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关灯了,你们几个有事快做!没有事的话,我可关灯了啊!”宿长安的一个舍友莫图南向其余几人喊了一声。

莫图南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秀气可爱又带着点肉感的脸上满是不耐烦。

娃娃脸,白里透粉肉肉的脸颊,圆眼长睫毛,像一个清秀的小女生,再加上174的身高,在女生中颇受欢迎,女生都把他当作洋娃娃一样看待。

但本人的性格却跟外貌完全不符,暴躁易怒,脏话从不离嘴,但是人意外单纯,重情义。遇到不顺心的事绝不忍着,打架很厉害,甚至于还被一群人评了个“校霸”的名号。

对此莫图南只觉得无语:这什么破名号?这也太尴尬了,中二过头了,什么年代了还有“校霸“这种老掉牙的称呼?

“等等等等,先别关灯!我得再去上个厕所,等会啊,很快的。”江雉连忙制止住莫图南关灯的动作,冲进洗漱间关上了门。

莫图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他忍不住骂道:“靠,你丫的之前不会上吗?非得等现在才上,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我想睡觉啊!”

莫图南只觉得快崩溃了,他快困死了!他最近这些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失眠,自由时间全都用来补觉了,现在他就只想赶紧关灯睡觉。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出来了吗?你关灯吧!“江雉洗了手,把手擦干上了床,对莫图南喊道。

莫图南冲对方翻了个白眼,咬牙把灯关上,蒙上被子闭了眼。

关灯了的宿舍一片寂静,但宿长安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侧过来,侧过去,却毫无睡意。

也许是因为意识到对乐时予的不同,也许是因为刚才乐时予道别时内心的恐慌,宿长安想起了他初中时的情景。

初中时学校有一个心理咨询室,听说是之前学校有人学习压力大,在宿舍割腕自杀,虽然被舍友发现送了医院,最后什么事都没有,但还是给学校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后来学校为了学生的心理健康,特地设立了咨询室。

听说学校为了学生心理健康,从三甲医院特地请了位出名的心理医生。

初中时自己是里面的常客,那时正值叛逆期,对任何事都没了兴趣,想起原生家庭的悲惨,总觉得不如死了算了。后来听说有咨询室,自己便偷偷去了一次。

第一次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人,他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张白色桌子,上面摆了些绿色植被和书本,养的很好很旺盛。

不止是桌上,室内两旁摆满了植被,郁郁葱葱。桌子旁边是一个饮水机,后边是一扇落地窗,白色窗帘半遮着,阳光从外面撒进室内。

宿长安第一次看见就感觉很舒服,能让人放松下来情绪。他关上门后左右看了看,见旁边有空闲的椅子,拉过来坐在了桌子的前面。

他静静地等待着老师的到来,倒也不会觉得无聊和烦躁,明明他是个急性子的人,这次却罕见的有了耐心。

过了不久,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开门声,他转头一看,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刚好对视上了。

那人看见宿长安后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对宿长安温和地笑了笑,一边轻轻关上门一边对宿长安说道:“抱歉,我自从来了这里后,还没有一个同学进来过,同学你是第一个进来的,看到你的时候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声音温柔和煦,如同春季的微风,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那人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走到饮水机旁边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转头对宿长安问道:“喝热水还是凉水?我抽屉里还有一些饮料,你要喝吗?可以挑一挑。”

宿长安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喝热水就可以了。”

那人看着宿长安拘谨紧张的样子笑了笑,轻声安慰道:“不用这么拘谨,放松点,你可以把我看作是你的朋友。”

宿长安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应她的话。

那人打了两杯热水后,将其中一杯递给宿长安。宿长安双手接过后轻声说了句“谢谢”,随后将纸杯放在嘴边吹了吹,小口喝了下。

那人坐在了桌前,翻开桌上的本子,拿起了旁边的钢笔在纸上涂画了几下。

宿长安没有打扰她,只是捧着纸杯安静坐在椅子上。趁这段时间偷偷观察了下眼前这人。

她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并不瘦,也并不漂亮,面容清秀,眼睛有神圆润,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十分健康,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她停下写字的手,抬头看向宿长安,自我介绍介绍道:“我姓王,你叫我医生就好。别紧张,讲讲你为什么会想到来心理咨询室呢?“

宿长安长舒一口气,紧张的情绪得到一些缓解,他低头用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纸杯壁,这才缓缓开口道:“我最近这些天总是想到自杀,好像生活中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说到这时他停住了,抬头看了看王医生,她询问道:“这世界上有许多美好的事物,你为什么会想到自杀呢?”

宿长安听到这时,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他闭了闭眼,这才开口道:“大概是因为我的我的童年吧。我八岁的时候,父母离了婚。原因则是我的父亲在家里出轨时,正好被回家的我和我母亲撞见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恶心的场面,我的父亲,他竟然是一个恶心的同性恋!他竟然跟一个男人上了床!”

宿长安说到这里情绪不禁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了起来,他的双手紧紧攥着纸杯,由于太过用力,纸杯直接被捏烂,水撒了一地。

他大口喘息着,缓过来后,看着满地的水,慌乱地站起身来,心虚地不敢抬头看她,他急忙倒了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会打扫干净的!”

王医生见他情绪激动,赶紧安抚道:“不用打扫,你坐下吧,我们继续说吧。”

王老师劝阻了好一会,宿长安这才犹豫着坐下。

宿长安又在王老师好一会的宽声鼓励下,才接着说道:“我的父亲是同性恋,我和母亲看到他出轨的时候,他正躺在一个男人的身下做……那个。”宿长安停顿了好一会,依旧没说出那个字。“那时候我比较早熟,我能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但我宁可不明白,因为当我看到的那刻便明白,我的家庭,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说到这时,宿长安情绪突然又很平静,语气平淡到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和刚才愤怒激动的模样截然相反,但正是因为这样,才令王医生心头一紧。

她当心理医生也有五年了,她原生家庭很不幸,家里重男轻女,母亲从小就埋怨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将自己的不幸全推到她身上,对她非打即骂。更要命的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山村,她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和努力才从大山中走出来。

因为她也经历过原生家庭带来的创伤,所以她更能理解原生家庭对人的重要性,她今年三十四岁了,但直到二十八岁才彻底走出来。

她只觉得眼前的宿长安情绪很不对劲,平静的诡异:毫无起伏的语气,空洞麻木的眼神中丝毫没有生气,明明是坐在她眼前,她却觉得很不真实,他像是虚幻的人物,转眼就会消失在眼前。他似乎对一切失了兴趣,随时都有可能自杀。

宿长安并不清楚她的内心戏,依旧平静的说道:“我母亲看到的时候,她很愤怒,和那个男人扭打在一起。她到底是个女人,打不过男人,被他揍的鼻青脸肿的。而从头到尾,我那个所谓的父亲只是在床上看着。

我看母亲被打,我自己便冲了过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我将那男人按倒在地,拳头毫不犹豫地往他脸上胸口捶。那个男人只能勉强用手挡住,我不解气,站起来使出最大力气向他身上踹,他被我踹出了血。我恨他破坏了我的家庭,心里很不得他死,所以哪怕看见他吐血,我依旧没停下。

讽刺的是,看见那男人受伤,父亲这才阻止,一把将我推开,骂我是个疯子,畜生。他看那男人受伤,心疼地流出了泪。连忙打了120,打完之后抱着他哭。

我在那一刻起,再没有把他看成是我的父亲。我觉得很荒唐可笑,我一直认为我的家庭很和睦,我的父亲真是狠狠打了我的脸。”

他说到这里语气依旧平淡,甚至脸上还勾起一抹笑。王医生看着明显不正常的宿长安皱了皱眉,心里思索着等会该如何说

”直到后来才知道,他不是出轨。他在和母亲认识之前就和那男人在一起了,只是父母不同意,所以才选中了我母亲。我母亲是个同妻,她才是他们感情中的阻碍者。从那时候起,我痛恨起同性恋,即使内心明白他们什么错都没有,但依旧是厌恶。

后来,他们闹离婚,我很长时间没去上学,他们为了我的抚养权争论不休。都不想要我这个累赘,我成了被抛弃的,没有一个人选择了我。我原以为,母亲很爱我,会选择我。结果,我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累赘。

从那之后,我再不敢将任何人看作是特别的,我是真的怕了我怕再一次经历那样的事情,不被人选择,被人抛弃的感觉真的很差。我爱交朋友,但我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

宿长安语气始终平淡,脸上也一直笑着,但连自己都不知道,他早已落下了泪。直到泪从脸庞滑落,这才意识到什么,摸了把脸,看着手上的水渍愣了神。过了一会,无声笑了下,擦干净了脸上的泪。

王医生大致了解了他的情况:原生家庭带给他的不幸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很难对他人敞开心扉,宁愿封闭自己,也始终不敢踏出那一步。

她斟酌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道:“同学你现在的心理很不健康,原生家庭的确会带给人巨大的影响。你要学会与原生家庭做分割,走出阴影。这种情况我们心理医生是做不了什么的。如果你感到焦虑或者抑郁,我们可以给你开药。但是像你这种,就需要自己走出来。别人是帮不了你的。。

你说不敢对任何人抱有希望,那为什么爱广交朋友呢?你自己也明白的,不与别人建立关系是不被伤害的最好办法。但你还是主动去与别人产生交际。

你渴望那些吧?童年的阴影让你不敢承认,或许在日常生活中也隐约察觉到了,却下意识忽略掉,不愿去深究。这种行为,会让那些真心待你的人受伤的。不能只是因为你的父母,而去否定掉所有人。

我见过太多原生家庭不幸的人了,他们总是被童年阴影所笼罩,不愿去与别人交流,哪怕是产生关系,也没用真心待人。他们后来走出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王医生,我真的很后悔。’

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忽略那些真心待你的,希望你能够早日走出来,不要伤害到你的朋友。你有空的话,可以随时过来,我们也可以随意地聊聊天。”

他站起身,对着王医生拘了个躬,感谢道:“谢谢王医生,我会努力的,以后有空的话一定常来。”王医生笑着点点头。

宿长安回想完后,实在是睡不着,坐起身来。

他环顾了四周,舍友似乎都睡下了,宿舍寂静一片。他睡上铺,下铺是江雉。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到了阳台。

他们学校挺富的,虽是六人寝,但面积很大,每间宿舍都有独立洗漱间和阳台,环境很干净。夸张点说,你哪怕是在宿舍打个羽毛球都没有什么问题。

宿长安倚靠在墙上,看着窗外景色发着呆。晚上风很大,树枝在风中摇摆不定,树叶不时被风吹落。

“宿哥今天咋大半夜不睡觉,伤感上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转头看见是莫图南,有些奇怪:“你怎么不睡觉?跑这来了?”

莫图南翻了个白眼:“靠,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我又TM失眠了,睡不着。看你来阳台心里奇怪,就来看看。宿哥,你今天晚上咋了?一句话不说,还大半夜不睡觉来这?”

宿长安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色。莫图南见他不愿说,也没再问。只是静静地在他旁边陪着他。

“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忽略了那些真心待你的。”王医生的话又在他脑海中响起,他瞥了一眼旁边的莫图南,他正看着窗外发呆,回想起他对自己的种种,他无疑是那真心待他的。不止是他,顾惊杭,邓骨裕,江稚,张宇瞻等等,以及最重要的人,乐时予,他们都是和莫图南一样将他放在心上的。

他们都是真心待他的,那他呢?只是因为那两个血缘上的父母,而伤害了他们,沉浸在自己那可笑的世界中,总以为那样就不会受伤。

真可笑啊,宿长安想,十三岁时听到的劝诫,十六岁时才听进去。现在还不晚,他不会再逃避,他选择了直面自己内心。

他渴望亲情,渴望友情,他希望有自己的朋友,希望有能托付真心的人,他真的想有那个特殊的人的存在。

他也该与那原生家庭分割了。他们从未在意过自己,自己却是被他们害得差点伤害了那些真正待他的。

宿长安看着莫图南,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宿长安从未道过歉,没低下过头。但此刻说出来他才意识到,这也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他看着莫图南,释怀的笑了。

莫图南被他突然的道歉弄得蒙了下,他转头看着面露温柔笑容的宿长安,只觉得一阵恶寒。

他压低声音对宿长安说:“我靠,你TM发什么疯啊?咋突然道歉了?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我受不了啊!你果然不太正常啊,你怎么了?”

宿长安看着暴躁震惊的莫图南,虽然对他的话和表情表示嫌弃,但是他还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异常,脸上也难掩关心。

宿长安没回应,只是心想:能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而莫图南看着依旧一脸温柔的宿长安,只觉得生无可恋,快崩溃了。只好一脸呆滞的转回头看着窗外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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