为难孩子们,不要为难他们...”
夏夜也出席了邹至的葬礼,他在邹至的棺木旁蹲下,如密友一般轻声的在邹至耳边说道:“老朋友,先生从不记恨任何人,记恨,是我们这些俗人才会时时惦记着的。去吧,替我向先生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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