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已是深夜。
黑暗中亮起一盏灯,玄关处的身影躬着脊背,低垂着脑袋。
时恪做了三个深呼吸,直到心底的不安完全消散才重新直起身子。
那视线出现的实在诡异,眨眼便消失无踪,短短几秒钟让时恪怀疑是不是自己精神又出了问题。
客厅纱帘被吹到窗外,浪花似的翻涌,穿堂风卷起一桌子的画稿,纷纷落了一地。
时恪关上门,没有捡起来的打算,径直走向阳台。
夜色朦胧,火光跃起,莹白的手指在夜里格外扎眼。
时恪夹着烟凑近火苗,浅浅吸了一口,青提薄荷掺着焦油的苦瞬间在鼻腔散开。
他转过身背靠阳台,手臂搭在栏杆上,仰起头缓缓呼出烟雾。
白雾模糊了视线,又被一阵风吹散。
时恪鼻息微动,嗅到风中散落的一点清甜,掺杂了些木头的香气。
他下意识朝楼上看,视线落到了邻居家的阳台。
景禾壹号属于高档住宅,相邻楼层的阳台交错堆叠而成,宛如空中浮岛,又大又宽敞。
能住这儿的大都是有钱有闲的人,有生活情趣的就种种花草,譬如时恪楼上的这户;喜欢社交的就弄露天烧烤派对;而时恪的阳台与他们格格不入,光秃秃的,像个刚刷完墙的毛坯房。
这房子本就是老板郑元租给他的,他不想把人家房子弄乱了,要不是郑元给了个师生员工价,估计他得住到五环外去。
不过,时恪偶尔会把画架搬出来坐在这里写生。
他曾经有段时间喜欢画花草,楼上那户人家种的盆栽几乎被他画了个遍,虽说未经同意就这么做很不礼貌,不过他也从没见过这户人,那里甚至不像有人住。
时恪望着那株植物在风里摇晃,索性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考都丢到脑后。
跟踪也好,幻觉也罢,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吧。
他安安静静抽完这支烟,转身回了屋子。
午夜窗外忽然刮了风,下起大雨,时恪在床上睡得很沉。
如果他今晚没有那么疲惫,大概会发现正对着阳台的树荫下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时恪醒的时候雨还没停。
窗外灰暗濛濛的,叫人分不清昼夜。
昨晚忘记关窗了,地上有几张画稿被打湿,空气里也弥漫着潮气。
他在床上多赖了半小时,随后洗澡换了身衣服,窝在沙发里点上一根烟。
做完这么一套流程的时恪可以三过画稿而不捡,不得不说懒是一种态度。
他从沙发缝里摸出手机,点亮屏幕。
未读消息挤满了信息栏,微博,微信,手指划拉出一长串,翻不到底。
点开公司大群,消息跳转的飞快。
【徐泽文:我绰!】
【徐泽文:你火了我的恪!(链接)】
【徐泽文:璨星视频官方给你剪的单人cut,这待遇!】
【系统提示:对方“拍了拍”我的棺材说挤一挤】
【乔恒:他还在现场,来不及看消息。】
时恪点进视频链接,封面赫然出现一张他的特写,博文带了两个艺术展的官方tag。
这条微博互动量不小,他往下翻了翻:
-从哪里挖来的?!签了没?!我就问你签了没!@璨星娱乐CXEntertainment
-已经过去一小时了,他的账号在哪里?小号在哪里?
-没听说过,他很牛吗?
-新生代算顶牛,郑元拿第一个东兰最佳设计的时候已经30岁了。
-给路人科普下,这奖含金量等于艺术界奥斯卡哈。
-上台就发呆,没睡醒别来啊。
-是啊脸还那么臭,目中无人。
时恪退出页面,快速扫了一眼自己的主页。
一排鲜红夺目的999 ,大概率是账号泄露了。
手机弹出新消息,是一条陌生人添加申请:
【璨星经纪Jeff:你好,请问有兴趣和我们璨星娱乐聊聊吗?】
时恪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纹,他跳回微博,清空红色提醒,皱着眉头编辑消息:
【@SHiKE:感谢关注。我只是个普通设计师,没有涉足其他行业的打算,各位去留随意。】
点击发送,页面刷新,评论点赞栏立刻蹦出几个数字。
他熄灭屏幕将手机扔到一边,不看了。
时恪瘫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然后坐起身将画架搬了出来,决定躲进另一个安宁的世界中。
直到窗外雨停了,风静了,夕阳落满了屋子。
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六点。
胃部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时恪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吃饭。
添完最后几笔,准备点个外卖。
时恪是个非常好养活的人,不挑食,没忌口。
可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过惯了,没什么机会挑剔,所以什么都吃。
他点了份面,订单显示需要半小时。
这会儿正好把画具收拾了。
时恪跪在地上把淋了一夜雨的画稿捡起来,铺平,放在避光的地方通风晾干。
等收拾完这些东西,订单也快到了。
他换下画画的围裙,到厨房接了杯水,靠着灶台环视一圈,心底吐槽,这里绝对是全屋最干净的一个地方。
“叮——”
手机弹出提示音。
骑手给他发了张照片,外卖就放在门口。
时恪在厨房磨蹭了一分钟,直到外面没了声音才去开门,低头一看,地上什么都没有。
奇怪……
他关上门又检查了一遍消息,照片无误。
而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他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心跳也开始加快。
时恪盯着门迟迟未动,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频率,恢复正常后才去开门。
外面站着一个男人。
“怎么这么慢?”
那人穿着黄色制服拎着餐盒,手上挂着水渍,肩膀往前倾了半个身子抵在门框旁,头发成簇的黏腻在一起,分不清是油还是雨水,紧紧地贴在脑门儿上。
时恪的瞳孔瞬间缩小了一圈,他皱眉道:“许函?”
许函一手撑门框,一手提着餐盒晃了晃,“是我。啧,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完美诠释“恶心”一词,那眼前便是了。
他的前任,许函。
或者说连前任也算不上,只是一段单方面让时恪恶心的关系。
两人目光交接,时恪的后背立即蹿起一股恶寒!
他反应极快,冷声道:“你跟踪我?”
许函撇嘴,装作一副委屈模样,“明明是关心你。昨天我在台下和你打招呼了,你发现了吗?”
不是幻觉,是真的被跟踪。
这个答案竟然让时恪稍稍松了口气,事情变得简单多了。
时恪:“滚。”
面对这种情况,他选择直接动手。
时恪握住许函的手腕,另一只手并拢成掌,直直砍在他的臂弯关节处,同时向下一压!拧!
许函的整条手臂都被时恪反折过去,牢牢锁在背后。
“啊!!”许函疼得喊了出来,表情难掩震撼。
碍于姿势受限,许函只能侧过脸用余光斜睨,“你现在都敢对我动手了?!”
二人身量有些差距,僵持在楼道里暂时分不出胜负。
时恪清瘦高挑,许函身高与他差不多,但体格更厚,主要胜在骨架大。
论打架,时恪有丰富的经验和技巧,不过论蛮力,他不一定能赢。
“真这么绝情?”许函自顾自地说,“在学校里我没少照顾你吧?你妈的医药费不是我出的?”
时恪:“你不走我报警了。”
话音刚落,时恪感觉到许函的手部肌肉骤然一紧,整个身体都向自己靠了过来。
为了躲避许函的动作,时恪立即放手。
“报你妈的警!”许函破口大骂,像被时恪后退的动作刺激了,“还躲我?在学校你就是个破烂样!稍微碰一下你恨不得跳出三米远,跟我玩儿什么清高?你就是个屁!”
时恪低头甩甩手,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
“嫌我脏?我让你躲!”
趁他低头的间隙,许函对着时恪直直撞了过去!
时恪几乎是被他撞得“砸”在墙上。
玄关处挂着一副半开的画也被撞落,玻璃碎了满地。
这下引起得动静不小,估计楼上楼下都听见了。
时恪的手机被许函顺势抢走,砸了个稀巴烂。
许函得意的笑了,他打了个弹舌,漫不经心道:“欸,你钱呢?”
“你都是山道设计师了,挣的应该不少吧?”许函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往屋里走,刻意和时恪拉近距离,“你以前赚的钱不都给我留着……”
话没说完。
忽然,一道声音出现在楼道里。
“需要帮忙吗?”
嗓音低沉柔和,带了点金属质感,和许函的破锣嗓子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说话人被许函挡着,时恪看不见。
“你谁啊?!”
许函很快接了一句,说着便转过头,也露出了门外说话的人。
时恪的目光穿过许函,和陌生男人撞了个正着。
这人看着比门框还要高,穿着休闲服,张了长极标志的脸,走廊里落满余晖,将他描摹得像尊雕塑。
时恪没有应答,但那人已经拨通了报警电话。
“草!”
许函看见男人的动作,顷刻便失去理智,右手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转眼之间,银光一闪,男人的眼睛被恍了一下。
是匕首!
男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许函已转过身,举起刀狠狠朝那人扎了过去!
时恪:“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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