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低着头没作声。
殷妙筠秀眉紧蹙,“怎么回事?不是叫你给罗家和朱二娘一笔钱,叫他们去苏家说亲吗?难道没去?”
“去了,也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竹青支支吾吾,“可,可…”
殷妙筠不耐烦道:“话都说不清楚,舌头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竹青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坐下来,“朱二娘说,是按您吩咐说的,起初苏家三夫人是气个半死,旁观众人也对她们指指点点来着,谁知半路杀出一位郎君,瞧着还是位有身份的,也要求娶苏四娘子,苏四娘子还应下了。”
“那位郎君姓什么?”殷妙筠深感不妙,赶忙追问,“不会是姓谢吧?”
“是,就是姓谢。”
殷妙筠气血直充脑袋,双拳狠狠砸向水面,咬牙道:“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好命!一个一个,都是瞎了眼吗?非要看上她!”
呼哧呼哧气了半晌,她又想起一桩要紧事,扭头问道:“浔岚书院的东西,送去了吗?”
“送过去了,不过,又被退了回来。”
“什么?谁做主退的?”
竹青低头,“是,是严郎君,他还叫我带话给您,说以后都不必再送了。”
殷妙筠怒不可遏,顺手抄起浮在水面的木盘,狠狠丢出去,将上面的碗碟砸碎一地,怒吼道:“都是群没用的东西!”
竹青顾不上一地狼藉,忙俯首在地。
“继续送!”殷妙筠切齿道,“不光要给他送,同书院的郎君们,也都要送!去打听打听,现下时兴什么,挑好的,贵的送!我就不信了,还会有人跟钱过不去!”
*
藏春和雪信,两人手里都拎了满满的东西,跟在苏韵后面,苏韵也没闲着,怀里抱着一个木匣,一行三人来到一个小院门前。
“颖如,快来搭把手!”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颖如见是她,忙伸手接过木匣,侧身让人先进门,“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苏韵也不客气,径直走到院中石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下,这才转头问道:“杜姨母呢?”
闻声,杜氏举着双手从屋里出来,笑道:“徵儿来啦?”
“杜姨母!”苏韵甜甜一笑,见杜氏手上还沾着白色粉末,便道,“先休息一下吧,我阿娘听说我要来,特地做了您爱吃的水晶龙凤糕呢!”
“哎呦,费那个功夫做什么,真是!你们先坐,我去净个手便来。”
三人手里的东西都堆上石桌,藏春从中拿出一个食盒,将点心一一摆好。
杜氏很快回来,还拿了自己做的桃花饮,几人围坐在一处,吃着点心,喝着饮子说话。
“杜姨母,香粉要得急,这几日您累坏了吧?”见杜氏用袖子揩汗,苏韵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累些倒不打紧。”杜氏忧道,“我就是担心,做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
“怎么会呢,您做的香粉我都用过了,提气色,香味淡雅却又持久,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苏韵扭头给雪信递眼色,“是吧?”
雪信秒懂,“就是就是,杜姨母,能不能先给我和藏春阿姐留一盒,免得到时候被抢光了!”
藏春也附和,“一人一盒,要不我们俩打架!”
“好好好,都有,都有。”杜氏被哄得合不拢嘴,“对了,瞧我这记性,我还烤了胡饼呢,我这就去给你们拿!”
“谢谢杜姨母!”
苏韵注意到李颖如一直没作声,面上似有淡淡愁容,便从木匣里,掏出一个海棠形状粉盒,递到她手上,“定制的粉盒做好了,你看看,怎么样?”
李颖如拿在手里翻看,上面两只鸿雁首尾相接,栩栩如生,“真精致,这样一个要不少钱吧?”
“不贵的。”见她愁容不减,苏韵又问道,“你是觉得我们赚不到钱?”
李颖如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担心,你说这铺子还没盘下来,做这么多香粉,去哪里卖呀?”
“不过二十盒,不多的。”苏韵从桌上拉过一个木盒,“这里有五百文,你和杜姨母先拿去用,不够再跟我说。”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韵拉住她的手,将木盒硬塞进她手里,“我们合起伙来做生意,我出钱出主意,你们出力出手艺,断没有还要你们先往里添钱的道理。”
李颖如只好收下,垂下眼帘道:“我阿娘这几日总说,要是害你亏钱,可如何是好。”
苏韵这才知道,这母女俩压力颇大,忙劝慰道:“你放心,肯定亏不了的,你还记得那日在采薇楼,我让蒋玉澜打听的惠阳县主吗?”
“嗯,记得。”
“蒋堂兄回信了,说县主会来郧乡县,给司马老将军祝寿。要知道,那位县主可是出了名的爱用香粉。我的想法是,在寿宴之前,想办法将一盒香粉送到她手上,只要她用了,席间定会有人问起,届时,就算我们没有店,夫人娘子们,也会想尽办法寻来买的。”
“这…”李颖如迟疑道,“听起来是不错,可县主身份尊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会偏偏看中阿娘做的香粉呢?”
苏韵笑道:“你说得没错,县主平日里见的,用的,自然都是上等的好东西,所以我们要拼的,可不是好,而是特别。”
“此话怎讲?”
“我叫杜姨母增加的葵花籽的汁液,还有益母草粉、蚌粉,可都加进去了?”
李颖如点头,“都加了,你的嘱咐,阿娘可是一点也不敢含糊,只是这葵花籽的汁液加进去之后,香粉竟呈现淡淡的紫色,起初阿娘还以为弄错了,对着你给的配方,反复检查了好几次呢。”
“没错的。”苏韵道,“这惠阳县主肤色暗,用我们这款紫色的香粉,会显得气色更好些,而益母草有养肤的作用,少少的蚌粉则对面上的湿疮有效。”
李颖如听了眼睛一亮,“所以你叫我们备的二十盒香粉中,有一半都是这种紫粉,为的是那些肤色暗的人,可另一半加胭脂又是为何?”
“加胭脂的香粉呈现淡粉红色,适合像我们这种肤色白皙之人,你想想,‘醉酒佳人桃红面,不忘嫣语娇态羞’。”
李颖如不禁掩口轻笑,可旋即又忧虑道:“可县主压根不认识我们,我们如何才能把香粉交到她手上,又确保她会用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苏韵狡黠一笑,“我自有办法。”
听了苏韵的一席话,李颖如心里有了底,点心都多用了些,杜氏见女儿心情开朗许多,暗暗松了口气。
吃饱喝足,苏韵和藏春雪信一起帮忙,将做好的香粉装进粉盒里,紫色粉盒上面刻有“暮山”二字,粉色的则写着“夕岚”二字。
其实“暮山”和“夕岚”的配方,是她集合了很多信息,杂糅在一起的,可谓是集各家之所长。
比如紫色和粉红色香粉,是几年后才从西京开始风靡的;益母草是跟之前那家香粉铺子学的;而蚌粉的功效,则是从祖母那借来的医书上看的。
一定能成的。
苏韵手中握着暮山粉,抬眼恰巧看到,李颖如在用帕子为杜氏擦汗。
前世杜氏为攒嫁妆,也曾想过做些小生意,可李颖如对此意见颇大,母女俩一度闹得很僵,最后杜氏没办法,只得出去做工,可做工工钱少,杜氏起早贪黑,几份工连轴转,落下了一身的病。
也不知这一次,李颖如对商女这个身份,还有没有执念。
*
夜色如晦,两骑轻骑来到西京城下。
“什么人!”
守城士兵厉喝,示意来人下马,待走近看清马上人面目之后,语气瞬间变得恭顺,“原来是谢三郎君,快,给谢三郎君让路!”
谢三省赶了一天的路,已经疲乏不堪,懒得多说一个字,可□□的马儿累得直打响鼻,不肯再走,他只得翻身下马,找守城士兵换了两匹精神抖擞的良驹,这才带着谢怀序绝尘而去,直奔城东的镇国公府。
西京城内早已过了宵禁,坊门已关,街道上空空如也,二人得以纵马驰骋,这一路上倒是没遇到巡逻的金吾卫。
镇国公府门前,昏昏欲睡的阍者被马蹄声惊醒,见到是自家郎君,忙疾跑进门通报。
“三郎君回来了,三郎君回来了!!”
谢三省脚下不停,直奔耶娘住的主屋。
“阿耶!”
谢循正由侍女伺候,惬意地泡着脚,他刚从盘子里拿起一颗樱桃,还没等放到嘴里,就被突然地一吼吓了个激灵,樱桃也顺着衣裳滚落。
待他眯着眼看清来人,气得瞬间光着脚跳起来,一边骂还一边找着打人的家伙,“你个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
他左找右找,顺手操起一只烛台,高高举过头顶,作势要砸,谢三省见状扑通一声跪得笔直,“阿耶,儿知道错了!”
司马氏闻声忙冲过来阻拦,“哎呀,你这是做什么!你想杀了他不成?快放下,放下!”
谢循原本也不可能真砸下去,顺势将烛台放下,指着谢三省骂道:“这个兔崽子,说是去反省,结果一走就是四个月!他还知道回来!”
“他不是已经知道错了嘛!”司马氏把儿子扶起来,仰头仔细打量,心疼道,“哎呀,黑了,也瘦了。”
“阿娘——”
“黑了,瘦了,那说明他天天在外面闲逛!”看他还跟司马氏撒娇,谢循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出去玩了四个月,回来就没事了?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到祠堂跪着去!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阿耶,您先听我说…”
谢循也不听他说完,抬手一指,“你去不去,不去是吧?”
“我是真的有话要说!”见阿耶凶神恶煞,谢三省忙往司马氏身后躲,可他个子高,身形娇小的司马氏根本挡不住他的脸。
“你有本事别躲你阿娘身后。”谢循几步来到木施跟前操起蹀躞带,因脚下有水,还差点滑了一跤,“你不去,那我干脆打断你的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作非为!”
父子俩一个追着打,一个跳着躲,围着司马氏团团转,咒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起先她还拼命去拦,可她体力哪能比得过两个大男人,没多久就累得直喘。
“你给我过来!”
“您把东西放下我就过去!”
“你还敢跟我谈条件!”谢循咬牙说着,手里的蹀躞带一挥——
“啊!”司马氏尖叫一声,痛苦捂住手臂。
谢循慌了,蹀躞带一丢,忙冲过去查看,谢三省也不跑了,“阿娘,您没事吧?”
“好疼啊!”
“这,这,都怪为夫!夫人且忍一下!”见夫人眉头紧蹙,马上就要哭出来,谢循登时心急如焚,双手一探,将人整个横抱起来,转身便往内寝走,边走还边吼,“来人呐,去宫里请太医!”
谢三省刚要跟上去,却见司马氏从谢循宽厚的肩侧探出头来。
她挤了挤眼,嘴巴朝门口一努。
……
得,阿娘这么卖力气,就是为了让他脱身。
谢三省转身向外走。
七日,他只有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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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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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归去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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