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霄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勾着祝煜的手顿时一阵麻，烫手山芋似的一把甩开。
祝煜被她这么一套大动作丢傻了，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闻霄，一时之间脑子宕机。然他的一系列表情，在闻霄眼里，已经变成了对温香软玉意犹未尽的流氓嘴脸。
“祝大人，你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
“我有那个意思啊！”祝煜被丢掉的手仍是悬在那，忍不住朝闻霄迈近一步。
他进一步，闻霄就退一步。
“不是，你怎么这么见外呢？”
“我再不见外就成内人了啊！”
闻霄有些崩溃，瞪眼瞅着祝煜，声音不受控制地要尖叫起来。
周遭起舞的人嗅到八卦的气息，纷纷停下脚步望向二人。
一股莫名的窘迫在心头高涨，闻霄捂了捂嘴，垂下头对祝煜道：“去一边说，不要在这里。”
说罢抱起胳膊自顾自往一边走去，动作潇洒中夹杂着一股怨气。
渐渐的二人远离了人群，嬉闹之声远去，日光如瀑泼洒在每个人身上，闻霄踏着有些滚烫的地面，一路来到个僻静的小荷塘。
水面如镜，银荷如星。
闻霄驻足转身，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祝煜。
两个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闻霄这才有机会仔细端详眼前的人。
祝煜天生不热乎，尤其是那飞扬的眉眼戾气很重，乍一看是会打爆所有人的面相，颧骨高，鼻梁挺，骨子里透露出京畿人高高在上的优越劲。
他的性情虽活泼话痨，实际上是个凉薄的人，同谁都亲近，又同谁都不亲近。整日里一身白衣红带行走，但是看到他扶着腰间长刀的背影，就招人退避三舍。
不知为何，闻霄冷静下来后，并不抵触他，甚至在回忆的催动下，也开始紧张期盼起来。
或许是他和自己也曾在风雪中生死与共，又或许他一直对自己很好。
闻霄自认为，自己是个生长在丰盈的爱里的人，可自从她出了圜狱，母亲兄长，知己好友，君侯同僚，乃至祝煜这样说不清关系的人，只要是任何一点点的温存，她都奉若珍宝。
尤其是祝煜，他总是能给人最美好的体面，那是闻霄出狱后最奢求的东西。
闻霄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道：“你说的……是认真的吗？”
祝煜十分利落地点头，“当然，我想邀请你，和我在一起。”
“邀请？”
闻霄皱眉，品出事情不对劲来。
祝煜靠近闻霄，细细讲起来，“闻霄，自从我在栾树下和你一同进入幻境，我们两个的命运就锁死了。我们看到的一幕幕，不可与外人说，我们自己却心知肚明。”
闻霄只是简短应了一声。
“你将我留在闻氏大宅，我一个人等待着，你去追寻你的真相，我就意识到，我必须和你同行，我们两个只要分开，就会倒霉。你看，你走以后我不就立刻晕倒了吗？”
闻霄道：“后面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但这不重要！”祝煜甚至真诚万分地摊开手，“所以，看完你父母的故事，我有所启迪。”
闻霄越发感到费解。
情商再低的人，也不会在表白时候将这么大一串，她不信祝煜这样的京畿子弟，会蠢到不知如何诉说自己内心的倾慕。
闻霄挑眉，“什么启迪？要幸福恩爱地生活下去？”
“不！是找一个志同道合的队友，比什么都重要！”
“哈？”
尚未等闻霄反应过来，祝煜十分激动地开始慷慨陈词，“倘若闻缜选择了一个更加有勇有谋的女人，亦或是涂清端选择一个会经营生活的男人，都不会落得此下场。如此看来，闻霄，我们真的是天作之合！”
祝煜一把握住闻霄的手，只是眼前已经不再是漂亮的姑娘，而是万里河山。
“你是右御史，左右御史平起平坐，六堂皆在你的掌控之下，只是你根基尚浅，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而我，虽然被贬职，多少也是个亚服，倘若边境战火起来，升迁回去也是随随便便的事情。我父亲是当朝尹相，母亲是京畿的世家大族，你嫁给我，我是你的靠山，君侯说话都要看你的脸色。”
他语气激昂地说完，二人之间陷入了一段尴尬的沉默。
荷香淡淡地飘了过来，闻霄手被他强行攥着，有些僵硬，“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做生意呢？”
“婚姻本就是一桩你来我往的生意啊！二人结婚，不就是找战略伙伴吗？”
闻霄道：“那我嫁给你，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祝煜洋洋得意道：“我在七国只是有熟识的人，却并没有真正坚不可摧的关系。我需要这种关系，满足我的职场需求，还能让我信得过。”
“所以我能满足你什么需求？”
“我帮你把君侯踹下去，你来当君侯，怎么样？”
祝煜看闻霄的眼神，几乎像是看一块五花肉，“闻霄，嫁给我吧，我知道你是有野心的，你的梦想，我来帮你实现。”
“我……”
闻霄哽住，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我比较纯爱。”
“呃。”
祝煜呆滞住了。
晴空白日，飞过一群鸟叫，衬得这段对话格外不合时宜。
闻霄莫名有些伤感，又有些恼火，“第一，我不想做君侯，最起码不是通过篡权的方式。”
祝煜只得道：“就算你做右御史，对你我也都是大有裨益的。”
“第二，每一份馈赠都是标好价格的。我从这段婚姻索取多少，我就会吐回去多少，从我们的综合实力来看，你给我的越多，我归还的时候就会越痛。与其这样，不如自力更生，不借你的情。”
“第三……我并不喜欢把婚姻当做生意。”闻霄说着，不知为什么，鼻头有些发酸。
可这有什么好哭的，不过是被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恶心一番，就像是走在前面的人吐了口痰在自己面前一样而已。
闻霄揉揉鼻子，固执道：“你不喜欢我，就请不要逾距。无论是战略伙伴，还是朋友，亦或者是点头之交的官场熟人，我都不介意，谈婚论嫁就算了吧。”
这么一通话说完，闻霄甩头就跑，跑到荷塘边的时候，荷香水滴沾到自己的鞋尖上，脑后传来祝煜的一声呼唤。
祝煜小跑跟上来，“我没说不喜欢你啊！”
他喘了两口粗气，手忙脚乱道：“我只是说，我喜欢你，再加上我们的身份，是非常合适的一段好姻缘。”
“你没那么喜欢我！”
“我们也不过朝夕相处这么段时间，你还想让我多喜欢？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更何况我本就不太通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
闻霄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祝煜的膝头，“那少一分喜欢你都不要来招惹我！”
她这一脚存了十足的劲，疼得祝煜单脚跳起来，“姐姐你真踢啊！”
“踢得就是你，登徒子！”
“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祝煜耐心道：“我也不是全然不喜欢你，不然咱们先不着急结婚，培养培养感情行吗？”
闻霄却道：“我和你，培养不出感情。”
“为什么啊？”
“你根本不懂得爱人，你就是块天性凉薄的顽石，你活该孤独终老。”
从那天后，即便是大风宫一个抄录的小文书，也能看出来祝煜和闻霄陷入了一段尴尬的关系。
这种尴尬不同于吵架，恰恰相反，他们尴尬之中还沾了点暧昧。
比如以往吵嘴了，祝煜路过闻霄，高低得翻个白眼，闻霄撞到祝煜，也难免要发出声不屑的“嘁——”
但这次，两个人不仅没有相互挤兑，反而愈发相敬如宾起来。
几个祈华堂的小文书实在是好奇，跑到兰和豫那里吃瓜，奈何兰大人休假结束，忙得不可开交。
小文书只得找到了兰大人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小王。
是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玉津门前浩浩荡荡挤满了人，为的是迎接君侯回城。
官员们互相推三阻四，排列队形，谁都不愿站在排头，因此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队伍也没站好。
几个小文书在人流涌动下，钻到了王小卜的身边，“王大人，你瞧你瞧！”
小王打眼一瞧，队伍最前面，京畿来的祝小将军正追在右御史大人屁股后面，俨然一副狗皮膏药的姿态。
值得一提的是，金贵的祝小将军脸上挂彩了，紫色的一块在他煞白的皮肤上非常引人注目。
“哟，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把这尊大神打了？”小王由衷感叹起来。
其中一个小文书道：“我听说是宋袖大人。昨天祝小将军心事重重去找宋大人，出来就带着伤了。”
“宋大人打他做什么？他们不是关系还可以吗？”
一众人眼巴巴望着小王，期望他能给出个答案。
小王捻着自己那为数不多的胡须，道：“我猜……应当是那件事吧？”
“哪件事？”
“祝大人相中咱们右御史大人了。”
另一个小文书一哆嗦，“天啊，右御史大人发大财了，这祝将军走到哪里都是个摇钱树啊！”
小王耸肩，“咱们大人把他拒绝了。”
众人异口同声，“啊？”
小王道：“要不怎么说咱们大人性情高洁呢？”
小文书痛心疾首，“她到底是为什么啊？有钱不赚王八蛋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宋大人和闻大人一直感情甚好，为此宋大人觉得，祝小将军欺侮了闻大人，这不就一拳头下去了吗？”
“哎呦你说说这事弄得——”
众人一同唏嘘。
八卦的主角闻霄，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绯闻满天飞。
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今天是丁日，君侯归来的日子，亦是祝煜命断铸铜司的日子。
我知道男主微微有点下头，都是有原因的，往后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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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栾香旧局 （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