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爸爸

“你待在这儿,我去看看。”

“曾家的事儿你别搅和!”

我见亲爹,就跟见结怨八辈子的仇人似的,你老充大,逞什么能,我不领情啊!

“只要你这片云彩能下雨,天塌了我眼皮都不带跳的。”

当我是敖广,玉皇大帝一下旨,就给你喷云喷雾啊!

鲜梣悄悄抹了一把他的眼尾,“小哭猫,气势的弓要拉满,不然吓不住老虎。”

曾其是纸糊的老虎。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不可调和,不用你挡你拦,我也知道彼此的底线在哪里。

“小哭猫”,是鲜梣给他起的昵称。私下里叫的,都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第一次叫的时候,本尊没反对,好像还很享受的样子,所以就沿用了下来。

鲜梣的肩膀顶住门,手臂还犯贱地搭在蔓延的后颈上,呼吸氤氲在他的耳畔,“猫猫,曾其这个老东西跟你提任何条件,你都不要应,实在应付不来,我冒头——”

蔓延拍开他的胳膊,瞳仁里有了冷酷的颜色,“自己的爹啥德行,我会没个逼数吗?”

谁是老虎?我看就是你。老虎不发威,也不能把你当成病猫。鲜梣怂了,让开身躯,我特么嘴欠。

“我让广行给你当保镖成吗?”鲜梣又在下面小声嘟囔,“曾其就是一条癞皮狗,你的人生经验还欠点子火候。”

蔓延理都没理他,生生把自己从他的包围圈里挤了出去。

曾其喝着香醇的现磨咖啡,不住地打量着守在身边的女孩子,逗了一句笑话,“好高的颜值,为什么在这里站台呢?随便当个主播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女服务生一欠身,“请问先生,您还需要什么吗?”

“你们的大慈善家鲜辈,不是最喜欢到处开粥场,赢得人心么。我需要比特币,他给吗?”

女孩子的脸色发了红,刚想要再说点什么,却被及时赶到的蔓延打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她抿嘴笑笑,退出门去。

“你这豪门假少爷当得越来越摆谱儿,爹想看儿子了,还得三请四请的。”

蔓延懒得跟长辈顶嘴,就瞧他爹那身儿邋遢的扮相儿,比看十二分厌恶的煞神还多八分。

长短不齐的头发乱成一堆草,破破烂烂的衬衣沾满了颜料,剪短了一半的牛仔裤垂着难看的流苏,光着的脚丫子上还趿tā拉着一双脏兮兮的“人”字拖儿。

精致的五官,天生带着艺术家独有的阴柔之气。

这一点,蔓延完全继承了父亲。

“如果来要钱的话,我不是慈善家,没有‘余粮’供你霍霍。”

“你爷爷把我跳过去,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你,而且天下谁人不知,你在鲜家活得鲜衣怒马。老子活不下去了,从手指缝儿流出几滴油,就够我苟延残喘半年的。”

“天天滚床单,有多少钱够你造!”

“少踏马教训老子,我是画家,艺术家就是这个宿命,爱所有美丽的个体——”

蔓延端起桌子上凉掉的咖啡,直直地泼到了曾其的头上,“不负责任的家伙!”

曾其“哗”地一抹下巴颏上流淌下来的棕色液体,刚要发火,可又一咬牙,硬是挺住了。

“你如今是公子哥儿,我惹不起,咱们爷俩儿也别搁这儿丢人现眼,你出钱,我滚蛋!”

“再说一遍,我有钱也不会给你!”

“行行行,鲜家的钱我也就不惦记了,从你爷爷的遗产中给我分一杯羹吧?”

“我爷爷的钱都捐出去了。”

“小子,别诓kuāng人,你爷爷那个‘老财迷’,当初就是一毛不拔,才逼得我离家出走,又浪迹天涯的。”

“我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段儿——不规我管。”

曾其开始耍赖,两腿一伸,打了个哈欠,从裤袋里掏出一盒高档香烟,刚要点,就被儿子夺了过去,“这是公共场合,禁止吸烟。”

“行,听你的,有钱为大。”他爸爸往桌子上一趴,睡了。

鲜氏营造的员工看到此情此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都为自家老板惹上这种泼皮而心有不甘。

接到线报的安保科科长蔡化巡视完大堂,立马找到广行秘书,“老广,我要不要让人把他请出去?”

“这尊‘神’还是留着吧,弄僵了,鲜总心里过不去。”

“今儿的架势跟往日不同,曾少的火气也很冲。万一爷俩儿——”

“鲜少盯着呢,有状况自然会让你出头。”

“惊动了上级领导,吃瓜落儿的还不是我们。”

“让人糟心的只有太子殿下!”

广行秘书给了蔡科长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

身为鲜氏营造的首席大秘书,广行是从自家老板鲜辈创业之初就跟着他打拼天下的。

这两年,他的另一项工作重点就是带鲜梣熟悉公司内部事务,也好为少主将来的执掌“江山”打牢基础。

鲜辈出身贫苦,依靠不懈的努力和过人的天赋就读了美院建筑系。

年轻时有在著名事务所任职的经历,后来拉着几个好兄弟自创门户,经过二十几年的摔摔打打,才把鲜氏营造打造成了业界的笼头老大。

他有过两段婚姻,鲜梣是前妻之子,在儿子上中学以后他才迎娶了现在的妻子高仅。

结婚之前,两个人就约谈好了,不再生小孩,就鲜梣一个。

鲜梣的妈妈,据说是忍受不了丈夫严苛的性格才撇下襁褓qiǎng bǎo中的孩子跟别的男人走的。

有没有母爱就是一个习惯与不习惯的过程,父亲的角色让鲜梣有足够的成长空间这就够了。

对于父亲的新婚妻子,除了该有的一些礼节性的东西,他们之间很少有接触。

血缘关系就是一道“槛儿”。有没有吧,不必强求。再怎么说,狼肉也贴不到狗身上。假装的热情忒累,做戏给谁看。

再说眼前这对父子,曾其是鲜辈的恩师曾岂教授的独生子,曾岂结过两次婚,曾其是他第二个老婆所生。他的妈妈后来又遇到了合得来的男人,就跟曾岂离婚了。

蔓延的奶奶是个艺术家,生性活泼,几乎没什么责任感,小孩子成天给丢到一边不管不顾。而曾岂也不是特别合格的父亲,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没可能为了一个小孩子所有收敛。

所以呢,儿子是给奶奶生的。老人带大的小孩,就跟放养没啥区别。

曾其上大一就有了同居女友,更难得“可贵”的,他还把女孩子的肚子搞大了,惹得人家父母闹到了学校。这让曾岂脸面无光,私下里赔了对方一大笔补偿金,把孩子做掉才算完事。

自此,父子之间的裂痕无法再弥补,曾岂把儿子赶出了家门,并在朋友圈广而告之,他们脱离了关系,曾其再有任何事,都不能找到他老子头上。

曾其的私生活糜烂不堪,书念不下去了,只好跟着一个中年有成就的女画家做助理,至于二人之间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说的没啥意义。

后来,那个女画家出国定居,他就丢了饭碗子。

在落魄之际,他又跟一个人体女模特混在了一起,这才有了曾潸蔓延。

说来也是悲凉。

女模特怀上曾其的孩子,根本不是因为爱他的缘故。

有一个享誉国际的大画家要创作几幅关于母爱的油画,她为了拿到不菲的出场费,才有了冒险之举。

曾其是她权衡很久的“猎物”,没有身世背景,说白了,就是好欺负的主儿。

从身怀六甲到孩子一两岁之间,她跟着那个画家完成了几幅影响很大的佳作,“道具”用完一丢,就跟曾其说拜拜了。

曾其自己没有固定工作,又忙于花天酒地,哪里有空照顾孩子,还好天性未泯灭,并没有把宝宝扔到大街上任其自生自灭。

他的房东是名叫陈秀应的一个老太太,儿子儿媳离婚了,扔给老人个男娃,跟曾其的儿子没差几天大。

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赶,俩孩子玩起来还有伴儿呢。

曾岂在明面上跟儿子划清了界限,但在暗地里还是有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小孩子无罪。老人不会把上一辈的恩怨迁怒到大孙子身上。

背着儿子,偷着往房东家里跑了几次,没少填补小蔓延的生活费用。

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曾其只是假装不知道父亲的所做所为罢了。

必定他们父子之间裂痕太深,又没有共同语言做保障,依赖一个小孩子的存在也不能弥补过来的。

但人是有惰性的,有了那点子仰仗,曾其索性就把儿子撇了,很少过问。没有得到过多少父爱的男人,也不打算做一个好父亲。

蔓延从懂事开始就深谙ān自己的生存法则。父亲不是父亲。只是一个代称。爷爷不是爷爷。只是一个接济。

在成长的过程中,所有需要家长角色的场合,他都拒绝。

在学校,不惹事,乖得有些不像话。当有弱·肉·强·食的某人欺负他时,蔓延必会竭力反击,不管结果如何。

曾岂担心孙子长大成人以后变成又一个曾其,所以在金钱的补给上,宁肯给房东,也不会直接交到小孩子的手上。

还好,蔓延对奢侈,没有更多想法。他从来不缺钱,但也从来没有过钱。

在他刚上高一的这年夏天,曾岂被查出淋巴癌,晚期。人将死,其言也善。

曾教授在弥留之际,跟孙子商量了一件大事:我的遗产,都捐出去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不想要留?”

“钱是你的,又不是我的,如果我要强留的话,心里会有负担。”

少年言之凿záo凿,这样更好,你我各不相欠。

这小孩儿姓曾耶,说不给留一点余地,那是扯淡。曾岂把抚养第三代独苗的重任托付给了自己的高徒鲜辈。鲜辈义不容辞地担负起来。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鲜梣走进了蔓延的生命之中。

要把一个陌生的孩子接到家里来,做父亲的肯定要跟儿子商量,一张口就被鲜梣否了。

“他没钱,你给他钱。他没家,你给他家,一只流浪的猫咪,为什么要流窜到我的领地?”

“蔓延缺少朋友和家人,需要温暖。我们要帮助他。”

鲜梣当然知道父亲对恩师的感情,如果不是曾教授的细心栽培,爸爸能有今天的局面可不一定。

好不容易说服了儿子,鲜辈要接蔓延过来时,却被那孩子斩钉截铁地回绝了。

你怎么照顾我,我全盘接受,但绝对不能融入到你们华丽的生活圈。

蔓延与鲜梣都在延鹤一中上学,后者虽高他一年,但对于他“哥”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

颜值第一等。成绩第一名。品学兼优,才艺超群,更是无人能比。

鲜辈成为了他的监护人很久,蔓延都还没有跟鲜梣真正接触过。

不碰面最好,对于那种“爷式”的富家子弟,想想都让人头炸裂。

一个是桀骜jiéào不驯,一个是独来独往。

鲜辈给俩孩子制造了很多良机。比如公司聚餐,家庭出游什么的。

鲜总脾气好得让蔓延没话说,所以呢,人家有提议,他慢慢地也就答应了。

表面上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但他们之间总有一股劲儿拧巴着,说不清又道不明的。

自从儿子有了鲜氏这棵好乘凉的大树,曾其放下身段儿,有事没事就来找儿子的麻烦。

蔓延也对得起爸爸,豁口子绝对不能裂,开了闸,想关都关不上了。

曾其装得自觉没了意义,也可能闲到无聊,撸起衬衣袖子开抓皮肤。

可能有皮炎吧,挠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停下来。

起初蔓延没注意爸爸的小动作,可冷不丁一瞥他搔痒的地方,就知道不对劲了。

在曾其的肘窝处,是一大片的溃烂,还伴有结痂jiā和一两个针眼。

曾其本来就很瘦,现在看起来就跟麻秆差不多少,要说只剩一把骨头也不为过。

他的两眼底部是成片的乌青,而且神情呆滞,没有半点神采的样子。

发现儿子在看自己,曾其住了手,放下袖子,从桌子上揪了一把纸巾,又是擤鼻涕,又是擦眼泪,嘴里还念念有词,“看你爸可怜的,吃了上顿没下顿,我要是哪天倒在大街上,鲜氏就得上头条。”

“死了还想着讹é人,无耻!”

“我再人性沦丧,也没有在小时候把你卖给人贩子。”

道德绑·架!

“你如果不是在寻欢作乐的时候把我带到人世上来,我会更感激你。”

“说人话,将心比心,我不造出这条小命儿,你可有得享受荣华富贵?”

曾其又打了一个哈欠。

蔓延突然发问,“胳膊怎么弄的?”

“在野外写生叫蚊虫叮咬得发炎了。”

那得是多毒的蚊虫才能把人咬成这个德行。

“接了一个活儿,我在郊区给剧组做美工,那儿的小蠓虫儿吸人血啊!”

“所以拿这个来‘卖惨’?”

“鲜辈不会撵我的,他得拍拍良心问问自己,延鹤首富是咋来的?没有你爷爷他也能有今天的排面儿?”

“这里的哪块砖,哪块瓦,又姓了曾的?”

曾其激动得用两手直拍桌子,“他从穷山沟沟里头爬上美院的时候成绩‘垫底儿’,谁看得起他?吃了上顿没下顿,可都是你爷爷管着。老东西还把自己看家的能耐都掏给了他。你眼不瞎吧,亲爸爸是怎么对待亲生儿子的?”

这人吧,不要脸到了这种地步,根本没有道理好跟他讲。

你倒是人上人,从传统书香门第的精英混成了一块臭气熏天的抹布。

蔓延从裤袋里掏出一张金卡,“啪”地往桌子上一摔,“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今后你要是再来营造,自然会有人请你出去。”

我们一路摸鱼,一路朝着高考进发(不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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