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瞪着虎眼吵闹的刘记被赶来的顶着大黑眼圈的程建给拎回去了,但是人虽然是回去了,不过整个走廊中现在都弥漫着一股子‘不要多言’的气氛,给十五床那小孩儿做手术的周斌刚刚下了夜班,一边的护士长定了定神看了看站在一侧的白子涵:
“白主任要不您进去看看?”
白子涵指了指自己,周围一圈的小护士都捣蒜似的点了点头,经过刚才门口那一闹,其实她们还挺同情里面那小孩儿的,才23岁,听说才刚刚实习,不知道怎么这孩子能混到刑侦支队实习,她们常年在军区医院看见的也多,刚才来闹的那个病人应该是有些创伤应激反应,这一个已经应激了,可别再把里面那个给弄自闭了。
纵观她们整个医院,能在如此时刻堪当大任的唯有她们白主任,毕竟这位顶着一张让人很难移开视线的脸,只要笑一下就像是春风拂面,而且白医生戏多,客串一下知心大哥哥的戏份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医生嘛,不仅要治身上的病,这病人的心情也要顾忌啊。
一溜的护士目送白子涵走进了病房,十五床小腿中弹昨天刚刚做完手术,身上的伤口也被包扎了起来,白色的绷带入目就是三四个,此刻人面朝着里面,脑袋缩到了枕头下面,脊背绷直,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在用力,白子涵款款上前,弹了一下他的背。
“人走了,别猫着了,平躺。”
那人没有什么反应,白子涵施施然地坐了下来:
“不想知道你们裴队的情况了?”
果然,这一句出口,这人立刻有了反应,他迅速转过了身,脸上还残存着被衣袖压出来的印子,眼睛通红,想来刚才的脆弱他也不想让别人看见,宋皓紧紧盯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人:
“我们队长怎么样了?”
白子涵翘起了二郎腿,双手往膝盖上那么一搭,若不是能透过白大褂看见里面那淡蓝色的警服衬衣,谁都不会觉得这货是个警察同时还是个医生:
“我做的手术,当然还活着了,小家伙你知不知道这场手术多么精彩?那子弹我取出的多么的漂亮?不是我吹,就这台手术,录下来给那群研究生上教研课都够用了,知道为什么吗?”
宋皓盯着眼前的人,目光专注,尽量忽略白医生这不正确的坐姿引发的不适感:
“为什么?”
白子涵微微凑近他,那双如墨一般的瞳仁正对上对方的瞳孔,深邃专注,眼中没了方才的轻佻,声音凛冽却又异常平和:
“因为裴钧中的这一枪很是地方,主动脉右侧1cm的位置,这个位置让他能撑到手术的同时也将手术的难度拉到了S级,既挑战了他自己身体的极限又挑战了医生水平的极限,所以你觉得如此微妙的位置是巧合吗?”
宋皓怔愣了一下,他也没想那么多,裴钧在他眼前倒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慌了,害怕,惊慌,后悔,他不是没出过警,但是这一次的情况太特殊了,他看到那个中了枪还像是不死人一样冲他们开枪的时候他就有些慌,他的耳麦被打坏了,被一只擦着他面颊射过去的子弹打穿,他当时害怕又热血,只记得最后队长叫他不要追的声音,但是那一句已经晚了,那被打穿了胸膛的人,竟然能够反扑上来,再后来,他身前就挡住了一个人。
宋皓死死攥着拳头,眼中猩红一片:
“裴队是算准了的,1cm,如果偏一点儿...”
眼见着他的情绪就要失控,白子涵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掷地有声:
“没有如果,他是裴钧,你说的那个万一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他是帮你挡了一枪,但那是没法子的事儿,不是他伤就是你死,没别的选择,所以你也不用愧疚,这本就是伤亡最小的选择,换做任何一个指挥官,都会毫不犹豫地做这个决定。”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如果事事都能想得开,那也就没有心结一说了,白子涵离开病房的时候宋皓还是怔愣,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一个人望着房顶发呆,这件事儿解铃还须系铃人,白子涵说再多恐怕也不顶用。
白子涵刚刚要到裴钧的病房再看一眼,忽然见到电梯中下来了一溜穿着警服的人,黑色的皮鞋踏在走廊中很有节奏感,忽然想起了早上金崇明说的‘大行家’,他微微眯眼。
此刻这人一身利落笔挺的警服,面容刚毅,法令纹明显,更衬得面色冷沉如冰,不说话的时候那身气场分外的压人,肩膀上扛着两杠三花,一级警督,级别不低啊。
“冯队,这里。”
身后电梯刚刚上来,金崇明从里面急着跑了出来,白子涵心下一转,冯队?他想起了这么一号人,市局缉毒总队的副队长冯贺,金崇明口中的‘大行家’多半就是说的他。
冯贺回头,对上了金崇明的视线,唇角一扯,便算是礼貌的笑了,只是那弧度僵硬,一看就知道是个平常几乎不笑的人:
“金法医又见面了。”
“是啊是啊,冯队你走错了吧,那条被带回来的手臂在负三层实验室呢。”
冯贺没有回这句话,反倒是转过头看向了白子涵:
“白医生,裴钧就是在这一层的病房吧。”
白子涵的余光看见金崇明拼命的向他挤眼睛,冯贺和裴钧不对付?那家伙对付的人还真是少,他戳着笑意上前:
“冯队的记性真好,还记得我,对,就是这间,就在里面,只不过他现在还没从加护病房转出来,见人有些不大方便。”
白子涵下意识的上前了一步,半边身子微微挡住了门口,就算里面那货不是个东西,那好歹还有自己五个小时的抢救功劳呢,等了29年他一次占据了这巅峰性决定性的上风,他还得留着裴钧那条命,好好感激自己呢,可不能直接鹿死他手了。
冯贺那双带钉子一样的目光略过了白子涵落在了加护病房的门上,压抑着的情绪有了片刻的松散,白子涵对人身上的气息非常敏感,忍耐,压抑,担心又恐惧,只不过这样复杂的情绪只有那么一瞬间,冯贺闭眼再抬眸眼底已经清明一片,唇边露出了两分嘲讽:
“不死人,没有痛觉?还抱回了一条手臂,真是新鲜,这又是裴钧遇到的?他还真是有本事,总能碰到这种‘特殊’情况,不知道是真的特殊还是借口?”
话音中的讽刺不言而喻,现场的气氛有两分尴尬,金崇明赶紧打圆场:
“是啊,这情况还真是第一次碰到呢,我们也是一筹莫展,冯队要不去楼下看看?”
白子涵微微含笑,恰到好处地颔首,似乎在说‘慢走不送’,冯贺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和金崇明一起离开了。
白子涵倚在了病房的门上,懒洋洋的似乎没骨头一样,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曲起‘当当当’的敲了三声,加护病房中裴钧睁开了眼睛,如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没有因为重伤而软弱下来分毫,顷刻间就透过门上那小窗户捕捉到了白子涵那挑衅一般的眼神。
白子涵看着他清醒的样子也不像是有问题,转头目送了冯贺一行人上了电梯,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冯贺,若是他没有记错,当年蓝哥被注射药物的案子就是他办的,处事干净果决,相关嫌疑人在一周内被抓获,但就是药物的源头,到现在也没有查清楚,就在他思绪回想起从前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走廊尽头的声音:
“白主任,师傅,师傅。”
“叫魂呐?”
凑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子涵现在亲自带的一个实习生,杨聪,杨聪一手拎着一个外卖袋子,眼看着这就中午了,白子涵瞟了一眼袋子上那多加辣多加醋的备注略有些嫌弃:
“麻辣烫啊?”
“有活动,满30减15。”
白子涵不客气地接过来一桶,杨聪立刻凑上来:
“师傅,我刚才看见战后心理评估的人从早上闹腾那人的病房出来了,脸色有些凝重,他们都走远了那病房中还有喊叫的声音传出来。”
“喊什么啊?”
杨聪压低了声音清了一下嗓子,那比便秘还干涩的声音从嗓子眼挤了出来:
“我没病,别拦着我,我要见裴队,我要见裴队...”
白子涵一身的鸡皮疙瘩生生被他喊掉了一地,他茫然回首看了看裴姓队座的房门,心里第一次对裴钧生出了几分同情,好好的大清,说亡就亡了。
吃干抹净之后白子涵才进了裴钧的病房,他一进来裴钧就皱着眉睁开了眼睛,哪怕身上都动不了都不妨碍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说起来他和白子涵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四年前的事儿了,脸还是那张欠揍的脸,这股空气清新剂都压不下去的麻辣烫味让他长长出了一口气,面上的嫌弃溢于言表,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吐出了几个字:
“吃的什么垃圾。”
白子涵...
“注意你的态度,裴钧,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躺在这里大放厥词,那是我花了五个小时把你这条小命给拉回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次手术多难?要不是我,你早见阎王了。”
白子涵坐在了一边简易的三腿凳上,二郎腿翘了起来,一扬头,摆着救命恩人的谱。
裴钧复又睁开眼睛,眉眼和从前一样冷峻,只是那沉稳的气质比之三年前更甚:
“只有学艺不精的人才会强调手术难度来体现所谓的精湛技术。”
明明声音低哑虚弱,甚至因为肺部的出血连呼吸都吸不到底,声音都带着气声,但是这话说的却分外的硬气,白子涵气笑了:
“你总能放出我不爱听的屁。”
裴钧不喜欢这种时时憋闷上不来气的感觉,他开始深呼吸,但是胸口刀和内脏传来的剧痛却骤然让他蹙眉:
“作什么死呢?胸口有刀口,还想再经历一次肺出血啊?呼吸放轻。”
白子涵站起来喝了一声,再看一眼检测仪器上的数据,裴钧盯住他,冷硬的声音没有缓和:
“我要出去。”
白子涵觉得他多年来作为一个白衣天使的心性和涵养就快轻易被打破了:
“出去?去阎王殿啊?”
“刘记怎么了?”
裴钧的目光清醒理智,白子涵一愣,忽然想起了早上裴钧就醒来了,估计是听到了刘记在十五床那病房门口大喊大叫的声音,他叹了口气:
“你都听到了,能怎么了?应激性心理创伤,你应该很熟悉的。”
裴钧的指尖收紧力道,呼吸粗重了两分,半晌他再次打破沉默:
“宋皓呢?”
“你帮他挡枪那小孩儿?你觉得呢?我早上当了一回知心大哥哥,不过看来收效甚微。”
白子涵的声音冷沉深寂,却也无可奈何,对于一名警察来说,在任务中无法挽回的过失足以击穿他一切的心理防线,这个坎过的去那就还有救,如果过不去,那就有可能再也不能拿起枪了,这个道理白子涵清楚,裴钧更清楚,或者说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愧疚甚至比仇恨更能毁掉一个人。
在这里解释一下哦,白子涵是公安医院的医生,同时也是警察,我查了一下是有同时是警察编制的医生的,只不过现在几乎取消这种编织了,大家就当成是私设吧。
裴队,哈哈,不愧是攻
裴队:我要出去
白医生:去见阎王?
猜猜那个冯队和裴队有什么过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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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你总能放出我不爱听的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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