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醒了，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对，洛汀。很好，你的意识完全清醒了，这真是个奇迹，我这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长官！”
“你的同伴？很抱歉，队伍里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支援队将他们的遗体带了回来，虽然只有部分。”
“不要自责，你们阻挡了六次魔物兽潮，保护了三座城池，至少五万人因你们而获救。女皇为你们骄傲，你是克维尔的英雄。”
……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你也能下床了是吗，年轻人恢复得就是快啊。请让一让，腾出一点位置让我也晒晒太阳。”
“听说你拒绝了晋升？其实没必要，克维尔的民众需要一个年轻英勇的战士来增强信心。你的形象可比我们这帮老家伙优秀多了，哈哈。”
“什么？”
“……你说，你被污染了？”
“………”
“……我记得，你刚满十六岁就参军，到现在，还不到两年对吗？”
“我很遗憾，孩子，我真的很遗憾，你还这么年轻。”
“是的，被诅咒者不适宜公开宣传，但英雄的待遇会为你保留，请容许我将你的事迹禀告女皇。”
……
克维尔女皇威严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华美的宫殿里。
“洛汀·诺瓦，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克维尔会授予你最高的荣誉，为你提供最好的疗养，让你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以英雄的待遇，不留遗憾地度过剩下的时间。”
“第二个是一个秘密任务，我会给你新的身份、新的名字，你要去莱顿，与某个人缔结婚姻。”
“你可以在那里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在必要之时，你需要付出一切来为克维尔争取最大的利益，包括你的生命。”
……
“如果按时服药，你大概还有三年时间。”奥列格说，“但你不必想着活那么久了，最多一年，我们的计划就会执行。”
安德里柯对此并无意外。
“女皇想要圣泉。”
春枢宫的圣泉，莱顿的至宝，世上唯一能净化深渊污染的神遗之物。
“更准确地说，是使圣泉拥有净化之力的那枚花冠——春曦女神陨落后，花冠里残存的力量便相当于不完整的神之权柄。”
奥列格显然已经做了许多准备。
“但我们无法接近圣泉，它被深深藏在春枢宫内部，还有一个强大的封印看护着它。”
“圣印即为钥匙，由三个家族所掌控。这千年来所有圣水的获取与分配，都需要经过三大圣印家族的审议。”
.
从马车上下来时，久不发作的腿伤忽然爆发出剧痛，艾丹差点摔下来，幸好西尼尔及时扶住了他。
艾丹脸色微微发白，出了一身冷汗，握住手杖的手背因为用力崩出青筋。
西尼尔瞧他脸色不对：“老爷，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艾丹缓过那阵，摇头：“只是忽然疼了一下，我撑得住。”
他尽量不露异样地来到春枢宫门口，另外两位家主已经在那边等他了。
一个两鬓白发、身材高大的男士含着嘲意：“伊格纳索斯老爷这么年轻，怎么腿脚却落后我们这么多？”
“很抱歉，卡伦先生，刚才我的腿伤复发了，耽搁了一会儿。”
卡伦的目光停留在他的手杖上：“以您的身体状况，恐怕难以处理太多事务。伊格纳索斯家的产业，估计很快就要移交给您那位伴侣来打理了。”
艾丹尚未反驳，林恩先打了个圆场：“这怎么可能呢，艾丹不会那么做的。”
“耐不住有人的野心太大，”卡伦半点不给另一位家主面子，“林恩先生，当初您想撮合伊格纳索斯家主和你的侄女，不也是打的同样主意。连您都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本事，克维尔会不想尝试一下吗？”
林恩露出几分尴尬，艾丹不想会议还未开始就起争执：“安德里柯有他的事务要忙，我虽然精力不济，也不至于要把自己该做的事推到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头上。”
卡伦说：“你继任家主的时候也不过刚成年……”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艾丹的眼睛倏然凌厉了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成为家主的原因是父母的意外惨死，这话触到了他的底线。
“够了，”最后还是林恩说道，“克维尔只会打打杀杀的乡野小子，怎能与伊格纳索斯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相比？”
春枢宫的守卫走过来，请他们出示家族的徽章，验过身份后进入合议庭。
.
“迪罗特·卡伦，”奥列格毫不掩饰自己的厌烦，“一个顽固又自私的老家伙，以莱顿利益至上，没有半点长远眼光，坚决反对让圣水流出到其他国家。恨不得圣泉全部为自己所用，莱顿之外的人死绝了也跟他没关系。”
“听起来你在这位家主那里吃了不少亏，”安德里柯面无表情，“这种纯粹为自己国家考虑的人，我们和他打交道肯定不会太愉快的。还有一个呢？”
他想起了婚礼上匆匆的一面：“林恩，那个满脸算计的家伙。”
.
“这是今年第二次圣水的申请。”
春枢宫的执事将他们带到合议庭，在收到申请后，他们要进行审议，决定是否开启圣泉的封印。
不用说，卡伦是坚决反对的，而林恩态度暧昧。
“听说克维尔那边又发生了好几起污染事件，影响的地域比之前十年加起来都大。”
深渊造成的污染越来越多，取圣水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百年前莱顿十年取一次圣水，五十年前污染增多，三年便需要开启圣泉封印。
而从十年前开始，这个频率增加到一年一次。
现在，污染已经多到需要他们半年就要进行一次这样的会议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谁都说不好。
“克维尔要得太多了，这样下去，圣泉都要专供克维尔所用了。”卡伦的不满从进门前延续到现在，“我们不能放任他们无尽索取。”
林恩反问：“倘若其他国家控制不住，难道莱顿就能独善其身？要知道污染越大，扩散得就越快，魔物就越多，总有一天会蔓延到莱顿来。”
“但以现在的频率取水，谁知道圣泉什么时候就会枯竭，我们总得为莱顿的子民考虑。”
.
“布鲁斯·林恩，一个纯粹的商人。”奥列格对这位家主的评价不知是好是坏，“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愿意交易任何东西，与卡伦家主是两个极端。”
他语焉不详，言尽于此。安德里柯能从只言片语中感觉到奥列格对林恩了解颇深，也许他们私底下有过不少沟通，但到了什么程度，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了。
“最麻烦的还是伊格纳索斯，它是千年来唯一未曾更替，最古老也最初的圣印家族。”
三大家族并非一直不变，能够执掌圣印的人总得要有能力守护如此重要的东西。所以衰落的家族得交出圣印，给更有资格执掌它的人。
比如刚继任家主的艾丹，如果他没本事撑起家族，就该主动把圣印让出来。
但奥列格嗤笑着告诉安德里柯，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当时艾丹真交出了圣印，会引起大量的不满与恐慌，最终这个权利还是会回到他手里。
因为某种意义上，伊格纳索斯不仅是最初的圣印家族，还是唯一的圣印家族。
——千年前，将要陨落的春曦女神，亲手将圣印交给了伊格纳索斯的先祖，将其指定为圣印的执掌者。
“后来伊格纳索斯的先祖又将圣印分成三分，交给不同的人，才有了现今的局面。”
相比于另外两位家主，奥列格点评伊格纳索斯的语气难得客气了许多。
“考虑到后代可能出意外和出现一个不靠谱继承人的危害，这个决定不得不说非常理性，也非常正确。起码他们家出了事，还有另外两家顶着，不会让圣泉的归属变得混乱，引起更大纷争。”
但这也给克维尔的计划出了难题，不一次性解决三个圣印家族，他们就无法顺利拿到春曦女神的花冠。
“需要我杀了艾丹·伊格纳索斯吗？”安德里柯问。
奥列格的长篇大论被他猝不及防打断，匪夷所思地把他上下扫视两圈，却又笑了起来。
“好，好极了，不愧是女皇指定的计划牺牲者。你对你的联姻对象的确是没有一丝情感，真是让我白担心了一场。”
“女皇很清楚地告诉我，不必考虑活着离开莱顿了，”安德里柯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也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既然都是要死的，为你们带走一个碍事的不是更好。”
“……别把杀魔物的那一套带到这里来。”
安德里柯的思维方式还是偏向战士的，对于任务目标，他只有杀和怎么杀的判断，不会思考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奥列格失去了继续跟他解释的耐心：“听着，你最大可能是要死在春枢宫的——如果我们成功拿到花冠，你就负责拦截追兵，如果没有成功，你就是盗窃又失手的罪人。总之，牺牲你一个，把其他所有人都摘出来。”
安德里柯没什么反应，这样的结果是女皇早就告诉他，他也愿意接受。
可奥列格疑心惯了，不给点反应他恐怕还不放心，于是安德里柯问：“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艾丹？”
“他？”奥列格的神色有些不屑，“一个病秧子，又在那个位置上，不用我做什么，也自有人看他不顺眼，想要解决了他。”
.
审议会进入了尾声。
最终艾丹投了赞成票，无论卡伦多么不满，也只能一起前往圣泉，开启封印。
圣印的质地像石头，却又比石头清透许多，握在手里甚至还有一点暖意。
三块圣印碎片合在一起成为一块完整的圆盘，现出一个神秘的符号。
小时候艾丹觉得那符号像一幅画，父亲告诉他，那是神的文字，意思是春天。
莱顿语里的春天与春曦是不同的词语，父亲花费了一些功夫让幼小的孩子明白这个字是指代女神。
“所以这是春曦女神发明的文字？”
“不，来自另一位更古老、更伟大的神明。一位执掌时间与轮回的神，祂所处的文明会使用这种由图画演变而来的文字。”
艾丹回过神，封印已在三位家主的见证下开启，露出圣泉。
取水过程很简单，可也许这是人类最接近神迹的地方，每一次来这里艾丹都会感觉很不舒服。
他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类似的感受，父亲也没有提过。
他不能表现出来——圣泉是净化深渊污染的神圣之物，他竟会觉得排斥，无论是否有合理的解释，都会使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艾丹。”似乎是等待的沉默太过漫长，林恩开始找话闲聊，“你说，如果圣泉枯竭，这里会是什么景象？”
艾丹没想过这种事，随口道：“也许会变成一处很平常的枯泉。”
“未必，”林恩似乎早在脑海中设想过许多次，“听闻被春曦女神斩杀的魔物极其强大，无法彻底被消灭，为了压制它的力量，女神才化出了这座圣泉，将那魔物的残留永永远远地镇压、净化。”
“如果某一天圣泉失效，也许那只被镇压了千年的深渊魔物，又会重现于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