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不回头,也不给人动,就这么僵挺着。
我的起誓,始终都打水漂儿。
跟自己说,给自己解闷儿玩。
“守林子的大叔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我告诉他,明年我们结婚了,要来这里度——”
渡你个船,从大早上,搞刺激搞到现在,非把人往“绝境”里面逼吗?
不给他说完,蔓延把那只手甩开,径直往上走。
“又给气到了。”
鲜梣死皮赖脸地跋涉着,再次牵过他的手,“爬山爬个寂寞无聊,给你讲讲守林人的爱情故事,要不要听?”
“上回书说到济缪尔·奥德赛——”
你讲,你讲,我现在闲得很。
“济缪尔也是父母寄予厚望的掌上明珠。可就在他最富有朝气的年龄,遇到了一个‘安琪儿’。从此坠入爱河,他的人生也就再无宁日,如泄洪的江水一般,全都被黑暗笼罩。”
怎么样的安琪儿,能把一个如日中天的人彻底改变?
好奇心能引起求·知·欲。
蔓延中了“圈套”,放缓脚步的他,给鲜梣搂着,坐到一块潮乎乎的岩石上头。
“那个天使名叫海因希,海因希·燕晞。”
“燕?”
蔓延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他是燕脂老先生跟最后一任妻子所生的孩子,夫妻感情不太融洽,二人很早就离异了,而小燕晞是跟在妈妈身边长大的。
有一年的暑假,念艺术科的燕晞来莫丹做志愿者,因此便认识了济缪尔,他们一见钟情,而且还偷偷订了婚。
在奥德赛家族,没有子嗣,就等于没有了继承权。
隐秘的事情被公开,他们不允许这种“不伦不类”的事情玷污人声鼎沸的家族事业,所以呢,就放弃了这个逆子。
逆子。大逆不道的孩子。
我们都是,一个都跑不掉。
“济缪尔带着海因希隐居在此,他搞他的环境保护,海因希开着一间画室。”
鲜梣兴致勃勃地说:“对了,我们先后两次的小木屋,都是济缪尔帮着建造的。”
蔓延听故事听到喉咙直发紧,捏着鲜梣的掌心问:“燕先生他赞成吗?”
“你更关心爸爸赞成我们的事吧?”
蔓延不吭气了。他在赌气。
干嘛老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三分说,七分隐,你不懂交际的技巧吗?很让我下不来台面的。
“别人的故事是参照。”
鲜梣歪头亲了亲他的耳尖,“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苦吃完了,就剩下甜。”
之前都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燕晞的消息,看来是被大人们动了手脚的。
疑问来了,这事儿你是现在才知道,还是瞒着不讲?
“你不觉得说故事总留一手,能气死人知道么?”
毋庸置疑,鲜梣每一天都带着蔓延认识新的世界,与新的人,让他逐渐剥离生命的阴霾。
一起一落,蔓延好像蜗牛,跟着领路人爬过了道道山梁。
搞不懂鲜梣的心思,是他太无知,太狭隘。
第一步:冷眼,满心不乐意,碍着鲜爸的面子,不得已。
第二步:单恋来袭。
鲜梣的光与热,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扎根在他心里。
长了蔓草的沙漠,一切都有生命的迹象。
第三步:矜持着,他的骄傲,他的洒脱,不想被彻底左右。
现在这一步:完全折服,不用嘴上功夫,在心里一笔一笔给记着小账儿。
“天天都有新鲜奇迹发生,一口气给讲完的,那是早就写好的童话故事。”
你昨天说是去苛大用功,肯定鬼扯,谁能把你在教室里钉牢那许久,我的姓氏倒过来写。
“你为啥这么敏感呢?弄得我跟犯了罪似的。”
鲜梣的手伸到他的腋下,轻挠着。
蔓延给痒到了,憋不住一夹他的爪子,咬着牙关还是不笑。
我敏感个屁,没一天不被你提溜着转磨磨,我的苦恼,只有自己清楚。
我纯粹是又傻又缺的代言。
“昨天晚回来,我是去了他们的家里做客,所以今天迫不及待地也想带你去见识见识——”
“我不去。”
豪门的是是非非,跟我无瓜。
本尊不好那口儿。
“出了件大事儿,你要不要听?”
长在我脑袋上的耳朵是哑巴组件,你非要给它讯息,就没个不从的。
“施鞍馆长从今日月卸任了。”
“咋啦?”
蔓延的后背都绷紧了,“鲜爸为什么不用他了呢?他们吵架了吗?”
鲜梣很“色”地盯着他的眼睛瞅了半天,“‘鲜爸’跟他师兄关系铁得很呢。”
蔓延把头一别,不给他看。
鲜梣也没再纠结,把唇压在他的后颈上,低声做出了解释。
“燕老先生回国内定居,满心想把肚子里的‘好玩意儿’倾囊而出。施馆长要全天候跟着老爷子学习。”
“那蒋老师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画廊的事情呀——”
蔓延说着,忽然想到,鲜梣开口闭口提济缪尔,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如果不跟鲜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何苦来远渡重洋地扒着脖子攀亲戚?
头回的奥德医生给他看病,之后牵出了济缪尔。他们兄弟二人是莫丹美术馆的掌舵人。
这回的燕晞又是燕脂老先生的幺儿,卧槽,活脱脱的上层建筑的“关·系·网”。
一个又一个的,都排得出来辈分。
思虑一闪即逝,蔓延头发胀。
别管别管,关我啥事?
“扛着两只膀子一颗头,不行也得硬上,蒋敝之必须给他外公做出点样子瞅瞅。”
不会捎带脚儿,拐着弯儿敲打我呢吧?
我是鸡肋。
也是你拴在裤腰带子上的“挂件儿”,有多少含金量,你瞧着办。
他们此次上山,是轻装上阵,除了自己的“臭皮囊”,连瓶水都没带。
鲜梣吻住他的唇片,“渴吗?”
“不。”
说正事儿呢,咋又跑题了?
鲜梣拉他起来,“我们的人在后面跟着,想要啥都给送上来。”
蔓延往山下探了探身子,果真看见两道人影在视线之内停留。
我就说么,大少爷随时随地都要押那个阵仗,两个人爬个山山,实际是专业“组团儿”。
再美丽的风景,也美丽不过手中紧握的人。
再难攀援的山巅,由人陪伴,也没困苦可言。
站到一道山顶,前面的景象立即打开了蔓延的眼界。
宽广如海洋的云海,在山间涌动。
几面环着峭壁,山崖上有着奇异的树木与怪石,其间还有一群群的鸟,呼啸着,穿过云端。
一道铁索桥横跨在云雾之中,很长,很长,长到望不尽头。
长到就像蔓延永远都走不到鲜梣身边的那条路径的样子。
山间有风,风刮过,铁索桥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应和之声。
它们是梦境。亦如在梦里的场景出现。
他们不是置身于半空中,可绝对也不是活在真实里面。
蔓延颤抖着嘴唇,伸手指着那架铁桥,“……我记得在今日月见过一幅画,名字叫什么的……塔什么的大吊桥——”
“塔索塔大吊桥,”
鲜梣在他耳边软声道,“你看到的那幅画就是海因希画的,挂在我们的今日月,非卖品,纯粹的‘托儿’,跟你的《又见阏氏陵》差不多一个性质。”
“海因希非常喜欢这里的风景,和这座铁桥,所以济缪尔才选择给他死守住桥的灵魂。”
蔓延的眉心一跳,他们来的时间不对,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
这里难道没有其他的游人经过吗?
鲜梣继续说自己的,“塔索塔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死亡之塔索。每年来这里轻生的人太多了,所以呢,步鲁克林森林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理由封闭此桥。”
“比如昨天夜间,下了雪,他们临时发出通知:山上天气异常,不适合登山,网上订票者,择日另行通知。”
“那我们——”
鲜梣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不管在哪里,只要拉关系,总会有通融的。济缪尔跟管理处的人好到没话说,又有他打保票,还叫两个专业登山人跟着,我们可以例外。”
累傻小子似的,拽着我呼哧呼哧地爬上山之巅,不只是看看这么简单吧?
难不成——
蔓延哭笑不得地说:“是又来给你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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