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小宴上,麻小萝第一次见到了城主夫人。
两人通过杨震做为中间人,有不少联系,可以说是神交已久,现如今见了面,城主夫人的面貌与麻小萝的设想有些许不同,但却一点儿不让她失望。
麻小萝原本以为杨震的夫人自然应当他本人一样,充斥着大荒野蛮且淳朴的气息,身量上有些分量,望上去有些压迫感,又当有些和蔼可亲的地母气质。
却没成想这位城主夫人居然是个少见的美人,身材瘦削且单薄,行动间弱柳扶风,一步三晃,风情摇动,俨然不是大荒能存在的人物。
大荒中的女人,往往是有着强悍生命力,足以保护她自己的,即使是麻小萝见过,看上去最为柔弱的诸葛大娘,也属于是有毒的曼陀罗,而并非像城主夫人一样……如此柔弱。
麻小萝心底有些震惊,但很快扭转过心态。外表从来不能说明什么,尤其是封建时代的女人,她们的外貌绝大部分时间只是遵从于社会的期待,城主夫人看似是个柔弱美人,但是往日她两人也并非没有打过交道。
麻小萝知道她并非是真的柔弱无法理事之人,这就够了。
外表都是虚的,谁要是觉得城主夫人看起来柔弱,就可以欺负,那他就算是彻底踢到铁板上去了。
“我妻子,芸娘。”杨震郑重地为麻小萝介绍,麻小萝亦郑重地为这位城主夫人斟上一杯淡酒,很给面子地说一句:“神往已久,未曾得见,今日一见,实属绝色。”
这位风姿绰约的美丽女子,头上金步摇,耳边细长流苏,莫不是工艺精巧之物,相比较起来麻小萝的穿戴要过分朴素了些。
尽管如此,城主夫人神色之前并无丝毫轻视,她起身为麻小萝斟酒还礼,浅笑着回道:“妹子这番说辞,未免孟浪,若不是早知妹子你底细,还以为是个轻浮子弟。”
她行动之间,发上步摇分毫不动,麻小萝见了不由感叹,这才是真-大家闺秀,不是她这个假冒伪劣产品可以相比的。
麻小萝调笑说:“姐姐焉知我未曾做过轻浮孟浪之子?”
麻小萝这个时候要做的就是给她的人设背景打补丁,碰见这种真大家闺秀,那她就绝对不能继续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了,否则一定出事儿。
但糊弄过去也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补丁。
“我自小得父母双亲溺爱,假充男儿教养,街头厮混之时,倒也确实被指斥孟浪轻浮。”麻小萝摇头微笑,面露缅怀之色,恰到好处让桌边二人瞅个正着,片刻之后又很快收敛起来,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身在大荒,在大兄的地盘上,还得嫂子多给我吹点儿枕边风呢。”
她端起小小的酒杯遮住半边脸,一饮而尽,不忘对城主夫人眨眨眼睛。
如果她是个男人,这般当面调戏,一旁杨震肯定是忍不了,要将她拖出去的程度,但她是个女人,还是长相并不丑陋,穿着轻便官服,竟也有几分风流模样的女人。
城主夫人见了,不由抬起袖子遮住面庞,闷声笑道:“若是我再年轻些,在京中见到妹子这般人物,怕也是要被骗了一颗心去的。”
杨震在一旁拍大腿,想说什么,一时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平日里与人应酬,他从来不曾让芸娘露面的,怕的就是在酒宴上遇到些不晓事的王八蛋,言语孟浪手脚轻浮,惹自家妻子不快。只是麻小萝并非常人,她是个少见的女官,自京城而来,自从芸娘随他远嫁,在大荒这等地方平日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话,遑论是闺中密友。
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杨震一拍大腿,给自己这行为找了个合适的形容:引狼入室。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想到,自己老婆会被男人调戏也就算了,可甚至还会被女人调戏呢?
这还不好和她计较,毕竟自己老婆好像被调戏的还挺开心的,难道她们女人平日里都是这么玩的?
脑袋上好像有点绿,不确定,得再看看。
杨震心里嘀咕得很,又不敢发作,只能殷勤地把自己酒盅中淡酒喝了,起来借着倒酒的功夫,穿插到两人之中,小声嘟囔着说:“喝酒喝酒。”
城主夫人放下袖子,双颊上有着浅淡的红晕,笑着说:“妹子果真是个妙人。”
又随手端起杨震倒的酒喝了,斜睨他一眼,对麻小萝道:“早知如此,便该早让我来见你。”
麻小萝喝了酒,倒不上脸,大荒的酒烈度是很低的,和现代科技全没得比,只是为了应景,她假作微醺状,捡了根筷子敲着杯沿,打个节奏,随口吟唱道:“有缘自会相聚,离别何必苦愁。”
与人交谈,最重要的就是要将对话的节奏掌握在自己手中。
尤其是作为一个有意无意的骗子。
杨震夫妻可能已经真心信任麻小萝了,但是谎言依然还有随时被戳穿的可能,如果让他们来出题的话,所以麻小萝要反客为主,自己出题。
她敲着杯子,笑吟吟地望向杨震,抬手示意。
杨震:“……”
是听说过京城人好附庸风雅吟诗作对……可是怎么这就快进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能好好喝喝酒谈
谈天赏赏月呢?
杨震轻咳两声,无助地看向他老婆。
城主夫人笑眯眯地应和着节奏,敲击起桌子来,轻声吟道:“明日愁来明日忧,何如今朝且醉梦今宵?”
“是了。”麻小萝讨饶说:“喝酒喝酒。”
杨震:“……”
他琢磨了半天总算是听懂了,麻小萝说今夜遇到芸娘,非常高兴,担心之后分离苦愁,芸娘说,明日分离是明日分离,为什么不专注享受当下欢聚?
感觉还是有点绿。
杨震酸溜溜地说:“打起机锋来,把我都抛在一边了。”
城主夫人笑骂道:“无知无谋,只会杵在这里碍眼,该罚,还不去倒酒。”
欢声笑语,宾主尽欢。
夜半时分,主客各自散去,芸娘已经半醉,倚在杨震身上打道回府,麻小萝趴在桌上,已然是酣醉状态。
杨震临走前欲要招呼下人来将麻小萝送回屋中,还未开口就见一旁阴影中浮现出个人影来,将他吓了一大跳,“劳烦城主操心,我来照顾便是。”
杨震这才安心离开。
离得远了,酡红醉态的芸娘自他怀里抬起头来,略带些醉意,道:“好久没和人对过诗了,大荒上全是些莽汉。”
杨震点点头,将她往怀里带:“嗯,也确实是好久没见你这么高兴了。”
沉默片刻,芸娘又道:“只是我妹子如此风雅,这大荒日子难过……不知她……”
杨震有些乐:“你还挺操心她,你是只见她作诗的本事,不了解她炮制人的本事。”
芸娘勾手揽着他的脖颈,杨震又温声说:“芸娘你放心吧,这乌苏城方圆百里,我说话还是算是有点儿声量的。”
芸娘点点头,不说话了。
又走一段路,缥缈的歌声自杨震怀中传来,曲调婉转悠扬,浑不似大荒的风格。
“小娘子,穿花衣,掌上舞,哎呀一声掉下来,伏地哭呀哭。”
杨震只是沉默不语。
他二人带着仆从走得远了,高义往桌边一坐,捡了些残酒来喝,没一会儿麻小萝就也坐了起来,眼神清明:“给我拿点凉水喝,这玩意儿太难喝了。”
高义拿了水来,麻小萝一边漱口一边抱怨:“真没喝过这么难喝的酒。”
高义说:“这已经是乌苏城最好的酒了。”
麻小萝叹了口气,疯狂漱口,看得高义不忍直视,不由又尝了口残酒:“真有那么难喝?”
他尝了尝,觉得这属实是不可多得的美酒,京城怕是也没有这么好的酒,不过他也未曾去过这方世界的京城……
“一看你这副表情,我就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麻小萝懒洋洋地说:“你出去转了一圈儿,又遇到了什么让你困惑的事情?”
在麻小萝忙活着招待两夫妇的时候,高义自然也不可能闲着,麻小萝打发他出去打探消息。
高义的社交技能虽然贫瘠,但是潜行水平可谓大师级,谁又能说偷听不能算是打探消息呢?
高义对麻小萝看出他的心情丝毫都不意外,倒不如说如果麻小萝哪天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才让人意外,“很怪。”
“哪里很怪?”
高义说:“我转了一圈儿,没有遇到一个比我稍弱一些的武者。”
麻小萝:“……”
她懂为什么高义没说遇到比他强的人,若是比他还强,定然不能被他发现的。但是——“什么叫没有遇到一个比你稍弱一些的武者。”
麻小萝眼里闪着诡异的光:“总不能,你是最菜的吧。”
高义道:“绝无可能!”
既然这般,那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高义的水平,不仅比大荒这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们手下的人要高,还高出去,不止一个级别?
这就……麻小萝心说,这确实是有些古怪了。
这里可能是乌苏城方圆百里最重要的社交场合,大荒上讨生活的顶级人物,只有没资格到场的,没有不到场的,这些人来此,自然是要带着手下最能打的精兵来,不可能孤零零一个人手无寸铁。
如此说来,乌苏城中此时的武者们,应当是有高有低,呈金字塔型分布,断不可能是高义一骑绝尘。
“那么除你以外,最能打的那个人是谁?”
麻小萝听到高义回答说:“没有一个能打的。”
他补充说:“甚至可以说,这里没有一个是武者。”
麻小萝复又问道:“什么叫武者呢?”
高义说:“再怎么说,也得修出内力来,以后天入先天,才算得上是武者吧。”
“那城主杨震算得上是武者么?”
“他体型彪悍,看起来倒也颇有些气力,不过未入后天之门,终究是算不得的。”
麻小萝淡笑:“那可能是你要求太高了。”
好家伙,抓到你了,麻小萝心说,高义你到底还是暴露了你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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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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