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于城楼之上的女人是当朝最受宠的皇妃,可如今,她却被无数朝臣百姓奉为妖孽,称她为祸国妖妃。
城楼之下,无数人等着国君的选择。
妖妃不死,国难不消。
一场千年未遇之旱灾竟归咎在一个女人身上。
女子红衣素立,一袭长发被风吹起,她转头看我,瞳色如墨,我还未见清她眼底的情绪,就见她衣诀翻飞,一跃而下。
红衣翻飞之间,我依稀想起那日,她眉眼含笑,听着世间最动人的情话,“此生此世,我绝不负你。”
皇贵妃殁了,举国悲戚,皇帝下令全国三年不得婚嫁。
大街上,所有人都眼含热泪,似乎忘记谁才是害死皇贵妃的罪魁祸首,虚假的让人作呕。
大殿里,皇贵妃的灵堂前此时只有皇帝一人独守,他瘫坐灵前,眼神涣散,仿若行尸走肉一般。
我踏进殿内,将手中鲜红的虎头帽一把扔进火盆里,火焰窜的升高,燎红了皇帝的眼睛。
在看清盆中物为何时,他突的奔向火盆,径直将手伸了进去,顾不得疼痛,将虎头帽拿了出来。
他抬眼看我,眼里是不可置信,似乎急切的想要一个答案,又突然赶紧低头,将身子缩作一团,想要回避。
我自是不会让他如愿,一字一句都清晰的回响在大殿内,“皇贵妃已有三月的身孕。”
他终于支撑不住,崩溃的大哭。
昔日杀伐果断,睥睨天下的帝王如今跪伏在我的脚边失声痛哭。
我冷漠的低眼,何必演出一往情深之像,江山,权利,至尊之位不才是你一直所追求的吗?
·
我叫余岁,是太子身边的人。外人看来,我只是一届端茶倒水的普通宫女,但其实是他培养的暗卫。
夺嫡之争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朝堂之上的棋局之争固然可怕,但暗地的刀剑也不可不防。
而我,就是太子身边的利剑。
“明日沈念安将去相国寺上相,一切可安排妥当了。”
太子景玄站于廊庑内,负手而立,看着京城沈府的方向。
我微微颔首道,“太子放心。”
沈念安为将军府嫡长女最是受宠。
若能得沈小姐青睐,则是得到了将军府的支持。
如今,七皇子势力渐大,最近更是在利州平叛一事中锋芒毕露,皇帝有意识将沈念安许配给七皇子,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相国寺位于城外西郊,途中需经过一段了无人烟的废山。
我派人伪装成土匪,拦下了沈念安的马车,按照计划,沈念安的车夫不敌,最终会被路过的太子赶到救下。
就算不能一见倾心,也能承下恩情。
一切准备就绪,我与太子在暗中窥伺,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出手。
一切如预料一般,车夫果然不敌,我等刚想要上前,却见车内突然射出一记飞镖,直直插入了土匪的发梢内。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不知作何反应。
一道凌厉的声音突然从马车内响起,“将军府的马车也敢拦,找死。”
说罢,几记飞镖再度射出,划破几人的肩膀,脖颈,小腿。
随后,女子从车内走出,“今日我家小姐仁厚,就当给你们几个教训,下次别再来这种雕虫小计。”
说罢,似有意无意的看向了我与太子的藏身之地。
看来,沈念安绝非寻常女子,她一早便猜到了我们的计谋,此时恐怕已在相国寺上香了,好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我转头看向太子,他并未生气,眼眸甚至还亮了亮,他盯着相国寺的方向,轻声开口道“有意思。”
路上,我还是没忍住,直接问了太子,“公子,沈姑娘显然不想见我们,我们还往相国寺去,岂不是会遭人厌嫌。”
“那有如何,不如厌嫌,好过不识。”
好过不识?
夺嫡之争迫在眉睫,若被他人抢了先锋,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是要兵行险招。
相国寺内。
沈念安着一身青绿色衣裳,一头秀发如瀑一般轻披在肩头,发髻的步摇随着她的举动微微荡漾,一举一动,皆是儒雅书卷气,很难想象她是出生武将门楣。
看到我们后,沈念安似乎并不惊讶,她微微行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吧。听闻沈府马车在山下遭遇悍匪,不知沈小姐可有碍。”
太子直接开门见山道。
也不管计谋被识破的尴尬,佯装一切都与他无关,这样厚的脸皮估计是沈小姐算不到的。
沈念安果然微怔了怔,随即轻笑,“若是悍匪则是好办,让京兆尹抓了就是,只怕有人假意扮作,实为它意。”
说罢,抬眼看了太子一眼,“臣女仅是一届女子,做不得主。如今,太子殿下在此,这些悍匪便交由太子殿下处理,想来太子殿下定能抓出主凶,还景阳太平。”
沈念安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若不是眼底的狡黠暴露了她,倒还真以为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
看着太子殿下头一次如此吃瘪,我在后面不禁笑了出来。
“臣女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沈念安福了福身,对我点头一笑,便在一旁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
我迎上前去,顾不得笑出声的尴尬,赶紧说道,“公子,下月秋狩,还有机会。”
秋狩是一年一度的大事,大晋便是在马背上夺得的天下。
在秋狩宴上,没有嫡庶尊卑之分,男女老少之别,皇帝答应,只要秋狩第一,便可允他一个条件。
秋狩宴上,所有世家子弟都整装待发,只待利箭破空,便可纵马疾驰,展示功力。
沈念安因出生武将,也在行内。
可谁都没有想到,秋狩宴会,皇家御林,竟会有刺客潜入。
御林内,到处是暗箭,世家子弟防不胜防,大多中了箭。
沈念安的马不幸被射中,她从马上摔了下来,滚到了坡底。
却恰在此处遇见了景玄。
两人相遇时,很是惊讶。
沈念安笑道,“这不会又是太子殿下新想的的招式吧。”
景玄低头无奈笑道,“果然人是做不得贼的,一旦做了就摘不掉了。”
“那依太子高见,这次的贼人会是谁呢?”
景玄从身侧拿出利箭递给沈念安,箭身处画着云群,“云冠?是北寒!”
景玄点了点头,“如今,需在御林内赶紧找到父皇。”
否则,大晋将面临混乱。
“我跟你一起。”
我是太子的贴身护卫,旁人看来,只觉得我是一个普通的丫头,因此为避免遭人怀疑,秋狩围猎时我并未跟太子进入御林。
所以当我看到沈念安与太子一起出来时,我感到不可置信,尤其是看到太子搀扶着皇帝时,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
“宣太医!”太子高声喊道,所有人都显得举足无措,九五至尊深陷性命之忧,这雷霆后果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地。
皇帝被交由了太医,景玄向御林军发令,“全体御林军,随本宫入御林,捉叛贼!”
皇帝醒来是在两天后,秋狩围猎遇刺震惊全国,而放任北寒之人进入围猎场的人竟然是七皇子,更是让皇帝伤了心。
最是无情帝王家,站在太子身后,我看到皇帝一夜斑白的头发兀的有些惆怅,他眼角的皱纹似比围猎场当天更甚。
他长叹了一口气,“玄儿,就任你处置吧。”
景元三十二年,七皇子谋逆,私通外敌,褫夺封号,消去皇籍,发配至苦寒之地,终生不得踏入景阳宫半步。
皇帝最终还是赦免了七皇子的死罪,那日,他起身来到窗边,遥遥几步走的却是步履蹒跚,我突然发现昔日不怒自威的皇帝其实也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渴望亲情的普通人。
他眼睛盯着东北方向,那是未受封赏的皇子皇女的居处。
良久,他缓缓说到,“留他一命吧。”
可是七皇子最终还是死在了路上,是我杀的。
太子不会容忍他的存在,只要七皇子活着,就是他的威胁。
沈念安来找他的时候,正恰巧听到我们的谈话。
太子屏退了左右,我不知道太子会如何解释,想来也是不用解释的。
毕竟沈念安也从来不是池中之物。
秋狩围猎过后,太子与沈念安的感情便愈发的好了,两人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至交,感情也逐渐升温,二人的婚事被定在了来年春天。
皇帝自从秋狩以后,病情便反反复复,陈年旧疾全部袭来,竟让身子垮了大半。
军国大事皆由太子一人掌管。
除夕夜下,满天烟火,太子景玄与沈念安站于拱桥上,周边是人潮涌动,两人手拉手走在街上,看着如同寻常夫妻一般。
我于暗处看见她满脸笑意,眼里是绚烂的烟火,景玄问她,“新年有何愿望?”
她言,“愿君心似我心。”
景玄轻刮她的鼻子,“定不负相思意。”
二年开春,一切准备就绪时,谁都没有料到,陈国打了过来。
大晋刚刚经历完内部的叛变和北寒的攻击,面临陈国的来势汹汹,根本无力招架。
朝臣皆面露苦色,到最后,就连修养多年的沈老将军都自请上战场。
面临此种形势,景玄决定亲自挂帅出征。
这一仗一打便是半年,陈国显然准备充足,按照现下的发展形势,不出三月,大晋边关必破。
虎门口一战,陈国前后夹击,山崖上方亦有蹲守,这一战,损失惨重。
崖上乱石击落,眼看将砸在景玄的身上,沈老将军立刻出手,将景玄推了过去,自己承受了重石之击。
当场毙命!
景玄不知道如何表诉自己的心情,他撕心裂肺的大吼,那是沈念安的祖父,他该如何向沈念安交代。
那是我第一次见景玄失态,他发疯一般去推沈老将军身上的石头,企图能够发现他还有一线生机。
我一边费力迎敌,一边大喊“公子!”
他似乎并未听到我的声音,还在徒手扒拉乱石。
上空的利箭不断的向下射来,景玄的身上已中了几箭,他却毫无察觉。
于景玄来说,此役战死或许是种解脱。
突然,上空的不断射来的箭停了下来。
前后谷口有不断的回音,我一脚踢开死在我剑下的敌兵,转头便看见援军的到来。
虎门口一战,最终因为援军的到来而胜利,陈**队最终落荒而逃。
景玄回来便大醉了一场,随着援军到来的不仅仅是大量兵马粮草,还有赐婚圣旨。
大晋与辽国愿结秦晋之好,愿派十万大军和二十万粮草,彰显诚意。
至于同哪位皇子联姻,辽国并未说明,但显然,他们要嫁的,必定是未来的九五至尊。
帝王之路从来都不是好走的,要想得到,就必然要学会失去。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劝说自己的,第二日清晨,他如平时一般无二。
大战持续了两月,因为有辽国的援助,陈国最终选择投降,并与大晋签署合约,二十年不再来犯。
冬季来临,辽国公主如约进入了太子府,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大婚进行了三天,举国同庆。
我奉命去将军府看沈念安的时候,却见她坐在庭院内,手里握着太子送她的玉佩。
看见我来了,她赶紧整理自己的衣衫,用衣袖轻抹了自己的眼睛。
世家女子,就算失意,也绝不失态,叫别人看轻了自己。
所以当她将玉佩交给我的时候,我并不惊讶。
我只是说道,“沈小姐真的执意如此吗?”
她笑了笑,“世间女子大多以夫为天,可我沈念安却不愿伏低做小,我知他苦衷,也明白他的身不由己,其实细想开来,世间大多之事都难得两全法,命中如此罢了。我不怨亦无恨。”
她说的很是轻巧,可观偌大的将军府,如今只有沈念安与她祖母相依为命。
沈府满门忠烈,为国捐躯,战死疆场。
可当捷报来临,百姓只知辽国公主,却不闻沈府。
我突然想起虎门关一战,那日伤心绝伦的又何止太子景玄一人,更难过的应是沈念安。
她同意了联姻,主动请退了与太子的婚约,心爱之人与至亲之人皆在同一天离自己而去。
此时,街上锣鼓喧天,所有人都在庆祝大晋的胜利和太子新婚,昔日高门望族门前却门可罗雀,实在叫人唏嘘。
我并不知如何安慰人,也不知我应该如何与她相处,或许此刻她也并不需要我。
我接过玉佩,便告辞离开了将军府。
沈念安离开是在三月后,她决定离开景阳城。
皇帝特封她为安阳郡主,受诰命,享食俸,传世袭。
我将此事禀报给景玄后,本以为他会派人将沈念安拦下,可他半晌没有动静。
他负手而立,背对着我,昏暗的房间里,我只看到墙上的女子,一袭青绿色衣衫,眉眼如黛,一双桃花眼里闪着智慧的狡黠。
我又突然想起那日我去沈府所见的沈念安,安静的就如这幅画一般,只是眼里却不见灵气。
夺嫡之路,失得究竟是谁的本心。
景元三十七年,皇帝终于支撑不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太子登基为帝,年号明诚。太子妃为皇后。
后宫虚设。
即位以后,景玄立马更改礼制,不顾朝臣反对,将国丧三年改为一年。
一年以后,即刻大选秀女。
旁人都道,景玄**过头,贪念美色。
但我明白,这些年,他忍辱负重,暗地培养势力,老皇帝一死,他便是九五至尊,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他的地位。
他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得将她接入景阳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夺嫡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