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京卉有两个号,一个生活一个工作,那部工作手机她有时自己带着,但大多时候扔给天添,让天添全权代表自己。
她车开得很慢,一来陌生车不习惯需要适应,二来这是斯鸣羽的车,她怕再磕了碰了。斯鸣羽告诉她,这车油门响应挺快,但刹车调教偏软,要注意一点。
斯鸣羽这车很干净,也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后视镜那儿像大多数车一样,挂了个平安符,中控台处摆了个小玩偶,是小黄人的。
她这车大概也开好几年了,雨刮器运作时声响有点大。
窗外雨势减小,赵京卉在路口停下等红灯。路上车少了些,只偶尔传来几声突兀的鸣笛。她看表,已经六点出头。
原定的开播时间是六点,播到晚上十二点。赵京卉看手机,天添已经在粉丝群里发了通知,说直播延迟。
红灯跳到最后两秒,赵京卉换挡起步,也是突然之间,她觉得难过,自己也无法言说的难过。出了事故影响心情,包括撞见斯鸣羽,也包括打乱了她原本定好的直播节奏,这些不大不小的事糅合在一起,令她感到沮丧。
到达工作室,大家围上来问她人有没有事?她说没事,各忙各的吧。
天添问她饿不饿,说给她留了个三明治,要不要放微波炉加热?
赵京卉说行。她正好饿死了,从家出来还没吃过东西。
裘莱也转过来看她,看她俩胳膊俩腿,问:“你人没事吧?”
赵京卉说没事。她拿镜子看自己妆容,又理了理发型,皱着眉抱怨说烦死了。
“人没事就行。”裘莱拍她肩,又问,“你怎么过来的?刚这么大雨。”
赵京卉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没应话。
“打车?”
“不是。”
“这天气车不好打。”
“嗯。”
天添把三明治送了过来,又端来一杯热水,接着跟赵京卉说有好几家4s店给她打电话了,希望她的车送去他们店里维修。赵京卉点头,说再看。她拿起三明治迅速对付,裘莱在一边看她。
吃一半,赵京卉道:“开斯鸣羽车过来的,撞车时候碰见她了。”
“事故是她帮我处理的。”
“哦——”裘莱压下嘴角,“那你早说呀。”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将三明治吃完,赵京卉去一边跟同事一起理待会儿要上播的衣服。有几件她要临时调整顺序,还有几件因为时间关系得先撤下。她这么忙着,一面又叫天添,让她用那部工作手机发个短信。
发什么呀姐?天添问她。
赵京卉正麻利地脱衣服,要换上等会儿上播穿的那套。她停下,走到天添身边,想了想说,就发你的车停在广晟大厦地库A029,钥匙在扶手箱。
天添说行,立即开始编辑信息。赵京卉又过去穿衣服。她们刚通知七点半开播,还剩十几分钟。
正穿裤子时天添高声问她,号码姐!
赵京卉随口报她一串数字。
发好了姐!天添又高声告诉她。
赵京卉去忙别的。忙了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走到天添身边问,你发了?
我发了呀,天添说。
赵京卉脸色不大自然。
天添问:“怎么了姐?”
赵京卉摇头说没事。
斯鸣羽开车去了4s店,她在行车途中收到的赵京卉短信,说她车停在广晟大厦。
从4s店出来,雨已经停了,风吹过还显得清凉。她站店门口想了想,最终打车去了广晟大厦。
这一片算商务区,诸多写字楼高耸林立,各类饮品店开得一茬接一茬。斯鸣羽进星巴克买了杯燕麦奶,随后租了个充电宝找座位坐下。
该怎么形容收到短信时的心情?她托着下巴嘴角上扬,静静看窗外的夜景。
流光溢彩的大厦,三两经过的行人,以及月光下草木扶疏的淡淡剪影。
细看,几棵树上还开着红花。
店内放着舒缓的音乐,斯鸣羽戴上耳机进赵京卉的直播间。
赵京卉正在讲她身上那件上衣,公屏里有人问为什么今天直播延迟了?边上工作人员替赵京卉回答,说北北路上出了点事故。
赵京卉接过同事递来的马甲上身做叠穿展示,她看了眼公屏,接过话说今天路上被人追尾了,处理事故耽搁了些时间。
又说,大家出行都要注意安全。
她状态松弛自然,口条也顺,有条不紊地上身展示、讲品、上链接,还时不时回答公屏上的问题,如几号链接、什么面料、几斤穿多大码等。跟傍晚与自己相处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郑云瑞不停地给斯鸣羽发消息,问她在干嘛?去不去看电影?
她这人十几年的习惯,一句话一个意思能分好几条消息,中间断句又断句。
斯鸣羽切屏,给她发了个定位,问什么电影?随后没等郑云瑞答,回了个今天不去。
郑云瑞正巧回:要不喜剧片?
接着回:......
斯鸣羽又切回去看直播。
赵京卉下播都十二点了,大家一起整理完直播间又坐下简要开了个复盘会,开完会,一伙人下到地库各找各车各回各家。
裘莱今天没回,说好了等赵京卉一起,她得送她回家。
赵京卉当时顺手将斯鸣羽那车停裘莱的边上,她想斯鸣羽应该会尽快过来取车,没想到现在仍在这儿停着。
后来忙,她没顾上问天添斯鸣羽回没回信息,再者她也不想问了。
赵京卉转身跟裘莱说话:“她车怎么还在这?”
裘莱问:“谁的?”
又自顾自答:“哦,你说斯鸣羽的?”
话落,两人见到倚在副驾门边的斯鸣羽。
裘莱看向赵京卉,赵京卉有些无措。
斯鸣羽朝裘莱点头致意,裘莱收到讯息,说你们聊,转身进了自己车内。
赵京卉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她的前任,一个伤害过她、让她耿耿于怀了这么久的前任。尤其现在有知情的熟人在场,不体面惹人笑话,可体面了,她情感上做不到。
“怎么了?”她问。
“没找到车钥匙。”斯鸣羽道。
“什么?”
赵京卉第一反应是怕斯鸣羽认为自己在耍她。可她说放扶手箱就是放扶手箱了,总不至于有人将这车钥匙偷走?
“你确定你找了?”她又问。
“找了。”
赵京卉过去,开门坐上主驾,打开手机灯光翻扶手箱。箱内数据线、药盒、行驶证、驾驶证等都被她一一拿出来,里面确实空了,没见到车钥匙。
她怔了会儿,把东西一一再放回去,再一一拿出来。
“你就一直在这儿等?不知道打个电话?”赵京卉有点急。
斯鸣羽开了副驾门,刚刚一直倚在门边,这时就回了个嗯,也坐到座位上开手机灯一起找。
赵京卉找得浑身发了汗。
斯鸣羽随着赵京卉,赵京卉翻扶手箱她也跟着,赵京卉找座椅的边边角角她帮忙打光。赵京卉的手撑在一边,就快和她的手肌肤相触。
斯鸣羽看着这一幕,忽然想到这是自己离她最近的一次。
她慢条斯理地跟赵京卉说话,第一是车送到你购车那4s店了,定损后4s店会跟对方保险员沟通,你不用操心。第二是到时交管APP上看看事故认定书下来没有。
说完没多久,她说钥匙找到了,掉在副驾这边一个角落里。
“找到了?”
赵京卉抬头,冷冷看她。几秒后,她下车走人。
“找到了?”裘莱问。
赵京卉嗯了声,又义正辞严:“我确实放她扶手箱里。”
裘莱冲她扬下巴:“安全带。”
赵京卉将安全带系上,靠在椅背面色不悦。
裘莱笑笑,驶离地库后她道:“钥匙在车里不就行了,她还特意等着,也不先开回家。”
又笑道:“估计骗你的,她自己偷偷把钥匙拿出来了,又想找机会跟你说话。”
赵京卉眉心一跳。她不是不知道。
在斯鸣羽条理清晰地跟她讲后续修车事宜时她就有所察觉,尤其钥匙还是斯鸣羽自己找到的。她只是忍着没发作,如若不是裘莱在场,她会跟斯鸣羽翻脸。
“不知道她。”她道。
裘莱笑道:“她想怎样?”
“想找你复合?”
赵京卉把头别向窗外,呆滞地看着路中不断倒退的树与灯,整个城市此刻空前静寂。
夜深了。
她又说了句不知道。
“你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还是她是傻子?”
裘莱道:“卉啊,中肯地讲,斯鸣羽这个人品质还是好的。”
在这个社会品质好的人也不多见了。
裘莱印象很深,大概是高二那年暑假,斯鸣羽来崇平,赵京卉带斯鸣羽一起上她家玩。那天她们四个人,赵京卉、斯鸣羽、她、还有蔡可宁。陈非凡那天上市区看电影了。
她们四个坐桌上打牌,赵京卉有张牌掉地上弯下.身子去捡,斯鸣羽坐她旁边,伸手替她护住了桌角。
往后这事被裘莱拿出来反复地说。因为她觉得大部分成长在优渥家庭中的孩子是没有主动照顾人的意识的,她们更自我。但斯鸣羽能有一颗愿意去照顾人的心,这很难得。
裘莱问赵京卉还记不记得?
赵京卉说记得。又说,我没说她不好。
“她怎么想我不管,但我不会复合。”赵京卉还是摇头,“打死也不复合。”
又有些不忿:“凭什么呀?”
凭什么斯鸣羽说分手就分手,想复合就复合?斯鸣羽把她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吗?
她不想继续这话题了,转而摸了摸座椅上挂着的一个玩偶,问:“这玲娜贝儿?”
“嗯。”裘莱看了眼说,“宣雨露喜欢,非要我挂车上。”
赵京卉闭目养神,忽然想起斯鸣羽车上那个小黄人摆件。
斯鸣羽大概还不知道,其实她早就不喜欢小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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