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里柯还是知道了科菲的死讯。

他没说什么，只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躺了一天。

不吃饭，不说话，也没有再想方设法伤害自己。

艾丹没想到这样的状态更令人担心。

他坐在安德里柯旁边，安德里柯一言不发，而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久好久，艾丹才低声道：“等我再强一点，下一次，我会提前把他和他的家人带走，不让他们留在昔拉古。”

安德里柯脸埋在黑暗里，看不到神色如何。

艾丹却真的在思考怎样才能战胜塔尔塔罗尼亚，那家伙操弄人心很有一手，战力如何倒是不清楚。

可最终能分出胜负的也不一定全依赖战力，如果他不会死不怕受伤，那在生死之战中，完全是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可能付出的代价会比较惨重，而且到那时……

安德里柯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不是为科菲的死亡悲伤，”他背对着艾丹说，“他能用死亡来解脱，已经很幸运了。”

艾丹的心颤抖了一下，刚才的思量顿时抛之脑后。

相较于一生都在寻求如何摆脱塔尔塔罗尼亚的科菲，其实安德里柯被标记被囚禁得更彻底，而他之所以还活着，只是真的死不掉而已。

他对科菲的死，到底是悲伤惋惜，还是……充满了羡慕？

第二天艾丹没有回来，这也很正常，他的事越来越多，就算有超越人类的精力，一天的时间也还是这么多，难以分摊给所有人。

只有他知道自己也是为了逃避，暂时不愿去面对安德里柯。

等他再次回到家，却在房间里闻到了来自其他人的血。

“有人在房间里受伤了吗？”

他心里涌上不安，安德里柯现在的生命安全是不用担心的，可白桐庄园里还有那么多普通人。如果他心情不好想要攻击谁，在他的活动范围内，他就是一头无法控制的野兽，会造成极其惨烈的后果。

是误入这个房间的佣人，还是负责为安德里柯送饭安排生活用品的罗莎？

哪一个都让他极度担忧，艾丹快步往房间里走去，绕过纠缠环绕的锁链，他在角落里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安德里柯。

他唤了一声，对方慢慢抬起头来。

金属的冷光让艾丹眨了一下眼睛，待看清之后，他又眨了几下，因为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除了四肢和脖子上的铁链之外，此时的安德里柯脸上又多了个铁制嘴套。

那东西占据了他大半张脸，将口鼻完全锁住，四条束缚带一直勒过脸颊，扣在脑后。不知戴了多久，带子已经深深勒入肉中。

艾丹托起他的脸，手指从缝隙插进去，摸到嘴部。

安德里柯抿着嘴不肯张开，艾丹不怕他咬，硬是逼他松开了牙齿。

指尖先是触到温软的舌头，然后就是一枚已经被含热的铁片。

那枚铁片是故意被安置在口部的位置，令佩戴者不得不咬住，然后又必须想尽办法安置自己的舌头与牙齿。别说进食和说话，就连张嘴都困难。

“谁给你戴上的这个？”艾丹的声音充满怒意。

他扯开束缚带，苍白的皮肤已经被磨破了，勒痕处渗出血来，将安德里柯的脸分割成血淋淋的几个区域。

解下嘴套后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了话，艾丹把他抱着，感觉到他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得透湿，勾勒出躯体的形状。

安德里柯瘦了很多，原本漂亮匀称的肌肉只剩下薄薄一层，搂过腰背时能清楚地摸到凸出的骨骼。

“深渊诅咒……”安德里柯的舌头麻木得几乎没有知觉，这让他的吐词艰难而模糊，“我要想血……”

血？艾丹咬开自己的手腕，吮了一口要喂给他。

安德里柯并不肯喝，他现在虚弱得要命，但这种虚弱是他刻意造成的。

“克维尔做过实验……”他断断续续地说，“被强行延续生命的受诅咒者，会变得嗜血好杀。”

因为艾丹近来不愿见人，回家也只待在安德里柯的房间里，清水和食物消耗都很大，每隔一两天罗莎就会补充一批。

她一个人搬不动许多东西，艾丹又不希望他们一遍遍打扰安德里柯，所以罗莎带了两个信得过的男仆来搬运。

其中一个不知哪儿蹭伤了手臂，磨去一层皮。他自己不当回事，连处理都懒得，就那么大咧咧露出伤口。

在放下物资时，铁链哗啦一响，房间深处的安德里柯突然跃出来，将他扑在地上，咬住那人受伤的手臂，硬生生扯下一块肉来。

“虽然我及时恢复了理智……”安德里柯艰难地说，“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现在只是新鲜的伤口对我有吸引力。也许以后，人类的心跳声、呼吸声、血液在身体里流动的声音都会让我失控，我迟早会成为一个丧失理智的怪物。”

他自愿戴上了那个嘴套，远离地上未散去血腥的区域，困兽般缩在角落里，痛苦而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转变为曾经最恶心的东西。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可他已经是艾丹的祭品，他的命运已经无法自己做主了。

艾丹掐着他的下巴，强行将自己的血灌进安德里柯嘴里，他排斥极了，咳嗽着试图吐出来，把下巴和胸前搞得全是血。

他是打定主意要抗拒到底了，艾丹逼得太狠他就往墙上撞，老宅再怎么精心维护也终究不是新屋，大力的撞击下墙灰一簇一簇往下落，迷了艾丹的眼睛。

他也被惹毛了，忍不住拔高声音：“我会想办法的！再怎么样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诅咒会让你死，我现在保住了你的命。诅咒让你变成怪物，我也总能研究出办法来，给我一点时间！”

安德里柯不动了，他把自己缩得更小，几乎只剩个骨架子，脊骨嶙峋尖锐地戳在艾丹眼皮底下。

艾丹想要再说几句软话哄他，手伸过去却摸到一抹湿腻。

墙灰落了安德里柯一头一脸，又在他脸上和成了泥浆。艾丹以为是血，再一看，是安德里柯流出的眼泪，已经淌了满脸。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从指尖蔓延上来，艾丹失去了劝慰的力气，他靠过去，从背后抱住安德里柯。

“你坚强一点。”他知道自己说的是混账话，与塔尔塔罗尼亚的恶劣程度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更过分一点，“好好活着，我对你只有这一个期望了。”

安德里柯流着泪，面朝墙壁，语气平静而冷漠：“要坚强的不是我，而是你。艾丹·伊格纳索斯，是你接受不了我离开，你就和你的先祖一样自私又霸道，看中了谁就一定要留在身边，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意愿。”

尖刀一般的话语并未刺痛艾丹，他像是痴笑了一下，将安德里柯的指责全盘接下：“没错，你说的很对，一点都没错。”

连辩解也没有，连反驳也没有，他就像完全露出了自己性格中最丑恶的一面，扳过安德里柯的脸，咬破自己的舌头，再一次将血渡过去。

下一场变故发生在六天后。

这一次艾丹就在现场，他看着一份文件，是奥列格的下落有了苗头。

这位首席外交官是莱顿追捕的重中之重，花冠不一定会由他携带在身，但他一定是最清楚花冠被运送过程的人。

艾丹判断着以自己现在的手段，能否撬开这家伙的嘴，又犹豫要不要告诉安德里柯这个消息。

他斟酌衡量的时候，安德里柯发出一声惨叫。

那声音已经不像人类所能发出，尖锐到令艾丹灵魂为之一颤，文件落在地上。

他连花冠都顾不上了，去看安德里柯，却看见了极其骇人的一幕：

安德里柯的脸就像泼了混油一般滋滋作响，他痛苦地用手捂住，却在片刻间连手也被灼穿，露出了……露出了……

艾丹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样的画面。

他的眼睛在融化！

就像药剂师将金属放进强腐蚀性的液体里，石头一样坚硬的金属不用多久就会被溶解成一滩液体。

然后药剂会变得浓稠，混杂进金属的颜色，又浓又脏地搅成一团，明明已经不分内容了，却好像还能再流动一下。

现在安德里柯本身蓝色的眼睛就是金属，而一缕金色是药剂。它把那对漂亮的眼球搅成了粘稠的一滩烂软之物，又继续腐蚀着眼眶周边的皮肤和骨头。

安德里柯在被活生生地溶解。

艾丹没有丝毫迟疑，他把人按在地上，双腿膝盖摁住他的身体不让安德里柯挣扎。一只手固定他的下巴，两指作爪，将安德里柯的眼睛剜了出来。

啪嗒一声，已经不再完整的球状体滚在地上，还在滋滋作响，很快就化作了一缕烟尘，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艾丹沾上脓血的手指也被蚀去了皮肤，露出森森白骨。

他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安德里柯的眼睛拥有夜视的能力。

而这种能力来自龙神。

龙神的力量与深渊互斥。

他低头看去，安德里柯脸上只剩两个黑洞洞的血框，细微的的腐蚀、或者说净化仍在继续，那是龙神残余的神力。

当这份庇护人类的神力开始伤害安德里柯时，便说明他已经完全成为了深渊的一份子，成为了会被净化的魔物。

有点发烧，希望明后天不会寄

就剩两章一周目就结束了！

我一定要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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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1.51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