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在屋檐下

在活着的人和死了的鬼之外的东西,怪物——被允许游荡在异世和人类世界之间,被允许拥有两种人和鬼形态。

传说,他们可以和相爱的人类定下血契。

在眉心处,怪物们最脆弱的地方,用双方的血签订下最牢固的契约。

契约内容简洁且直白,不同于人类之间靠着金钱财富情感房车等等事物维系的繁琐婚姻,契约只绑定双方的灵魂,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简直就像怪物行事一样,直接明了但又往往极端利落。

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契约关系和令人无端生惧的奇怪生物,暂且称之为生物,存在于人类世界,已经很多很多年了。

他们可以是沙坑里挖着泥巴的开裆裤小孩儿,可以是雨夜公交车站忘记带伞被浇得湿漉漉的白发老头,还可以是落座在你身边的任何人,你的同事,你的同学,甚至是……你的、伴侣。

和这样一个拥有恐怖实力和骇人模样的怪物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无疑是让人感到窒息的,更别说当着他的面,揭下他的马甲后再挑起他的怒火。

林宿生两手撑在身后,手腕处已经酸麻,仍是一动都不敢动:“什、什么意思?”不用问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触了这家伙的逆鳞了。

“……”亓曰情绪像是有些失控,将眉心的骨钉扔在了林宿生的脚边,随着骨钉的拔出,血也跟着流出,滴在眼里,搅得本就充血的眼睛更加可怖。

他沙哑的声线微微颤抖,表情复杂,事实上,这是林宿生头一回见到亓曰还会有这样的神情。

包裹在真实心迹外那层名为冷静的外壳堪堪瓦解,而深处那些隐秘的,不能让人随意窥探的心思,让林宿生由衷地恐惧。

“疼吗?”管他呢,林宿生决定先发制人,送上一份对方可能并不需要的雪中炭,“我帮你处理伤口!!”

“……滚!”亓曰往后踉跄了几步,身形似是在闪躲。

于是林宿生绕到他面前,指着他眉心处的那个微微亮着红光的伤口,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这是什么?!——”

亓曰倒是不闪了,径直逼上前去,高大宽阔的身影在林宿生头顶笼下一片黑。

只听一道沉闷沙哑,忍得颤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说这是什么,你干的好事,你反过来问我?!”

听见对方气得嘶哑的声音,林宿生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缩在亓曰身下作揖:“医药费我全出了,精神损失费我愿意给,只要你放我走……”

“你以为你还走得出我手掌心吗。”

“啊?!!”林宿生这时意识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猛地抬头,差点撞到对方下巴,他瞪大眼连忙问,“这、这是……这难道是——”

“血契。”亓曰的语气平静了些,脸上的情绪混杂,眉头却始终锁着。

“……OMG我的天呐没想到竟然是血契,太糟糕了吧这也。”林宿生自然地接过话头,在脑子里咀嚼了半晌,才发现自己对这东西根本一无所知,慢半拍地惊觉道,“什么是血契哇?”

亓曰沉默。

青筋暴起的拳头狠狠地捶在林宿生身后的树上,落叶纷纷扬扬中。

林宿生怯怯地看向亓曰,刀削的墨眉紧缩,晦暗的眸子里压抑着什么极致屈辱羞愤的情绪,死死抿着的嘴里甚至听得见牙关紧咬的声音。

……特、么、的。

从这家伙近乎羞耻的表情里,他猜出点什么来。

“不会是那种东西吧。”

“我俩难不成不小心谈上恋爱了?”

林宿生缩着脖子,试探性地说得具体了点,在得到对方沉默的肯定后,崩溃出声,“……我我一个清白处男、懵懂男大!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怎么能和你一个男鬼结这种东西??!!”

“是怪物。”

虽然生气但亓曰还是严谨地纠正道。

“我就知道今天不该过来,你个混蛋竟然占我便——”林宿生话还没说完,就被亓曰厌烦地捶晕。

亓曰生着薄茧的指腹在眉心一抹,伤口顿时消失不见。

可这并未能消解他脸上的阴云,他忍耐了十几年,要不是那枚破骨钉,早就能将这人的皮剖开,放血,然后……

他嘴角一抽搐,像是想到什么,机械性地抿起嘴。

本以为留这人的命到骨钉失效这天就能如愿以偿达到自己的目的,硬是十几年如一日地耐着性子救了他不知多少回,谁料今日被这人误打误撞摸,和自己结下血契。

这下倒好……林宿生如今非但不能死,还得好好地活着,不然自己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功亏一篑。

亓曰烦躁地抹了把脸,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血契虽然要求绑定灵魂的两人同生共死,但好在并不是没法子解除契约。

亓曰走近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头顶的碎发在眼底扫下一片阴沉的灰影。扬起的拳头终于不甘愿地松开,忍了又忍,最终提着这人的后颈衣服,走进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林宿生这才迟钝地睁开眼,映入眼前的不是什么香樟林,更不是之前见到的那些鬼魅邪祟。

刚刚清醒不久的脑子稍稍运转一下就疼得不行,这让他很快把矛头对准晕倒前见到的最后那个人。

“你个死艾斯,赶紧把我给放了!当初把我给骗到香樟林看我笑话,还想杀我就算了,竟然还敢把我敲晕给绑起来。我治不了你,法律还治不了你吗,我告诉你,我哥们肯定已经报警了,你等着蹲局子吧。”

林宿生双手被反捆住扔在角落的废轮胎旁,他一边怒斥面前若无其事在地上捣鼓什么东西的人,一边警惕着打量着面前的环境。

周围的气氛让人觉得很怪,就像当时忽然变得诡异的医务室,亦或是在那个黑雾弥漫的香樟林,说不上来,但总之不是好印象。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化工厂,锈断的台阶和随处可见的不知装过什么液体的工业桶无疑昭示着这地方被遗弃许久了,荒芜的、人迹罕至的地方通常是污秽和邪恶的源生地,但这显然不是引得林宿生心中发毛的根本原因。

他总觉得,这地方怪怪的。

亓曰掏出把锈迹斑斑的钝刀,踱到林宿生身后,然后“嘶啦——”一声,捆住他双手的绳索被割断。

然而这却并未让他心中对这人和这地方的恐惧消退半分,因为亓曰听完林宿生的话后无所谓地俯下身,语气嗤笑:

“法律?报警?有点害怕了——不过还好,这里不归他们管。”

林宿生闻言脊背瞬间绷直,隐隐的不安感在这一刻似乎终于达到印证,他扭头看向亓曰的侧脸:“什么意思?难道……”

“我穿书了?”

这个问题在林宿生心中反复斟酌,最后才被字斟句酌地认真严谨地提了出来。

“……”

一丝不耐烦在面前这个男人的脸上一闪而过,亓曰没时间更没心情和他废话,照着他背后就是一脚,毫无防备的林宿生猛地就朝前方的地面扑去,“报警?警察?你不会还以为自己在大学里吧。”

“这、这里是……”林宿生扭头看向残破玻璃窗外,一只又一只辨不清面目的巨型黑影正不断地接近工厂内部,准确来讲正欲是冲着林宿生而来,他颤抖的语气比方才多了一丝笃定,“这里就是你说过的异世?那些鬼怪的聚集地……”

难怪这些地方总给他一股阴森瘆人的感觉。

这么想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入的异世,或许是在香樟林,或许更早,或许在医务室里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脱离现实了。

“不算笨。”亓曰攥着那柄钝刀慢慢走近,手起刀落,在林宿生身前身后划开几道血淋淋的口子,“既然知道了就别出声,别给我惹什么麻烦。”

痛死了痛死了我要回家赶紧放我回去你这个绑架犯死艾斯臭变态!!!

……这些话通通被咽回肚子里,化作一个悲愤怨毒的眼神。

林宿生知道这是在警告他别弄出大动静惹来那些鬼怪,至于惹来后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林宿生还没来得及把这个问题过脑思考,忽然视线一阵眩晕,他来不及惊呼就被对方一个过肩摔仍在地上!

“!你干什——哎我去!”

身上新鲜的伤口内流出的血迹被印在地上,亓曰继续把人拽起来接着用狠狠地摔在地上,再拉起来,重新扔在地上,浅褐色的眸子冰霜一样地冷,并未有多怜惜。

痛到麻木的林宿生余光瞥见一路扔过来的痕迹,一道道狰狞的血迹像是某种诡异符篆上引好的神秘笔画。

很快,林宿生就反应过来,这家伙好像是在以地为纸、血为墨,画着什么东西。

钝刀割划的伤口加上之前这些时间里不断的惊吓,林宿生很快就又昏了过去,昏倒前最后一秒,他看见亓曰攥着刀站在身边,神色变不明,最后蹲下来,伸出一截指节探了探他的鼻息。

林宿生闻见了这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木质味道他不是很喜欢,但在这人身上却莫名的好闻。

他晕倒前已经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甚至连遗书都编排得差不多了,左右不过一死,反正没人在乎。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柄沾满血的钝刀反复抉择之后,猛地扎在了距离他脖颈仅仅两厘米的地上。

亓曰扔了刀,把人打横抱起,径直走出大门。

身后扭曲诡谲的血色符号逐渐远去,所有关于异世的场景也渐渐糊化,呈现出正常世界原本的面貌来。

怀里的人终于触到了些有温度的东西,不断往亓曰臂弯里钻,想离这股清淡的木质调香味更近些。

身上的伤口被牵扯到,忍不住打了个颤。长睫簌簌,因为痛苦所以眉头时不时拧在一起,让人不自觉想要窥探紧闭的那双黑眼睛里是什么样的神情。

“……”

代表急救的蓝光在黎明微光中姗姗来迟,在救护车声中,亓曰顿住脚步,将这个怀抱收紧了些。

埋个小伏笔嘿嘿~

亓曰冷笑:你的狗血,我另有他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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