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今晚玩家寝室走廊的状况和昨天一样,只有一个侍从守着。利佩好像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乱子而加强这里的看守,这让安瑾松了口气。
安瑾偷偷将门打开一条小小的门缝,然后将刚刚她从自己屋里桌子上掰下来的木块往远处一抛。木块砸在对面墙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这声音果真引起了那侍从的注意。侍从走到那附近似乎是想查看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然后就在那一刹那,他后颈一疼,接着就晕了过去。
安瑾将那侍从安放在墙边上,随即快步跑下楼,她自己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后厨里,想要自己从后门出去。然而正当她伸手想要去去放在桌上的那盏煤油灯时,一只手从另一边伸过来,先她一步拿到了那盏煤油灯。
安瑾心下大惊,她戒备地向后跳了一步,然而当他看到尚时黎他们三个似笑非笑的脸时才提起的气就又泄了下去:“你们不是说不来吗?”
“只是说考虑考虑而已,又没说不来,谁知道你那么莽撞,居然自己一个人就跑出来了。”宁渡鹤叹息着摇摇头,仿佛是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安瑾:“……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像昨天一样,在尚时黎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贵族住宅区,这会儿那些贫民好像都还没来,因为他们昨天的表现好像完全看不到他们一样,所以这次他们干脆不再躲了,就站在街边的地方等着他们过来。
不多时,风动。尚时黎敛了笑意,看向旁边的一处,道:“来了。”
话音未落,就如昨天一般,数十数百个黑影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接着就像丧尸围城一样地直往城里冲。昨天莫良没来,今天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等场面,只觉得诡异非凡,吓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这这这是人是鬼啊?”
“是人是鬼抓过来看看就知道了!”宁渡鹤双臂一抻,他的锁链就从手腕间蜿蜒出来,好像两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尚时黎倒是没拿出任何武器,安瑾应该也不想让他们伤到这些贫民,于是只能赤手空拳。
“准备好了吗?”尚时黎看向宁渡鹤、
宁渡鹤对他勾唇一笑:“上吧。”
他话音刚落,尚时黎就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那些贫民虽然看起来呆滞,但是行进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这让他们想起了当初第一场游戏时这些村民假扮的虫子,动作也是相当敏捷,只凭宁渡鹤还在第一阶段的锁链一次最多只能逮到两三个人,效率太低了,这种时候,就需要尚时黎和他打配合。
宁渡鹤用锁链一左一右形成一个小的包围圈。尚时黎冲入人群之中,只要有一个人从她身边经过,他就拽着那个人的衣服往宁渡鹤的锁链那边扔。这些贫民的速度有多快,尚时黎扔人的频率就有多高,竟是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等差不多到了一定数量,在那些逃离之前宁渡鹤就赶紧收网,将那些人捆了个结实然后绑到了他们面前。
“绑这些人应该就够了吧?”宁渡鹤估摸算了算,他这一波大概绑了十几个人,“走!”
于是四个人就拖着那十几个人,总算找到了一个没有贫民的地方,他们才把人放下来,叫安瑾去看看。
安瑾这一看,就发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她其实之前一直心怀侥幸,万一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是她所珍视的家人,万一之前只是认错了呢?直到这一刻,才完全证实了她的猜测。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安瑾呆呆地说,“明明很久之前他们还是正常的。”
所有人都没说话,因为他们给不了安瑾一个合适的理由。宁渡鹤却在心里说:因为这个是游戏。
既然是游戏,就一定要有在各个副本之间游走的小怪,很显然这些贫民就是这么一个定位。这个世界虽然看起来每个NPC都是有血有肉的,但总归是在一个系统的统治之下,系统想让他们变成什么样子,他们也违抗不了。
无论看起来如何有感情,终归不是一路人。
但这些话无论如何是不能和现在的安瑾说的,她现在的情绪并不稳定,不适合雪上加霜。
“莫良。”宁渡鹤叫了一声,见莫良看过来,就又道,“你能听到他们的心声吗?”
莫良也不确定,看他们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心里多半是什么都没想的,但他还是说:“我试试。”
说着,莫良就对着一个贫民使用了自己的读心技能。他本来对读到他们的心声这件事不抱什么希望,但意外的,他居然真的听到了一点声音。
宁渡鹤见莫良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只见莫良猛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慌的东西,他的表情变得分外惊恐,只听他口中喃喃地道:“我得回去,我们一定得回去,我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里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家……”
“良良?”尚时黎见状不妙,他一把抓住莫良的肩膀就用力摇晃他,“良良!”
“啊!”莫良被尚时黎这么一晃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他呆滞的看着他面前的尚时黎,好半天都没说出来话。
“良良你怎么了?刚刚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尚时黎问他。
莫良摇摇头,他又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他刚刚对一个人用了读心术,对方心底的声音就如无数小虫一般钻进他的心口,开始侵蚀他的神志。那种感觉犹如钻心剜骨,偏偏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到后来他的意识就好像被对方卷入一个无尽深渊,沉溺其中。
“简单来说,你差点被洗脑。”宁渡鹤说。莫良羞愧地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这么没用,连他唯一能做的事都差点搞砸。
宁渡鹤倒是不觉得莫良没用,他倒是想,看来精神类的技能虽然很强悍,但是受到的风险也是很大的,一旦造成伤害,哪怕一点都有可能无法挽回。
他们的技能都有弊端,但是莫良似乎是最容易受影响的,以后还是小心为妙。
除此之外,这些村民心中所想的事物也很值得深思。本来宁渡鹤就猜测,这些人也许已经失去意识,即使保留了一些意识,大概也就是像这种情况一般喃喃复述一句话亦或是相当混乱。现在这个情况明显已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情况。
回哪里去,为什么一定要回去。他们变了模样?现在这个模样吗,那以前的他们又是如何的。
就像之前披上身的虫甲,又如果他们现在的模样,也只是披上的一件皮囊呢?
莫良不甘心地抿抿唇,他自觉没发掘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又想起自己刚刚解锁的二段技能,于是他又抬起头,说:“我想尝试一下读取他们的记忆。”
宁渡鹤恨不赞同地道:“你刚才就差点出问题,如果这次再出事就得不偿失了。”
莫良却很坚持,他坚定地道:“再让我试试吧!这次我一定可以。”
见莫良如此坚持,宁渡鹤只好松口,又对尚时黎说:“时黎,如果莫良又表现出一副被魇住了的模样你就直接抽他巴掌把他打醒。”
“我知道啦!”尚时黎甩甩自己的手腕冲莫良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绝对不会让他出事的。但莫良看到尚时黎堪称跃跃欲试的动作只觉得脸颊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下意识地有点打退堂鼓。
不过事已至此,莫良还是得硬着头皮上了。莫良深吸一口气,接着将掌心虚抚在其中一人的额头,开始读取他的记忆。
这还是莫良第一次用这个技能,当他的手浮于那个人额间的那一刻,他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拽入了一个漆黑的深渊之中。这深渊深不见底,也看不清外物,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滴答,滴答——”是水滴落的声音。深渊的正中央是一串不断下落的水珠。这水珠本该是一种晶莹的颜色,但这些水滴此时看起来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一般,有点灰蒙蒙的。莫良伸手接住了其中一滴正在下落的水珠,那一刻,那水珠就像是滴入了他的眼睛一般,让他的眼睛也变得灰蒙蒙的。
但就是这一层灰蒙蒙的屏障,让莫良看到了一些东西。
他看到了这个人一个月以来的所有记忆。在最初,这个人还是一个有着很普通家庭的人,他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四岁大的孩子。他和他的家人每天为了生计而苦恼,虽然又穷又苦,但是总归还是个美满的家庭。
后来,贫民窟里来了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扬言要带他们闯出一片天,起初他们也没有相信,但是到了后来他们也被那小姑娘的决心所鼓舞,还真的想要在她的带领下冲出去。虽然他们都没有真正奢求打到皇城里去,但一村人一起找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好像也不错。
但是逐渐的,他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比如,他对主城突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渴望。
这种渴望夹杂着兽性、侵占欲以及其他的什么令人生怖的东西。他居然不再渴求着安逸,他想要侵入主城,让那些所有让他变成这副模样的人去死,将他们撕得粉碎。
一个潜意识告诉他,他们才该是那里的主人。
后来大家就发现,这么想的不只是他们一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就像是被**支配了一般,他们越来越像是一具被潜意识操纵的行尸走肉。他们不再有自己的想法,而是受某种**驱使着去做事,最终终于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所以他们现在所有人,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只有那短短的一句话:“我要回去,我们一定要回去。我们才是那里的主人,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莫良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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