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宇尧去洗漱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等脸上温度降了降才回去。太怪了怎么他一叫自己反应这么大，齐宇尧想不通。
看方梓浩撑着胳膊侧躺在那，齐宇尧叹了口气向他伸手，“起来吧，去洗漱。”
方梓浩就这他的手站起来，两人的距离又重新拉进。就在方梓浩想再靠近齐宇尧的耳朵喊尧哥哥的时候，齐宇尧仿佛预判了什么，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从现在开始，闭嘴，听见没。”
方梓浩的嘴唇触碰着齐宇尧的掌心，笑弯了眼睛，乖巧地点点头。
给方梓浩喷了药，又重新固定了一下，齐宇尧像昨晚一样拿着药打算去洗漱间。
“诶，你出去干嘛。”
“擦擦身子然后喷药啊。”
方梓浩把喷剂从他手里拿过来，“回来我给你喷吧。”
“也行。”
喷剂砸到地上的声音方梓浩都没听到，这太刺激了，他根本没想到齐宇尧光着膀子把毛巾和黑T搭在肩头就进来了，甚至还躬下身子捡起药瓶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手也不行了？”看着方梓浩有些发红的脸，齐宇尧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刚才擦身子吹着了？”
“没，没有！”方梓浩立马撇开视线，“你怎么这样就进来了！”
“你不是说给我喷药吗？那我还是去洗漱间喷。”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方梓浩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我给你喷，你才是别着凉了，不穿衣服就瞎跑。”
齐宇尧看着他发红的耳朵，闷笑地蹲了下来，“大老爷们真讲究。”
难得的没有回嘴，方梓浩往红肿的地方认真喷了喷药，“疼不疼啊。”
“不疼。”齐宇尧刚说完方梓浩就凑过去吹了一下，“诶！你吹什么！”齐宇尧立马跳起来，活动了下肩膀，感觉怪怪的。
方梓浩盖上药瓶盖放到一边，又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你都没跟我说过你受伤这事。”
齐宇尧最怕这招了，坐在椅子上，**的背靠在椅背上，开始回忆，“其实就是在部队的时候，训练没注意脱臼了，没等养好就接了任务，又脱臼了，三个月内脱了两次，就习惯性脱臼了。”
“那你以后要注意啊，活该陈班长说你。”
“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居然教育上我了。”
“才不是。”方梓浩撇了撇嘴，“不过你看着也不像那么拼的人啊，怎么当兵的时候那么勇。”
齐宇尧失笑，“阴阳我。”
“都说了没有！”
齐宇尧抬头看着白白的墙，好像回到了那年被抬进急救室时模模糊糊看见的天花板，“刚开始确实很拼，这个跟你讲过的，本来是想好好表现留在部队的。后来……”
看着齐宇尧好像陷进回忆里了，方梓浩没有催促，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后来想通了，我不适合那个地方，而且也有想做的事，就回来复学了。”
“什么事？”
“干现在这行啊。”
方梓浩拖着椅子靠近了一些，继续问：“那为什么突然想干这行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齐宇尧边说边扭过头看着他。
“什么？”
“我是心理变态。”
“啊？！”
看着皱着眉疑惑又很无语的方梓浩，齐宇尧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逗你的，学心理学可不是变态哦，是让人更了解自己。”
“又逗我。”方梓浩下意识的又撅起了嘴。
齐宇尧穿上衣服，手拂过胸前口袋的照片，“好吧，其实是因为有些事情我想不通，嗯……应该说是想找个解释或者答案吧。”
“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齐宇尧看向方梓浩，方梓浩觉得这个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悲伤，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绪，还没等开口问，就听齐宇尧说：“还没有。”
方梓浩垂下眼睛不再看他，“其实答案没有意义。”
“嗯？”
“你不是也和我说过，结果并不重要，要享受过程吗？”方梓浩重新看向齐宇尧的眼睛，希望能够缓解他的不知名情绪，“所以答案本身其实没有意义。”
齐宇尧一怔，笑着又摸了摸他的头，“怎么办啊越来越觉得你可爱了小孩。”
“什么小孩。”方梓浩把头偏向一边。
“居然被你安慰到了，看不出来你也挺适合学哲学的。”
“才不是。”
“谢谢你。”
“不客气。”
或许是触及的话题有点沉重，刚过八点齐宇尧就爬上了床。方梓浩躺在地铺上，看向上铺的栏杆，有点后悔问那么多。
上铺的齐宇尧左手垫在脑袋下面，犹豫了一会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那张他已经很久没好好看过的照片。不知道是不是方梓浩那句“答案其实没有意义”安抚了他，他这次并不像以往那么想哭。
看着照片中冲他腼腆着笑的男孩，齐宇尧也跟着扬起嘴角，其实和方梓浩一点都不像啊，许安浩就是许安浩。
将照片按回胸口，齐宇尧眼眶有些湿润，学心理学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想要知道抑郁症为什么能击垮一个人，为什么能让一个那么怕疼的人选择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开。
服役的第二年，齐宇尧终于能拿到自己的手机，虽然只能在周末和亲人朋友联系。一年多没碰过智能手机，齐宇尧打字都很笨拙，看着更新的社交软件动态，他觉得有些不真实，感觉像离开了很久。
为了能顺利留队，齐宇尧什么活动都抢着上，因为他不再想回到那个没有奶奶的家。
六月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时间点，这场任务完成的好，八月留队考核就没什么问题了，所以在他收到许安浩只有四个字的生日祝福的时候，虽然察觉到不对，不像是以往矫情小作文的风格，也没有多问，就连后续的未接电话也没有再回复。齐宇尧继续全身心投入训练，他想，等考核过了他有大把的时间去找许安浩。
在六月底收到许安浩自杀消息的时候，齐宇尧觉得这是一场荒谬的玩笑，他打电话给高会，两人在电话里激烈争吵，不欢而散。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他拼命训练、接任务，不让自己停下来，弄的自己满身是伤。在八月的实弹考核中，因操作失误进了医院。躺在病床上，看着高会带来的死亡证明，他才真实觉得许安浩离开了。那个从小时候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喊着尧哥，又怕疼又矫情又臭美的许安浩，在他生日的后一天躺在浴缸里，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如果那天他能回个电话，哪怕是在聊天框和他调侃几句，会不会就不一样了？明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他却什么都没有做。从那时起，齐宇尧开始做梦，梦到自己站在卫生间里，梦到许安浩浑身是血的告诉他好疼，梦到许安浩拿着刀追他，甚至也梦到自己亲手割断了许安浩的喉咙……
退伍之后，齐宇尧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调整过来，好在本来就要养伤，并没有人发现异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离不开那个卫生间了。
考入心理学院，除了想弄懂在那缺席的两年里许安浩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就是为了救自己，齐宇尧找到自己的导师请教，却没有得到明确答案。
读研的这近两年，齐宇尧在导师的要求下写了很多的自我分析报告，在提交的报告里，他用所学知识解释了自己的症状行为，治愈了心理创伤，乐观开朗积极地面对接下来的工作生活。可是在现实里，他却仅仅因为一个相似的背影就前功尽弃，无法自控。
或许他早就找到了所谓的解释与答案，只是就像方梓浩说的，那一切都没有意义。看来他要继续去校心理咨询室预约了，齐宇尧侧头想看看方梓浩，却被挡板拦住视线。眼泪顺势而下消失在了枕头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的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等齐宇尧手握照片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蒙蒙亮了。
眼睛有点肿，齐宇尧把照片重新放回胸前口袋，悄悄下了床。方梓浩睡着的时候很乖，蜷缩在被子里，双手紧紧抓着被角。他真的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小孩，齐宇尧取下自己的枕头轻轻放在他身边，打开门出去了。
方梓浩定了个六点的闹钟，因为听齐宇尧说他六点醒。闹钟渐渐响起，方梓浩连忙按掉，生怕可能会吵到齐宇尧，看着身边熟悉的枕头，方梓浩觉得自己多想了，一把搂过枕头，脸埋了进去仿佛能感受到齐宇尧的气息。六点都没在，是昨晚睡太早了？
方梓浩一拐一拐从洗漱间回宿舍的时候听到屋子里有动静，高兴的说：“你今天起的好早，我定了六点的闹钟都没抓到你。”说完脸一僵，是他舍友。“你不是说出去玩不回来了吗？”
“哇，你这脸变的也太快了吧，我回来你不高兴啊？”申严连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牙具给他放好。
“就是问问，你这太突然了。”突然打乱我的计划，方梓浩稍稍叹了口气。
“唉，是打算玩一个假期的，可是我失恋了，没心情了。”
“失恋？”方梓浩惊讶，没发现申严和谁谈恋爱啊。
申严颓废的坐下，“好吧是单恋，昨天晚上喜欢的人去和别人告白了，居然还成功了！假笑祝福了一晚上，累死了，哪还有心情再看他们秀恩爱啊，这不找个借口回来了。”
方梓浩给他倒了杯没气的可乐，“你这确实挺惨。”
申严喝了一口发现没气，“不是吧你，这能喝？都放几天了没气了！”
“昨天买的，放心喝吧你！”方梓浩也喝了一口，“那你接下来真不走了？”
察觉方梓浩话里有话，“你这说的，我好像不该回来？”
方梓浩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这不是让学长搬过来了，你这突然回来，我怕你不习惯。”
“你群里都和我们讲过了，不就是齐宇尧学长吗？”
“你认识？”
申严一口闷了可乐，回答道：“表白墙见过，嘿嘿很正一人啊。”
方梓浩突然警铃大作，“你突然嘿嘿什么！”
正奇怪方梓浩的反应，申严就和拎着早饭走进来的齐宇尧打了个照面，“呦！学长好！我是方梓浩对床申严！”
“你好。”齐宇尧把早饭放在方梓浩桌子上，“我不知道你在，只买了一份早饭。”
申严一把搂住齐宇尧的脖子，自来熟的说：“我吃过早饭了！谢谢学长这几天对我们家浩子的照顾！”
齐宇尧没想到申严这么热情，刚见面就搂人，一下子僵住了。方梓浩连忙上前把齐宇尧拽过来，“尧哥你别理他，一天天就是犯病。”
“呃，年轻人有活力挺好的。”齐宇尧半天蹦出来这一句。申严捂嘴笑了，被方梓浩狠狠一瞪。
“那既然你舍友回来了，我就搬回去了。”齐宇尧看着方梓浩说道，也没等什么回应，就爬上床开始打包铺盖卷。方梓浩看着齐宇尧，一时间也没做声，申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该回来。
齐宇尧东西收拾的很快，等申严送他出门回来，包子还是热的。方梓浩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的啃着包子，申严蹑手蹑脚凑过去，“我是不是打扰你好事了？”
“嗯？”满嘴包子的方梓浩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你可瞒不过我，你忘了我是gay啦？”申严叹了口气靠在柜门上，“不过老方啊！你看到我的下场了吧！不要轻易对直男动心啊！”
方梓浩翻了个白眼咽下嘴里的包子，“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
申严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我懂，直男的诱惑太大了。”
方梓浩烦躁的躲开，“这个答案也没有意义。”
“啊？”
“喜欢就是喜欢啊，想那么多。”
申严懵了一下，伸手拿过一个包子塞嘴里，含糊的说：“是啊，你说的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