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在昨晚死了。他是怎么死的？”李馥郁观察着楚祎的神情，试探道。

楚祎顿了顿，把后身靠在栏杆上，问：“他死了？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李馥郁柳眉一扬：“这不是您该问的事。楚先生，您只需要告诉我您在陈平死前有没有看到什么异象，而我这里，有一些线索。”

楚祎抱臂看着李馥郁，思考后笑了一下：“可以，但您手上的线索……不知是否配得上我的信息。”

李馥郁皱眉看了楚祎一会，眼里隐隐带着猜疑。片刻后她甩了甩利落的短发，对楚祎说：“跟我来吧。”说着转身下了甲板。

“我们组织名叫‘百合’，小郁姐算是元老级人物了……”早晨六点的走廊空旷无人，周彤轻缓的话语在四处流荡。

“周彤，说重点。”李馥郁走在前面带路，回眸瞥了眼周彤。

“哦、哦，好的。”周彤红着脸点头，她咽了口口水，说：“昨天晚上八点左右我们在阿文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关键信息。”她顿了顿，又小声地补充道：“阿文是我们的队员。”

“现在那房间已经归我们两个了，”李馥郁放缓脚步。她最终停在了一扇房门外，靠着门，从兜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上下抛着，露出一个公式笑容：“我们先交个底吧。”

首先，她们把自己带到线索发现地，说明线索无法移动。而无法移动的，往往是最不容易作伪的真相，可能是一段藏在暗处的文字，或者是……楚祎想到了自己那个大胆的想法——一件几十年前的物品。

李馥郁看似友好，实则步步紧逼。全盘托出会显得自己很呆。当然，如果闪烁其词，会让这条信息失去利用价值，所以，楚祎决定说一半藏一半。

他开口说：“我在凌晨醒过一次，大概是两点钟，那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是死了？还是不见了？”

“不见了。”

李馥郁犹疑地看着他，像是在判断此话的真假。几秒后，她侧过身，把钥匙插进锁眼，瞪着楚祎道：“里面住的可是女孩，你要是四处乱看就完蛋了！”

房间里已经拉开了窗帘，清晨阳光倾泻，屋内铺满橘子金色，可以看见空气中细小的尘埃。

“请看看这块地板。”周彤站在舷窗边处，温声说。

楚祎目不斜视地走近，看向那一块平平无奇的木地板，他上脚踩了踩——有松动。

他俯下身，用手指轻轻勾起地板砖边缘，往上一翻，一块彩色小花砖暴露在阳光之下。

竟然还有一层地砖？楚祎沉下心仔细观察。

在砖缝间，白色的固体断断续续藏匿其中，像起伏的微型山峦。

海垢？自然而然的，楚祎联想到了海底常见的沉积物。

如果在海里泡得太久，物体缝隙里会沉积大量钙盐和镁盐，这些难溶于水的物质堆积在一起，久而久之就会形成海垢。

楚祎视线微移，看向花砖。花砖的釉色暗淡，但可以窥见它昔日的鲜妍。

这确实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这块小砖，无言证明了这艘“刚出厂三年”的邮轮，曾经长眠于海底。经年之后，它又浮了上来，在海面上继续载客。楚祎下意识想到：是不是发生了海难，那些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灵魂，最后变成了船上的怨鬼？如果推论正确，那么船员NPC为何苍白浮肿的问题将能得到完美解释。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没有见到乘客NPC呢？

楚祎站起来，活动着肩膀，看向李馥郁：“就这些么？”

李馥郁面色不善：“就这些，你还想要多少？”

楚祎沉默一会，说：“我突然想起来，昨夜醒来时，陈平已经不在了，他把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且门开了一条小缝。”

李馥郁低着头，听完后终于严肃地看向楚祎，片刻后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真是新人。”

看着楚祎恍然大悟的样子，李馥郁说：“下次就别把自己的线索一下都抖出来了。”

楚祎自知失言般笑笑，继而敛起神色，耸了耸肩：“陈平只是失踪了，你们为什么说他死了？”

“他就是死了。”周彤罕见地开了口，她的声音依旧细腻低柔，但她少有地正视楚祎，杏仁似的眼眸闪烁着笃定的火光。

楚祎用余光瞟了一眼李馥郁——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彤。李馥郁没有察觉楚祎的目光，等周彤刚说完，她马上接话：“副本里的失踪约等于死亡。”

李馥郁转身，在楚祎看不见的地方，她给了周彤一个埋怨的眼神。

等到三人从房间里出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前往餐厅的路上，楚祎脑中思绪万千。陈平昨晚死了，他与别人唯一的不同点在于向厨师长反映饭菜问题——饭菜是关键。

楚祎想到系统颁布的支线任务——找到“凶手”。目前船上并未出现灵异体（虽然这艘船的存在本来就是灵异事件），杀人的是船员NPC鲍里斯，规则大概率不会把鲍里斯设置为“凶手”，他和船长应该是一伙的。

任务中的“凶手”不定期出现，那“凶手”可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出现，并且“凶手”与船长是两个对立阵营。

眼下与船员属于对立面的只有玩家，楚祎想到船上风格突兀的餐厅——几十年前的邮轮上，乘客与船员或许在餐厅发生了矛盾。楚祎想：这个副本是存在逻辑的，整艘邮轮都走现代简约风格，唯剩一个复古的餐厅与众不同，其中肯定自有道理。除了餐厅是重要事件发生地，楚祎找不到更合适的说辞解释餐厅的特立独行。

太阳越升越高，日光渐渐过渡至澄黄一片。

玩家们陆续起床，餐厅已经开放了，但没多少人想进去享用早晨第一顿“开胃饭”。

楚祎因为一晚上没睡好，没什么食欲，所以也不急着进餐厅。他倚着栏杆，看海上由红转蓝的庞大天穹和平缓如轻纱的海面。

栏杆附近贴着不少人，楚祎沉默地观察他们：他们可能也没睡好，挂着两只乌青的黑眼圈，正在和自己的同伴聊天。楚祎淡淡撇过头，继续看海上的飞鸟打闹。

不知道谁开始抽烟，一根接一根，烟雾缭绕伴随着呛鼻的气味。楚祎偏过头想躲，却发现烟味如影随形。

鼻腔里好像着火一样，楚祎皱着眉快步走进餐厅。

早餐是一杯发酸的苹果汁和干巴黑面包。楚祎稍稍用力掰下一块，放进嘴里，感觉在嚼一颗石头。

餐厅里渐渐多人起来。等到桌子相继满人后，楚祎开始在心里默默点人头。昨天中午时餐厅总共有六十人，现在死了一个陈平，那应该还剩五十九个……

五十六、五十七……楚祎数到这里，突然停了——他只数出五十七人。楚祎坐直身子，眯起眼睛细心观察是否有遗漏，暗中继续清点。

……五十六、五十七。还是只有五十七人。

楚祎又数了一遍，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浮现。为了避免出现视线死角，他甚至起身观察。

仍然是五十七人。

四周有人看了过来，楚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引人注目，作势伸了个懒腰，状似无意地坐回座位。

会不会是有人起晚了？楚祎咽下苹果汁，眼睛紧盯餐厅大门，同时脑内闪过一张张面孔……一分钟后，他回忆起了缺席两人的模样。一个麻子脸，另一个是很普通的路人长相——他们好像是朋友，昨天的两次用餐都在同一桌。

时间一分一秒滑过，挂钟上的分针慢腾腾地挪了一圈又一圈。

“嘎吱。”

餐厅的门被服务员关上了。

锁上门后，服务员疑惑地看向蹲在餐厅门前的年轻人，虽不明就里但仍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尊贵的客人，餐厅已经关闭了。您是想品尝点心吗？可以吩咐厨师做好后送到您的房间。”

楚祎已经陷入迷茫。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抬头对服务员说：“没事，我就是想蹲蹲。”

服务员一头雾水，但浮肿的脸上笑意不变：“那祝您蹲得愉快。”

待服务员走远，楚祎才缓缓起身，活动发麻的小腿。

他没有头绪，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消失的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他们是怎么死的？也是被鲍里斯杀害的吗？

回到自己房间，楚祎看着陈平那张干净得仿佛无人睡过的床铺，心中五味陈杂。

在陈平死后十几分钟，楚祎才敢翻身去看，当时，陈平留下的印记已经被抹去了。屋内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属于陈平的床平整如新。床上像落过一支轻柔的羽毛，片刻后就飘走了。

楚祎躺回自己的床，望着天花板，思绪依然纷乱。

几分钟后，李馥郁的房门被敲响了。

李馥郁从猫眼草草看了眼来人，然后打开房门：“你来干嘛？有什么发现吗？”

“我怀疑有两个人失踪了。”楚祎声音冷清地说，“一个麻子脸，另一个应该是他的朋友。他们今早没来餐厅。”

李馥郁若有所思：“今早确实有两个人没来，但你怎么确定是失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