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常羲不会骑马,昀燚便将她护在身前,二人共乘一骑在人海中借步疾驰。
街道上人潮汹涌,步步难行,最后只能选小路尽量绕开如织人流。
常羲穿了一身斗篷遮住头脸,在昀燚怀里探出一双眼睛,好奇地望着马下的川流不息的人潮,听着身边热闹的人声此起彼伏,只觉新鲜又好奇。
她看着街道两旁男女老少围着市集小摊,选购她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看着一群身着鲜艳花衣裳的姑娘们买了河灯,正在借笔墨写各自的愿望、看着河中央艘艘船舫上合家欢乐的人们,共同欢笑着举杯敬月。
她的眼神被这祥和美好的景象吸引流连,不顾向后的急风穿过她的发梢,惹得她频频抬手挽发。
“风急,可以把斗篷裹紧一点。”
昀燚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
她闻言一只手僵硬着松开身下的马鞍,掌心因为太过用力勒出了鲜红的印子,心虚地看了一眼,然后赶紧将斗篷裹紧了些。
感受着后背温热的胸膛,尽管此刻耳边天地间人声鼎沸,但她却能清晰听到自己炽热的心跳,不受控地震得她心慌意乱。
想起还没回应他,又胡乱点了几下头。
她不敢开口说话,怕被他听见自己的慌乱,同时庆幸现下在夜里,他看不清自己红透的脸颊。
马儿飞驰,他们离人流越来越远,直往城北去。
一路上两人心思各异,都没再说话。
直至逐渐踏马进了圣灵山,山路树荫遮蔽,月光也难透进来,视线昏暗,路越来越难行,昀燚怕遇山险,勒紧缰绳放缓了奔马的速度。
他们行过之处,便惊起一片飞鸟,光听见鸣叫扑羽声,却看不见雀影,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常羲眼前一片黑暗,听见身侧格外清晰的空鸣,惊得她一抖出了一头冷汗。
昀燚感受到怀里小小的人儿突然颤抖一下,本来还在紧张的神经突然松和了下来,严肃认真的脸上扬起一抹笑,不自觉勾起嘴角。
就这么又行了许久,终于在前方看见了光亮。
他们爬到了半山腰,一处开阔的山崖处。
没了树枝的遮蔽,满城灯火通明的风景尽在脚下。
也恰在此时,一枚焰火在眼前迅速升到了与月相同的高度,随着一声响彻天际的巨响,炸开成了一朵巨大的烟花,然后又在缓慢陨落中,化成了无数朵灿烂的小花。
美不胜收的盛景在眼前绽放,结果两人还没来得及惊艳,身下的马儿便先被惊到了,扑朔着前蹄,惊叫一声便发疯奔腾起来。
还在出神望着眼前焰火的常羲被突然腾起的马儿,吓得尖叫出声,赶快本能抱紧了身前的马颈,在颠簸的马背上害怕得哇哇大哭起来。
昀燚惊出汗来,手腕飞快一收,用尽全力勒紧马绳。
“吁!!”
马儿嘶叫着奔了一会儿后,终于慢慢放缓了脚步,不料最后直接停下不走了。
满头大汗的昀燚,赶快跨下马去看马儿的情况,见马儿状况不佳知道它怕是不会再走了。计算着此处离山顶应该不远,这段路看来便只能徒步上去了。
他转身将马绳拴在树干上,然后去扶常羲下马,结果就看她趴在马上呜呜哭着。
常羲还在埋头哭,听见昀燚轻声焦急唤了她几声,才渐渐反应过来。
委屈哽咽着抬头对上了昀燚急切但灼灼的目光,看着他眼中忽明忽灭绽放的花火,她慢慢平静了下来,但同时感觉也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中急速升起盛放炸开了满天,她不清楚也不想去弄明白那究竟是什么,只呆呆地感受着强烈的心跳又再次怦然于怀,就这么望着他,顿时什么都忘了。
两人就这样莫名对视了很久,在焰火落下,重陷黑暗之际,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现在没了树梢遮蔽,眼前便是巨大明亮的月亮以及无数绚烂盛放的烟花,定会将她脸上浓重的红晕照得格外清晰。
羞涩的情愫疯狂占领她的脑子,她难为情得体温急速上升,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烧得她昏昏沉沉彻底宕机了。
昀燚看着眼前反常的常羲,又唤了几次小羲,见她不答,只道她是被吓蒙了,但是现在时间紧迫,也只能先带着她下马赶路。
将她抱下马后,怕她在漆黑的山路上摔着,于是他便直接伸手牵住了仍迟迟呆愣在原地的她的手。
完蛋了,这下,她是真的要昏过去了。
那边,尤知言独自在人群中一刻不停地穿梭。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他刚才在宴席上就注意到了那个格外眼熟的舞姬,想了半晌不确定,最后远远听见她的声音才辨出来,那就是燕雪时。
当初本是让她帮应星易容之后便在马车里等待他们完事,然后众人一齐逃离的。
却不想她也易容混入了舞姬中来凑这个热闹,他不明白她的目的,宴席上人多事杂,他也一直没机会抽身去找她搭话,于是只能默默暗中关注着她的动静。
结果不想,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看见她对一个行止猥琐轻浮的男人投怀送抱。
皱眉看着她依偎在那人的怀里嬉笑,一股莫名烦躁的气息萦绕上他的心头。
他本不该去管她的事,但是他又控制不住一直往她那边看,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气堵。
后面,他帮昀燚出去带应星混进宴厅,一问他他姐是不是也混进来了,见他眼神躲闪就更加确定自己没猜错。
回到宴厅后,见她终于是从那男人怀里起身,从侧门走出了宴厅,他便不自觉跟了上去。
他加快脚步,跟上着她也出了宴厅,关上身后的门扉后,就忍不住出声唤她。
“燕雪时!”
前方的人闻言一愣,瞪大着眼回过了头。
尽管是在昏暗的走廊里,尽管她此时用的是一张假皮囊,但不得不承认就这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小声一点!”
“你怎么在这里?”,尤知言莫名生涩起来。
燕雪时也没反应过来,这人竟然看破了她的易容,此时还在心惊胆战怕别人听见他刚才叫出的名字。
她本来不想理他,但见这人一直跟着自己甩不掉,只能耐下性子把他拖入角落,给他解释了自己的目的。
她要在离开前,把她被谢仁送人的舞姬朋友素芫救出来。
下午,她和应星被景嵚救出来之后,她便悄悄去了趟乐坊,溜进她们之前住的院子,见到了其他人却唯独不见素芫。
她那时才知道,素芫在不久前被谢仁当作礼物送给了一名富绅。
急着问了一圈人,她们要么不知要么不肯说,燕雪时知道大家都是苦命人,她们为了生存也有自己的苦衷,于是她并不为难她们。
回忆之前与素芫的对话,她记起来她说过秦晖对她有意,她便在心中猜测谢仁应该便是将她送给了他。
而以秦晖和谢仁的关系,他今天肯定也会被邀请而来。而且尽管不是送给他的,但以他对素芫的关注程度,他肯定也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于是她心头一计,便打算同样易容混进今天的宴会。
这便是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听她说完,尤知言还是不能理解,皱紧的眉是一点都没舒展。
“不是?问话也用不着......”
对上了她凌厉的眼神,他越说越没底气。
“什么?”
“......这么...投怀送抱吧......”
他说完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逾越了。
燕雪时闻言果然脸色一凛,眼神睨着他,声音清冷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转身就走,正准备重新打开侧门回去,结果又撞上了开门出来的昀燚。
他脸色严肃眼神冷冽看着走廊上的两人,尤其是尤知言。
尤知言也知道自己掉链子了,赶紧解释,结果还没说完,侧门又“轰”地打开关上。
然后便是一声受惊的尖叫。
随后发生的事便是先前那样,只是他看着燕雪时一个人去救人,心里怎么都放心不下。
最后,帮景嵚云幼颐搬完人,趁当下暂时无事,他便决定还是应该去帮燕雪时一把。
现在,他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中没有方向,但他记得她提过的那个名字:“秦晖”,只要找到这人的府邸,就能找到燕雪时。
于是他一路问了许多人,最后才找到这秦府。
秦府所在的这条路背街,应该一整条都是豪门府邸宅院,此时人们都被热闹吸引,路上几乎没人,只可见各家门口高高挂着的引路灯笼。
他记得刚才听小贩说秦晖家是这条街的第三户,于是他边走边数门头。
谁知,刚数到第二户,便听见门户间的巷子深处传来诡异的响声,隐隐一声闷哼,随后便传来衣服的摩挲声。
尤知言害怕,头上冒着虚汗,想那应该是趁节庆主人不在家,来偷家的小贼。
如果贸然与他撞上,要是他带了刀又是个亡命汉,那他这条小命不是要白白丢在这陌生地界了。
这么想着,他慢慢放轻了脚步声,不想去招惹这麻烦,只想装作没看见赶快越过那块地儿。
就要路过那条巷子时,他还是大着胆子好奇朝里瞄了一眼。
结果不曾想,就这么在黑暗里对上了那人的视线。
他吓得一跃而起,拔腿就跑,但刚跑两步,脑子清醒了些,才后知后觉察出不对。
然后他马上刹住脚,往回跑进那条巷子里。
巷子里的燕雪时看着一身华贵锦服,在夜里尤为显眼的尤知言在巷口偷偷摸摸来回跑,脸上汗颜,手上换衣服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不禁心下暗道,这人果然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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