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快就在一起。

举办了盛大的婚礼，宛若所有的新婚璧人一般，开始……甜蜜的旅行。

当站在一望无际的甲板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腥咸湿润的海风时，闻澜仍然觉得现在经历的一切好像一场梦。

在现实世界里他和男人开始的相处并不算特别愉快，基本上他对这个老男人都是仇视的态度，即使后来两个人之间建立了非常深厚的感情基础，之前浪费的时光其实在他的心里也一直是带着点遗憾的。

闻澜当时双腿受伤，一直不愿意配合治疗，再加上长期郁结于心。恍惚想起，那样冷郁潮湿的情绪竟然占尽他们相处的大半时光，也占据了他人生中最明媚最青春刚刚启航的大好时光，如果他现在依旧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其实他一点儿都不想要再去回味那段阴郁低谷的日子。

或许正是因为轻舟已过万重山，他可以尝试一点点看淡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也像曾经的自己无数次幻想过的一样，云淡风轻，一笑置之。

生命的长河奔流向前，他永远没有办法再去完完全全经历从前的事情，即使现在复刻记忆里有关于过去的梦魇，现在的心境和以前也截然不同，何尝不是某种意义上的刻舟求剑？

和煦的海风略过他的发梢，闻澜转头看了眼躺在椅子上晒日光浴，已经舒服地眯起眼睛的某人。

他好像没怎么变过，情绪稳定，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他向来如此，允许自己做自己，允许别人是别人。

自从上次叫他老登也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开关，季青变得无比在意自己的容貌，会经常敷面膜，还会偷偷定期去做保养，他可能时忘了两人的账户已经绑定到一起，他的每一笔消费流水他这里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实在很反差，就比如现在季青还一边晒太阳一边敷面膜，那慵懒劲儿活脱脱就像某些猫科类生物，浑身的毛发都被太阳晒得暖融融地蓬松开来，若是身后有条尾巴，恐怕此刻也盘在腰上，时不时懒洋洋地冲着过路的人摇上一摇。闻澜莫名觉得他有点可爱。

他的心似乎也难得因为这样的柔软变得松快起来。

“海上风大，你的腿会不会不舒服？我们待会儿就从诺文思下船吧，去那边泡温泉，这个季节那里的天然温泉温度刚刚好，泡起来还是很舒服的，而且还有一片超级大的沙滩，我们可以一起打……沙滩排球！等我们玩够了的话可以再去其他星球逛逛！你说好不好？哎！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闻澜刚刚躺下，季青就起身搬着躺椅屁颠屁颠跑到了他的旁边，给他的腿部盖上防风的毯子，重新躺回到椅子上敷面膜、享受日光浴。

他们并肩躺下，像两条晒在甲板上的咸鱼，偶尔低声交谈，大多数时候只是默默地抬头一起看着一碧如洗的瓦蓝天空。

闻澜：“……好。”

“那我们今天行程结束了晚上去我房间里坐坐，好不好？我有个宝贝想给你看看，好不好嘛？”

阳光晒得眼皮子暖暖的，闻澜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

“……也好。”

季青也有点困倦了，这上了年纪的孱弱身体就像是永远只能维持一格电的电池，每天一张开眼睛就想躺回床上继续睡个回笼觉，偏偏又觉少，早睡早起，非常规律。规律得让人不爽。

而且自从上了年纪之后，季青觉得有可能是荷尔蒙的分泌有所下降的缘故，他进入一种上了年纪的alpha特有的平稳期（俗称羊尾），易感期都没有那么暴躁了，好像一辈子会被激素支配的脑袋一下子就得到了解放，干什么都有种淡淡的无力感。

他之前还总是觉得公司里那些个上了年纪的同事情绪看上去都特别稳定，天天就是喝喝茶笑呵呵，现在想来可能是对生活没招儿了吧。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些胡思乱想。

总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或许中年危机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福报，吧。

至少他的头顶，这些外人看得到的地方还是比较可观的。

随手摸到一旁的餐勺，借着金属的反光开始端详起自己的容颜，眼角的细纹似乎也不是那样的深刻了。这锋利的下颚线……他已经完全沉迷于自己的帅气脸蛋无法自拔。

“这里的游乐场做的特别有特色，整个星球都是不同主题的游乐园，我想去玩。”闻澜睡醒了，划拉星际地图，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了一颗特别的星球。

这是曾经他们一起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星球，最出名的就是这里各色的游乐场，他们基本上都玩过。但这个星球在不久的未来因为蔓延开一场不知名的急性病毒被联盟下令炸毁。星系中有无数的星球，在评估其潜在的危害远大于其带来的价值后，这个星球迎来了彻底的毁灭。

星球上生活的大部分生物都不同意这样的做法，但无济于事，初始还允许一部分原住民撤离，但事情发展到最后整个星球直接被不知名的海盗流浪军团莫名袭击，直接整个炸毁，那群穷凶极恶的家伙神出鬼没，这么些年，自诩军事实力强大的联盟也拿这帮家伙毫无办法。

当时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闻澜还愣了好久，当时他的整个左手连着手臂向上都开始发麻，半个身子都麻麻的，那里发生过很多令他感到痛苦的事情，但同样因为某个人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他甚至没有机会力排众议保留下这一切。

随着NnjdZ-256的湮灭，故地重游变为永远无法实现的事情，他似乎变成一个小小的载体，千万万个不同的载体在某个时间段都拥有过有关这个星球的回忆，然后他们终将都湮灭在这无边无垠的宇宙中。

“可是……这并不在我们的计划里……”季青还是想和他一起去泡温泉。

“你知道吗？”

“什、什么？”

“我始终认为，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以后的，不是所有的计划都是可以实现的。人不是活在计划里的，人是活一天算一天的……”

季青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看着闻澜，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盛满淡淡的哀伤，他们之间明明离得那么近，此时此刻却又好像隔得那么远。

“……好。那我们就现在去！这个星球没有直达的航线，我们等会在中转站换乘，到这个星球的航线很少，今天临时的更是没有，你如果着急的话，我们就雇个私人的……”季青的喉结上下快速滑动，愈发急促，他感觉自己会抓住什么，却好像又什么都抓不住，千丝万缕杂乱的思绪里只剩下对眼前人绝对的拥趸。

“……好。”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闻澜以为对方要接吻，他看着那快速滑动的喉结，不自主也吞咽了一下，纤长浓密的睫羽像是灵动的蓝闪蝶，只等待颊边轻柔落下的，爱人的一个吻。

飞船外的气温骤冷，季青轻轻地将他拢入怀中，柔软的布料传递彼此的温度，他轻轻地，轻轻地轻吻了一下闻澜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