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毕业以来,每次参加同门聚会的基本上都是熟脸。就算有变动,上下幅度不超过一到两人。也就是说,该来的可能会不来,不来的基本不会出现。所以,这个“信息圈”相对比较闭塞,通过这个聚会可以交流的信息有限,话题也是越聊越无聊。后来连每次的场景都仿佛在梦里梦到过一般,如梦如幻起来。这次也不例外:大家都坐齐之后,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师太登场。
“娄教授来了,娄教授来了!”大师兄率先站起来,又是鼓掌又是吆喝的。在喊声的召唤下,我们全都起立面向门口跟着鼓掌,实际上我都没有看见师太的人,只是别人这么做我就跟着做而已。在掌声中,师太出场了。
师太是个娇小的女人,虽已年过40,又在孕期,也依旧能看出美女的底子,难得的是在我们面前总能保持一副优雅的姿态。这个年龄被评为了正教授,算是十分年轻的了。因为我的学术水平实在不怎么样,所以不好公允地判断师太的学术水平到底如何。
大家都坐下后,我听到坐在师太旁边的师姐问:“老师,您这是几个月了?”
“7个月了。”师太回答。
“还真不像,肚子挺秀气的。”另一个同门师姐说。
“我这样的情况本来不想折腾了,可是院里非要开会宣布,要我出席。”
“现在您还在哥伦比亚大学做交流学者吗?”
“是,当初定的是一年,等生完孩子差不多期限就到了。”
“那您这个孩子生下来是美国国籍吧!”
师太笑了笑,这个笑容的含义很复杂,既有几分谦虚,又有几分得意,还有几分不在意。好吧,我承认,我又开始以我之心度人之腹了。
“老师,我上次那个论文中期,教务处说下周是最后期限的期限了。”忽然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师太又笑了笑,说:“你那个论文写的没到中期的水平呀!对了,你投稿的论文有消息了么?”
“还没。”
“那就等等。”
“可是教务处说……”
“没事的,你就好好写论文。在这里没有改变不了的事情。”
不和谐的声音停止了。
不一会儿,服务生开始上菜。第一道上的是蛋黄玉米粒儿。还是老规矩,我们先用转盘将菜转到师太面前。
师太优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玉米粒儿放在嘴里,品尝了一下,然后将筷子放下,说:“我一直觉得美国的汉堡好,两片面包夹块儿肉,一顿饭就解决了,既快捷又环保。”
我忍不住小声对我旁边的师姐说:“看来大师兄又拍错马屁了,咱们应该定在麦当劳吃饭,‘既快捷又环保’。”
师姐小声笑了笑。这时,包间的门开了,进来了个人。起初,我还以为是服务生又来上菜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路上堵车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是洛安。
洛安还真来了。当了“总”以后的洛安,气场都不一样了。只见他大大方方地进来,好像这个饭局自己是主人公似的。反而是师太,见洛安来,表情显得不大自然。
大家赶紧加了个椅子。洛安坐下后,大师兄首先开口:“洛安,听说你自己开公司了,真是太厉害了!”
“没那么高大上,不过是带着一群人给别人打工罢了。”
“那也比我们这些为一群人打工的强很多吧!”
“啊,没没,呵呵……”
我心里乐开了花。因为洛安正巧被安排坐在我的对面,他的表情都被我看在眼里,那是一副苦涩虚伪无奈僵硬的苦笑表情。
一阵寒暄过后,没了然后。场面一度陷入无声的失控状态,就连习惯于充当“场面调度”的大师兄都无力回天。这时,来了个不速之客。
“娄教授,congratulations!”
“Thank you!”师太站起来,身边的大师兄搀了一把。此时不速之客已经走到师太面前。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刘“副”教授。
暂且先让我来介绍一下师太和不速之客之间的关系:他们是同事,在这次职称评定之前同属副教授,本来也没什么更近的关系了,但,在这次的正教授评选中,两人变成了竞争对手。最后的结果,师太评上了正教授,不速之客落选。
“professor Lou,你们在这里吃庆功宴哪!”
“呵呵,我学生们听说我回国,聚一聚而已。”
“我在隔壁谈项目,刚才开门,恰巧看到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我想你现在正是身体不便的时候,怎么会千里迢迢回国?没想到还真是你。”
“啊,我现在身体状态还可以。”
“好好保重,可要抓紧回去啊。”不速之客,“那,就这样,你们慢慢吃,我先回了。”
“谢谢,我会的,你也好好保重吧!”
不速之客迅速离开了。留下我们一桌人即将重新陷入沉默。
“我貌似有些不舒服。”师太的表情有些惊愕,但优雅还没完全沦陷。
“别再是要生了。”师姐在一旁嘀咕。
“没事没事没事,估计是这两天有些劳累,我回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说着师太挺着肚子试图坐下,腰还没彻底弯下去,姿势就僵住了。
“哎哟,坏了。”一瞬间师太的脑门满是汗珠。
两个师兄赶忙过去搀扶师太,师姐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其他人乱成一团,场面由沉默的失控变为热闹的失控。每到这种情境下,我总不能适当地融入到此类场景当中,分分钟都在出戏。我发现洛安同样也愣在那里。
没过多久,救护车来了。急救人员快速检查了下情况,将师太抬上担架。躺在担架的师太嘴里还念叨着:“不可以,不可以……” 经过一阵慌乱,最终救护车将师太拉走了。
看着救护车闪着小小的红灯,滴嗡儿哒嗡儿地远去,我拍拍站在一旁的洛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得,以后你还是别参加我们的聚会了。”
“关我什么事情。”他反驳道。
“用控制变量法得出的结论。你看我们每次聚会都好好的,这次唯一的变量就是你,然后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数。不关你事关谁事?”
洛安刚要继续反驳,我们的手机同时响起了新信息的声音。
“师太在救护车上生了!”我俩异口同声。
我俩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真是世事难料。
“你听到了么?”洛安问。
“什么?”我问。
“梦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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