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苟莐安早晚都要出门。看似闲来无事瞎溜达,但其实他在观察街边饭店的经营状况。
梦吉县早餐品类以及早餐店面不如一线城市那样丰富,比较单一也比较少,基本都是本地人在吃。晚餐尤其丰富,烧烤店数量居多。傍晚苟莐安出门时,大部分烧烤店都还是冷冷清清尚未准备营业的状态,等他散步回来时,桌椅已整齐摆好,等待顾客光临,从临街后厨窗户里,可以看见穿着统一工作服的工人们,正说说笑笑地忙着穿串儿。
要等到大概晚上九点左右,梦吉县的夜生活正式开始。街面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热闹的夜生活一般持续到凌晨2点左右。正因为梦吉县是个旅游城市,才会这样。搁一般小县城,差不多12点左右,门店就收摊结束营业了。
然而,不管是萧条的早餐店,还是热闹的烧烤店。苟莐安一律排除了。如果要创业,不管哪一种都是下下策,结局只有一个:赔本倒闭。
自从答应姑姑暂时留在梦吉县,苟莐安就有了创业的想法。趁着年前生猛,就要敢想敢干。
不过,认姑姑这件事还要从半个多月前说起。
当时苟莐安找了个与珠珠姨能够单独相处的空隙,向她问出了那个在他心中埋藏很久的疑问。
“珠珠姨,你家壁龛里的那张老照片里的老太太是谁?”
珠珠姨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有些哀伤:“那是我妈妈。”
“你是北安市人吗?”
“土生土长北安市人。”
“你有一个叫苟富贵的亲哥哥吗?”
“我有。”
“那你是我亲姑姑吗?”
苟珍珠保养得白润光滑的脸上出现忧伤的波纹,眼眶瞬间变红,泛出泪花。只听她哽咽地回答道,“我是。”
从第一次见面,凭借一家人相似的长相以及几个问题,苟珍珠便认出来自己的大侄子。只是一直没有想好要不要跟他相认,也没想好该怎么与他相认。以及如何做才能不吓着他,苟珍珠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而是一步步地,通过让他进入她的生活空间,慢慢地发现真相,最后亲自来向她求证。
苟珍珠紧紧地抱住了这位远道而来的血亲。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苟珍珠内心深处始终无法忘记当初自己跑出家门时,哥哥那失望至极的眼神和冷酷绝情的话语。
“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门!你就不用回来了!哪怕死在外面也不要通知我去给你收尸!”
“你要是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打死你!打不死你我躺在路中间让车压死我!”
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哥哥当时真的是气急了也恨死了。苟珍珠罔顾父母安排好的婚事,丢下因自己临时变卦而无法收拾的烂摊子,导致父亲在村里再也抬不起头,母亲也为这件事急火攻心病倒了。
而她,这个罪魁祸首,连最基本的床前尽孝都做不到,直接逃之夭夭。
或许父母到死都没有原谅她,哥哥也永远都不会原谅她的,怎么还会让儿子认她这个姑姑呢。
所以苟珍珠只能等。
等待一个契机,或许她这位聪明温柔的大侄子能自己认出她来。
当然,前提是他得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姑姑。如果苟富贵从来没有跟儿子提过她,那么即使她站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他也不会相信的。
真是老天保佑!
苟珍珠觉得人生到这一刻,真的值了。
“姑姑,我爸爸一直很想你,他总说要去找妹妹这种话。”苟莐安一边安抚她,一边向她传达家人对她的无尽思念。
他不说还好,一说苟珍珠哭得更伤心了。
苟莐安也慌了手脚,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一位女性长辈抱着哭得稀里哗啦。毕竟他亲妈张小花女士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或许苟莐安永远无法明白一个流落他乡的女孩几十年来所经历的种种艰辛。以及她是如何通过自己的努力,白手起家,从一无所有拼搏到现在小有资产。
被迫断亲的苟珍珠,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活成一支队伍。
勇猛前进,只为给自己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这件事,多年前她就做到了,可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苟珍珠时常想起未曾见到最后一面的父母,他们活着的时候,她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孽障;他们过世了以后,她又成了个从未到坟前给他们烧过一张纸、磕过一个头的混账。
这些年,也不是没听到过哥哥苟富贵的消息,可一想起他说的那些话,她就再也没了回去的勇气。
原本就打算在这中国西南的一个偏远小县城度过余生,就当作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没想到苟莐安却凭空出现,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由于他来自她的家乡,再加上他那罕见的姓氏,她就多问了一句。后来发现,老天给她送来了这么一份大礼。
那天,苟珍珠被男友送到门口,看见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喝酒吃饭,她前去打招呼;几个人吵吵嚷嚷,再加上厨房传来的爆炒敲锅和抽油烟机运作的声音。她其实没太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她听到蜀南提了一嘴说过几天就要走;那时她才有些慌乱,所以才会有些突兀地插话问他,“要不要住在这里?”
不甚清醒的庞明星立刻起哄,大声喊到让蜀南住下来,以后天天请他喝酒。
抓住机会,再用了点商人的小计谋,苟珍珠成功地将他们留了下来。重点是,将大侄子留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如何让苟莐安发现自己的身份。
借着早餐的名义,让他进入自己家;那么壁龛里的照片,他不会看不见;一次看不见,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反正苟珍珠这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而且以她这么多年从商的观察力和阅历来看,苟莐安看似不声不响,脑子却聪明着呢。
“比他那咋咋呼呼的爹——苟富贵强多了!”苟珍珠如此评价。
姑侄相认是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认亲当晚,苟珍珠就开车带着四个年轻人去了梦吉县最豪华的一家饭店。
庞明星看着装修辉煌重彩、豪华浮夸的堪比巴洛克式教堂的餐厅。一边惊讶于梦吉县居然有这样的地方,一边暗想这俩男的脸是真大啊,不一般的大,珠珠姨挣得那点房租估计都不够这一顿饭的。
但管他呢,她吃到就是赚到。
庞明星可开心了。
茅暖暖虽然面上没有庞明星表现的那么雀跃,但从她一直没有合上的嘴巴和关掉的手机摄像头可以看出,她也兴奋异常。
等菜上齐了。珠珠姨站起来,举起酒杯,大家见状连忙起身。她赶紧示意让大家坐着,怎么舒服怎么来,想躺着也行。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她说,“这是一顿家宴。”
这话听起来不奇怪,她一直叫他们四个人‘宝宝’,她的家他们也是来去自如,如果没有视作家人,应该也做不到这个份上。
“今天把大家聚到这里,主要是为了宣布一件事情,或者说是为了庆祝一件事情,一件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人生大事。”说到激动处,眼眶再次泛起热泪。苟珍珠有些难为情地抬手擦去打湿脸颊的热泪。
“我呢,时隔多年,终于迎来了我的家人。”接过苟莐安递过来的纸巾,苟珍珠顺势拉住他的手,对大家宣布,“这位苟莐安小朋友,是我亲哥哥的儿子。我们是有着浓厚血缘关系的亲姑侄。”
“哈?”
“啥?”
“what!”
三张脸受惊不小。
这是什么剧情!
最后只能说,缘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
尤其是这种沾亲带故的缘分,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很快三个人反应过来,当即举杯,祝贺之词络绎不绝、源源不断。
认识珠珠姨这么多年,庞明星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的模样,气氛太过祥和圆满,她自己都被感动地几乎泫然泪下了。
“来,我的大宝宝。”苟珍珠搂住庞明星的肩膀,向她道谢,“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有生之年都见不到我的大侄子!”这话都要把庞明星说哭了。
“见到珠珠姨这么开心,我自己都喜极而泣了。”庞明显愿这世间所有的久别重逢都能如此这般‘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哎呦,别哭别哭。珠珠姨不说了,你多吃点哈。”
苟珍珠又走到蜀南跟前儿,半揽半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珠珠姨一定要好好感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家大侄子的照顾,也谢谢你不远万里带着他来到我身边,珠珠姨欠你一份人情!并永远铭记用心!如果以后有用得着珠珠姨的地方不要客气,尽管开口,只要我有能力我做得到。绝不推辞!”
这话把蜀南说得都要跪下了,他哪承得下这份恩情。明明是他从一开始就在沾苟莐安的光。
一晚上,蜀南的脑子直发懵,比他宿醉时懵得还要厉害。
回到家里,苟莐安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神色淡淡的,语气淡淡的。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蜀南再次难过了。
为苟莐安感到开心,为自己感到难过。
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
难过了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只有一个方法了。
闹苟莐安呗。
一念未落,他的身体已经冲了出去,直接将苟莐安扑倒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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