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赵京卉到家时,见孟菊飞在她屋里沙发上坐着。

赵京卉自然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在玄关处换了鞋,她径自去餐桌上取水杯喝水。

喝完水洗了杯子回来,客厅内仍没有动静,孟菊飞双手放在膝盖上,两条手臂直直搭着,整个人跟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赵京卉接着做自己的事,去阳台烘干机里把之前洗的床单被套取出来,抱在怀里时路过客厅,她随口道:“有话就说,不然我睡了。”

孟菊飞这才猛地站起来,瞋目裂眦。赵京卉站她对面,虽早已习惯孟菊飞怒发冲冠的样子,但心里还是感到不胜烦躁。

孟菊飞恶狠狠道:“你给你爸十几万,也给赵益洋十万,婷婷那里你一分不借,有你这么办事的?”

“我借钱还借出错来了?”赵京卉看她,“借不了钱是我的错?”

“你让别人怎么想?”孟菊飞手一挥。

“你钱都借给你爸那边的人,你让你大姨小姨,你姐她们怎么想?”

“就你爸那边的是亲戚,我这边的不是你亲戚?”

赵京卉一面听着,一面抱着怀里的东西回卧室。

孟菊飞又追到卧室来,在卧室门口站着,怒道:“你让她们怎么想我?”

赵京卉再看向孟菊飞时,孟菊飞右手就指着自己的鼻子。赵京卉见她眼睛瞪着,眼皮和手指都有些肿胀,颊边的两片肉刚因愤怒而发红抖动着,这时耷拉下来呈一副凶相。她伸长脖子,令赵京卉想起在河边见过的鼓着翅膀飞扑过来的鸭或者鹅。

顾不上收拾,赵京卉将洗净的床单被套扔床上,道:“我管她们怎么想?她们怎么想关我什么事?”

“你要怪就怪她借晚了,借钱也有先来后到吧?我开银行的?我有印钞机?她想借我就得有?”

孟菊飞道:“那你不知道跟我商量商量?你一个电话过去就一口回绝了?你不顾忌你自己你不知道顾忌顾忌我?”

“商量?”赵京卉反问,“商量什么?不还是不借?”

“还是说我要把手里最后那点钱捧给人家?”

“妈,”赵京卉看着孟菊飞道,“人家只是换个房子,不换会死吗?我呢?我还没房子呢。”

“我是不是这辈子都得给我的七大姑八大姨打工?”

赵京卉说完这句话便觉得委屈。她不是不了解孟菊飞,也不认为孟菊飞跟她那几个亲姐妹或亲外甥女间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深厚到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面前为她们鸣不平。孟菊飞生平最看重自己那张脸面,她要自己脸上有光。她借钱给赵益洋、拿钱回去翻修老房子的事那边早知道了,不是孟菊飞说的她们怎么会知道?

但她忍住了没往下说,再往下说她会拆穿她,而揭人底细才是最伤人的。

赵京卉觉得她跟孟菊飞不一样,孟菊飞生气时只顾发泄什么话都说,哪儿疼戳哪儿。但她会忍着。因为有些话只是刀,割在皮肤上大不了变成疤痕,但有些话像一颗颗螺纹钉,钉进血肉里,会成为身体里永远的异物和伤痛。

从小到大,她经历过太多次。

她现在就是烦,为什么这么一件借不借钱的小事要上纲上线到专门过来吵一架?

而吵架这件事又是这么的烦人。

赵京卉不想说了,站在床边愣愣地看着面前雪白的墙壁。

孟菊飞顿了顿,大概也因赵京卉的话感到心里一虚,但她立刻提起气来,继续道:“这是人情世故你懂不懂?”

“你也这个年纪了这点道理不知道你在外面怎么做生意?”

“我都不知道你在外面怎么跟人打的交道!”孟菊飞拿手指着她。

赵京卉缓缓吐气,极力忍住想要发作的冲动,她很不喜欢孟菊飞这样气急败坏地指教她。

她要她教吗?

“你不懂我总要懂吧?”孟菊飞道,“今天中午我还要给你大姨和婷婷她们讲好话!”

赵京卉一听好话这两字就彻底火了,她烦那些个亲戚,世故圆滑,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讲什么好话?”她道,“谁让你去讲好话的?”

“我们欠她们的?还是有求于她们得巴结着?”

“她要是想让我过去赔笑脸,那别说我现在不借,以后更不借!”

“我就是乐意借我爸那边的不乐意借她们,看不爽以后就别来往!”

“那是你亲戚!”孟菊飞道。

“亲戚怎么了?”

赵京卉走到卫生间去洗脸,她怕现在的自己面目狰狞。

“这年头有些亲戚比陌生人还不如。”

她就是不喜欢她妈那边那些亲戚,讨厌她们拜高踩低的势利样。她印象很深,有一回正月里,她姨夫挨个儿地发香烟,细长条的一支发到她爸那儿就给掉到了地上。她爸讪笑着弯腰捡起来抽。

这事她记一辈子。

孟菊飞说什么她懒得再听,将门啪一声关上,眼不见为净。

孟菊飞从赵京卉家里出来后骑上电动车回自己住处。刚吵了一架胸口还有些憋闷,但这个季节吹来的风已很凉爽,她摘下头盔,拢了拢被压得扁塌的假发,推着电动车进了家门。

家里常年就她一人居住,这时静得没声,她坐在沙发上随手拿了个猕猴桃剥皮吃,又打开电视机随便放点节目伴着。茶几上还有袋提子,她想到这提子得放冰箱里,上午拿回来时忘了。她在心里感慨自己老了,总忘事儿。

这袋提子是薛淼母亲给的,今早薛母来她铺位找她,请她帮忙改条裤子的裤腰,顺手就给她捎了点东西。

她跟薛母有点交情,既做过多年邻居,现下也时不时地约麻,薛母找她修修补补她自然不收钱,薛母也就时不时地给她带些东西以示回馈。

薛母坐她边上看着她拆线,一面就说起今天薛淼回来吃午饭,所以来菜场买点菜。孟菊飞看了看地上几只塑料袋,其中一只袋子里头的东西蹦了蹦,她问,买了鱼?薛母说对呀,淼淼爱吃鱼,还爱吃她做的糖醋排骨。

孟菊飞自然夸起薛淼来。薛淼漂亮懂事,如今也算事业有成,一点都不叫人操心。

薛母叹道,还是小的那个不让人省心啊。

孟菊飞纠正她,思思不也很好?还要多少好啦?像你这样的已经可以享福了!

薛母没往下说,转而夸起赵京卉来,说北北才是真的漂亮能干。

“现在年轻人要干点成绩出来不容易。”薛母说。

“尤其像你家北北,一路走来靠的都是她自己,多少能干。”薛母拍着孟菊飞的小臂说。

孟菊飞点头,踩着底下踏板的脚这时顿了顿。

“她是全靠她自己,也没要我跟她爸帮衬她什么。要我们帮我们也帮不上。”孟菊飞由衷地说。

“你家北北买房没有?”薛母问。

“还没呢。”孟菊飞盯着眼前的针脚。

“她现在外面住,我们也管不了她,她的钱怎么挣怎么花全看她自己。”

“那她肯定是有打算的。她们做生意的手里的钱是在转的,哪里像我们,户头里的钱说多少就是多少动也不会动。”薛母笑道。

孟菊飞说她:“你每个月养老金打进来能花得完?”

薛母也说她:“哪里够花?”

说笑了阵,薛母便离开了。孟菊飞在临近中午时接到孟菊仙电话,孟菊仙邀她上家里吃饭。

孟菊飞关了铺子,骑上电动车回家准备简单梳洗下换件衣服再过去。一路上阳光明媚,孟菊飞边骑车边打算着,这间铺子的生意够她每个月赚些零花,那家里收进的租金和每个月打进的养老金她就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她也该找个时间跟赵京卉说道说道,让她也考虑起买房的事,她也总该有套房子的。

而这个点薛母已将一桌菜备齐,全家准备开饭。

餐桌上,摆着薛淼爱吃的清蒸桂鱼和糖醋排骨,以及薛思爱吃的油爆罗氏虾。薛母给薛淼夹菜,让她多吃点,见她回来又瘦了。

薛思问她,节目录制结束了没有?

薛淼点头,说只是最后一期还没播。

拿奖了吗姐?薛思又问她。

薛淼笑笑,说还可以,到时就知道了。

席间一家人其乐融融。快吃完饭,薛母话锋一转,问薛思最近都在干些什么?

薛思给人家做医美的事原本薛父薛母并不知情,薛淼和薛思也打算瞒着不让他们知道。但身着制服的执法人员进薛思美甲店检查时恰好被原来一起住文会新村的邻居看见,后来大家打麻将,那邻居不知是好奇还是为看戏,问了薛母一嘴,这事也就被薛母给发现了。

“大家都在打针,我哪知道这违法呀?”薛思说。

薛思觉得是自己倒霉。

挨她边上那家小美容店也给顾客打针,后来不知怎么顾客与店主间起了纠纷,那顾客便扬言说要去举.报,没几天果然就有执法人员进那店调查。又没几天,同样的执法人员进她的美甲店也说要调查,理由是有人举.报她非法医美。

后来薛思才知道,举.报她的是隔壁那小美容店的店主。

薛母厉声说她:“给别人打针你也敢?万一打坏了你赔得起赔不起?”

“我真不知道不能打,别人都在打,我以为学一下就行。”薛思耷拉下脸来。

薛母又道:“现在罚钱你知道心痛了,也长教训了!”

“罚钱就罚钱,还能怎么办?”

薛淼这时握了握薛思的手道:“我托人打听了一下,你的案子还没结,还有转圜的余地。”

薛父薛母立即焦急地看向薛淼,薛母问道:“淼淼,那怎么说?能不罚吗?”

薛淼不便多说,就道:“不罚应该不行,但罚款金额上能有些余地。”

又对薛思道:“有我呢,你别担心钱的事。”

薛思立即道:“姐,你别操心我的事了!”

薛父道:“就是,淼淼,别操心她。”

薛母也道:“你别管她,就该让她长长记性!”

薛淼笑笑,道:“妹妹的事当姐姐的怎么能不管?”

又看向薛思:“我要有事你也会管我的对不对?”

薛思:“姐!”

薛淼道:“听话。”

薛思重重摇头。

薛淼自然明白自己今天的态度至关重要,她越是要帮薛思,她父母也就越感欣慰。

她父母是要她帮着薛思的,她寄人篱下这么多年,不会没有这点眼色,否则薛母不会叫她回来吃饭,更不会当着她面提起这事。要瞒她多的是方法。

但薛思死活不愿薛淼帮她,餐桌上的氛围便变得尴尬起来。薛父薛母开始沉默,接着薛父呵斥薛思,薛母看向薛淼。

薛淼接过眼神,重重叫薛思名字:“薛思!”

“我们是一家人。”

她语气缓和下来:“你有事我不帮衬,你要我良心上不好过呀?”

薛思顿时泫然欲泣,薛淼摸了摸薛思的头。

薛思道:“姐,你真的为我们家付出太多了......”

薛淼一愣,察觉到薛父薛母也一愣,薛淼立即道:“说什么呢,都一家人。”

但餐桌上的氛围却因这句话变得更加尴尬。

薛淼宁可大家就这么糊弄着过下去,也不愿谁把话给挑明了。糊涂日子令她更感自在。

她跟薛思不一样。骨肉至亲间固然谈不上什么施恩与报恩,可薛淼与她的父母之间没有那层天然的血缘联系,铭记与报答养育恩情这件事就成了她一生的使命。

她逃不掉的。

但她这一刻莫名地不愿在这屋里待下去,看了眼客厅上的茶几,薛淼站起道:“爸妈,我下楼去买点纸,马上回来。”

薛思这时也看了眼茶几,在薛淼刚踏出门的那刻喊道:“妈,说多少遍了卷纸不要放客厅、卷纸不要放客厅!”

薛母也看了眼茶几,小声嘟囔:“那不都是纸?”

“能一样吗?”薛思大叫。

“卷纸不雅观!那是厕所用的!你让客人来我们家坐下撕卷纸用?”

“好好好,以后不放了以后不放了。”薛母起身将那筒卷纸收起来。

赵京卉在几日后赴江州参与活动的最后筹备,从前期的各类预告预热到开播当天平台开屏广告的重磅宣传,赵京卉的微信快炸了,一众亲朋好友或调侃或祝贺,说点开App就是赵京卉的美图迎面轰炸。

赵京卉只带了天添过来做个帮手,手机在天添手里,任何进来的信息全权交由她处理回复。赵京卉快忙疯了,从反复确认各项细节话术流程到各小组准备就位,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八点。

直播倒计时五秒,所有人都确认手机状态,保持极致的安静。

5、4、3、2、1。

开播。

“hi大家好,我是北北。”

“大家好,我是墨鱼。”

返屏上,主播容光焕发,状态饱满。

各组已有条不紊地开始工作,直播间内也已涌入大量粉丝,赵京卉正流利地讲品塑品,她将整个节奏把控得很好。天添站在摄像机外,一面留心着赵京卉的各个肢体动作判断她的需求,一面又暗暗欣喜,她真想告诉裘莱,现在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好多,是她们的近千倍啊近千倍!

超头部主播也不过如此了吧?

接下来要发放第一轮现金红包,赵京卉告诉大家,红包金额为每个10元,使用无门槛限制,限量100万张,先抢先得。

红包一经发放,实时在线人数的曲线又有攀升,公屏上,评论一条接一条跳得眼花缭乱。

但只片刻,中控起身将赵京卉叫住。

赵京卉那时正在看公屏上的粉丝评论,看向中控时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个新人。新人是怎么被安排到这么重要的直播间里来的?

“怎么了?”赵京卉问。

问出口的刹那,评论区也乱了,她们整个直播间原先打好的节奏这时自然也乱了。

中控脸色煞白地说:“红包好像发错了。”

10元的数额没错,错的是量,原本的限量100万变成了无限量,这时已经发放出去300多万张,他刚刚才下手截停。

也就是说她们直播间多发了2000多万的红包。

赵京卉的脑袋轰地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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