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泥娃娃

“奶,您先在乡下住一阵子。”

鲜梣想着说,“南方胡家确实有事,要她回去一趟,我胡姨不会耽搁太久。”

别的细节,他不想跟老人说太多,没啥用。

至于燕家兄妹惹上身的是非,在鲜梣这里确实不叫难题。

扯皮了半天,一报还一报,不愿意把钱花在“老不死”的身上。

再怎么样,任何人都得为自己有命在而买单。

今晚夜色溶溶,寒星稀落。

堤边柳的阴影,拂在夜风里,垂于悄悄融化的湖面上。

车子拐上坡道,进入了一片密密匝匝的杨树林。

这块地,蔓延当然熟悉,奶奶的老屋就在那片林子里。湖边还有一条他们家的船,去年还在的,现在呢?

看到了,一叶小舟停泊水畔,用根缆绳系在木桩上。

他想不明白,鲜梣为什么要带自己回旧宅子。

一条羊肠小道在发黄的草地里延伸,并阻止了汽车前进的方向。

车子熄了火,鲜梣绕过副驾驶这边来,牵住蔓延的手,温声款款。

“你会不会觉得——我们的‘家’太多了呢?”

青砖灰瓦的矮小房屋不见了,青砖还是青砖,灰瓦还是灰瓦,只不过它们都是刚用的新鲜。

没有灰扑扑的尘埃感,更没有流逝的光阴的损毁。

白油漆木栅栏,盛开的迎春,还有几株笔直浑圆的玉兰树,纯白,粉紫都有的,黄的花黄,绚美的美花,在短暂的春寒刺骨当中,擦亮了蔓延的眼睛。

踩上墨绿的植被,自我感觉轻飘飘的。

初春就是这样,人还在冷冻着,阳光下的小花小草却能在春风的柔软里摇曳。

鲜梣捏着他的手指,推开木条门,穿过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来到门口,通过电子眼,房门自己打开。

屋里一片雪亮如昼。

开放式厨房,齐全的设备,优雅的客厅,隔着一道道玻璃墙,很明了。

书房,画室,卧房……只要你需要的,什么什么都一览无余。

在老街的家里,蔓延有安全感的。但天生的敏感与脆弱,始终让他心中藏着随时会失去庇护所的危险。

年纪很小的那会儿,他盼望着爸爸能给他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可等来等去,总也等不来。

没有屋檐,一个都没有,有了就成串,都是鲜梣带给他的。

延鹤一中对面,又在美院旁边的是他第一个意义上的家,只属于他和鲜梣两个人。

然后的步鲁克森林1号,还有那个小木屋。京城里也有,现在的又是全新的概念。

你干嘛每到一处都要给我“家”的归属?

谁的家,就一个,不在房间有多少,心灵的故乡永远都在你我心中。

躺在一起,鲜梣不再跟他亲近过多,这么恰当的气候,这么和谐的时机,多做一步,都是不能控制。

蔓延也很配合,有些东西本就不言而喻。啰啰嗦嗦,就是无耻!。

借着夜色,和着远处林子里的各种鸟鸣,鲜梣一口一口亲着熟睡之人的眼皮,慨叹着:我要睡着,此种磨折太过激励人心呐!

清晨,蔓延又早醒,刚一抬胳膊就被鲜梣铺天盖地地堵住了嘴。

早饭一起做,吃完了就去游湖,昨晚临睡前安排好的节目。

蔓延去解缆绳,忽听鲜梣在那里叫,“忘了呀,我们应该把兕儿牵过来,溜一溜,我们怎么能把这个大媒人忘得一干二净呢。”

扯淡!我反对。

春意盎然,弄一头畜牲搁那哞哞叫,你不觉得杀风景吗?

“我跑着去,跑着回来,水边儿新长的嫩草它一定喜欢啃啃。”

你让它在我眼皮子底下吃草,那我就走得远远的。

蔓延把小船往前一推,紧跟着就跳了上去。

被扔了,鲜梣眼疾手快地来了个翻空飞跃。

独桨划船,让体格健硕的鲜梣有些难为情:力量的内容尽显笨拙。

蔓延拿了从铁锅燕带来的剩面包和馒头什么的,往水里撕着喂鱼。

除了他们,在更远处,还有一艘带马达的机械船,两个男人站着,手持网兜在打捞水里的垃圾。

鲜梣把小舟往柳林深处划,蔓延高伸两臂,在唾手可得的枝条之间扒拉来扒拉去的。

“如果是女孩子的根根柔发,也禁不住你这么精挑细选,不变成荒芜也快寸草不生了。”

蔓延用脚踢了嘴欠之人一下子,可船舱里地方太狭窄,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嫌弃跟撩拨就看你怎么说了。

鲜梣把桨一丢,往前探出身子,给行·凶的那位来个满怀的拥抱。

“你——放开!”

光天化日的,老天爷也看着呢!

别不好意思,陌生人已经走远了。

“我记着呢,去年的某日,你说过要在这里给我做柳笛。”

蔓延又瞟了一眼周遭,这才又稳又准地亲住了鲜梣的唇齿。

乡下的春天,来得太早,逝去的也非常快,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适合拧柳笛的枝丫。

“坐上来。”

鲜梣抠着他的腰,就是你想像出来的意思。

猴上你的双腿,那我们这叶小舟就得翻掉。

“上得高,你才能找到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和不容易发芽的树枝呀。”

原来你很懂啊!

鲜梣往船舱中间挪了挪,蔓延小朋友的两膝头就跪上了他的。

仰着头,继续翻,继续努力,终于有所收获了。

太细太粗的不行,有疤有弯的不行,就好比在茫茫人海里挑选爱人似的,相中最适合的自己那一个,需要练就功力和耐力才行。

掐头去尾,只用中间完美的一截。

几下子,光溜溜的小柳木被推了出来,呈现在他们眼帘里的就是一段橄榄绿的柳皮小管儿。

蔓延放在嘴边试了试,先是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但很快就有了调子。

旋律简单到高贵,鲜梣听出了那是自己小时候经常唱的那一支,不禁半眯着眼睛,跟着显得有些笨拙的柳笛的旋律,低声哼唱起来——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

【他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他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我做他妈妈,我做他爸爸,永远爱着他。】

笛声停止那一瞬间,从蔓延微闭的眼角淌下了一连串的珠泪。

他完全被鲜梣充满情挚的歌声所打动。

我就是你的泥娃娃,你要永远爱着我。

我这一团子泥巴,搁在你手里,任你揉搓。

你做这,你做那,我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想打断你的说话。

你尽管说,我听着就好。来自心灵的声音,不能够打断的。

打断了就是“折”。

你会永远爱我的,我信。

你会永远照顾我的,我更是相信。

今天的所有并不是来得太早,我们彼此从很早就开始了心意相通。

只是你我中间隔着太多的山高路远,我没有足够逾越阻碍的勇气而已。

鲜梣的眼睛也有了濡rú湿,拿过蔓延手里的柳笛,揣进上衣口袋。

他伸出大拇指,按住蔓延的唇角,戏谑xìxuè道:“泥娃娃,我炼制的火候可能没掌握好,瞅瞅,这里的泥巴快剥落了。”

真的,蔓延的嘴角不知怎地沾上了一小块泥巴,可能是刚刚在解缆绳的时候从手上蹭到的。

鲜梣当然有早看到,但他留了个私心,得由这个当引子调笑男孩一下子的。

蔓延怕出丑,急着推开他的手去擦拭。

但手劲与鲜梣有些差距,没能扳倒对方的手指。

“我来。”

鲜梣把脏东西刮下来,给他看。

“没骗你吧?骗你我就是柯小丽。”

什么跟什么,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牛不给牵,又来提小狗子。

下了船,蔓延在那儿拴桩子,却见鲜梣蹲在水汀边抠泥巴玩。

我是泥娃娃,怎么着,你想再捏一个?

阏氏陵的淤泥质量还好,有粘性的,而且没有残渣。

船只被系稳了,鲜梣抱着一大团子泥蹭到了蔓延身边。

蔓延有了先知,眼睛瞪成铜铃,声音还比较犀利的那一种。

“你要是敢抹我一脸,”

——晚上就别上我的床睡。

蔓延把即将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不能说的,给他听了肯定又是一波不小的“油腻”。

“这么聪明干嘛?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那玩出来才有风·情。”

滚!

我性子直而朴,让我装蒜,那不如杀了我算了。

进了门,鲜梣丢给他一句话,“你开车去铺子里取餐,我情等着吃了。”

啊?我开车?没让人听错吗?

蔓延心里惊着,我没考驾照呐。

“乡下的道儿宽敞,把车撞坏了没关系。”

鲜梣冲他一挥满是泥巴的大手,“要老不给你尝试的机会,你永远都迈不出第一步。”

蔡化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能差到哪儿去?

没有了后顾之忧,蔓延一路顺风地把车子开到铁锅燕。

中午的饭点还没正式开始,但已经有不少客人在排队等候了。

燕戎婶婶在前台忙,他直接去了后厨,奶奶也跟着工人一起在做面食。

见蔓延来了,燕寨叔招呼他,“鲜梣呢?我做了他最爱吃的砂锅炖牛肉。”

入情入景,蔓延才有了迟悟。

鲜梣不来,是不想叫这家人对他感恩。在他的举手之劳,在人家却成了救命的“稻草”。

我特么确实是无知无觉泥娃娃,怎么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呢?

临时扯谎,有些牵强。

“他在家帮我批改作业呢。”

我们一路摸鱼,一路朝着高考进发(不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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