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本将军的娘

一阵风过来,将柳倾秋的胳膊吹的往回缩了缩。

符卿云见窗户忘记关上,便起身把窗子阖好。

柳倾秋看着分明朝向内侧的窗子迎着风关了个严实,似是想到什么,微微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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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沐浴不容易,柳倾秋几乎耗费了足足一个时辰。

穿好衣裳后,柳倾秋回到了榻上。

榻上的壁龛里有烛台,柳倾秋拿了本书,靠在被子上,慢慢翻着手中的书册。

符卿云坐在他身侧看了几眼,只觉得柳倾秋今日看书看的不大认真。

这人平日里看书很快,小半天儿的功夫能翻好几页才对,今日怎么停在这页好半天都什么动静,困了不成?

这种治国之道和拈酸诗文,确实容易让人犯困。

眼下柳倾秋连学堂都去不了了,读这些东西,怕是连个希望都没了。

符卿云心下感慨,柳倾秋那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用心不专。

他放下手中的书,用手摸了摸脸,眉头又是一蹙。

柳倾秋的脸依旧是红的,像是病了,却又不似病中那样憔悴。

符卿云走近了些,坐在榻边去看,只见柳倾秋整个人红的厉害,不止脸是红,耳朵,脖劲都红的厉害。

这人是怎么了,煮熟了的螃蟹一般。

符卿云伸手在柳倾秋面前晃了晃,他低头,发现柳倾秋重新拿在手上的书是倒着的。

这人定是在发呆了。

又不用心,又不歇息,两样都干不好,这怎么能成。

符卿云思量了片刻,干脆吹熄了一旁壁龛中的蜡烛。

此刻外头仍有太阳,但屋里昏暗,没了烛火就再难看书了。

柳倾秋回过神来,去摸壁龛旁的火折子,符卿云先他一步将火折子拿起来,藏在了被子底下。

“怎么不在……”

柳倾秋摸了半天没找到,便打算去院外读书。

这人刚沐浴完,腠理都是开的,符卿云哪敢顺他的意,只能又拿回火折子把蜡烛点上。

两人这么一折腾,没让柳倾秋睡成,倒是让柳倾秋开门关门的咳嗽了好半天。

符卿云觉得柳倾秋这脾气,真是犟的像头牛。

他不再管柳倾秋看书的事,正打算往榻下去给柳倾秋腾地方,忽然听见走过来的柳倾秋嘴里嘟囔了一句,“怎么偏偏做那样的梦。”

做梦,柳倾秋也做梦了吗?

方才的梦到底是他的梦,还是他们两个共同的梦。

符卿云思量许久,突然后悔没在梦里做点什么出格的事,这样柳倾秋醒来必然有所反应,都不必他猜了。

打他,自己舍不得,亲他一口,柳倾秋得恨死自己吧。

就这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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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卿云跟着柳倾秋在小院过了几天闲散日子,很不巧,这些天他没再做过什么梦。

他有意修养,柳倾秋却好似时刻准备着离开。

果然,在三日后的一个清晨,柳倾秋留下一封信和一张借据离开了。

他像是一只永远在旅途中的候鸟,背了一个包袱,就走了。

包袱里面是一套换洗的衣裳和旧书,除此之外,就是那枚双鲤玉珮。

柳倾秋没再回竹屋,而是徒步出城往南去了。

京都势力复杂,不是柳倾秋这小书生待的地方。

符卿云觉得柳倾秋的做法很对,往南去,教书也好,做生意也罢,总归好过在这里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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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后,柳倾秋走得慢了许多。

白日赶路夜间寻个地方凑活一晚,休息时,便借着光看两眼书。

符卿云不知道柳倾秋为什么这样爱看书,但一想到看书时柳倾秋不会胡思乱想,便觉得这书也算是个好东西。

早年间他祖父还在时,平民子弟是读不了书的,那会儿书都在王公贵族手中。

后来朝上有个刚上任的青瓜蛋子,叫张怀亦的,提出了什么“科举制”。

这科举制流程复杂,他当时没听明白,后来等青瓜蛋子入了狱,才知道这科举制就是让百姓也能入庙堂。

这还得了。

这总千无古人的东西,不是一个人能推行的。

又过了好些年,东陵王看着满殿熟到不能再熟的面孔,觉得没趣儿,才派人把张怀亦放了出来。

张怀亦仍不死心,跪在宫门外,十天十夜,把身子都跪垮了,才让这科举制才开始慢慢推行。

那一年,东陵王殿中多了不少青瓜蛋子,各个为国为民,都是新官,每个都要放三把火。

这想裁撤冗员,那个想减轻地租,天知道东陵才立根不到一个甲子,哪里来的冗员。

火烧的东陵王疼,干脆把科考定成了三年一考,等上一波青瓜蛋子熟了,懂事了,再招下一波青瓜蛋子。

这么弄了有两三波,确实招到几个人才。

柳倾秋要是没被卖进将军府,估计也有参加科考的机会。但眼下他是罪人,柳倾秋算是他府上的人,其中的关系很容易查到。

只怕这个名字一往上写,柳倾秋连进场的机会都没有。

符卿云心下惋惜,只觉得造化弄人。

是他救了柳倾秋,给了柳倾秋继续读书的机会,也是他绝了柳倾秋进入庙堂的机会。

但细说起来,这个孽不是他造的。

符卿云时不时思量这个,一时间满腹离骚。柳倾秋专心致志看书,有时没等休息好,便又开始赶路,着急去做什么似的。

一直到搭着商队的马车来到坞州,柳倾秋才又跟随南下的商人坐上船,有了歇息的机会。

走水路要比旱路快上许多,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快要过了南岭。

柳倾秋在船上的大部分时光,都是窝在舱里看书。

这人不是个享福的命,前几日刚上船的时候吐呀吐的,把前几日养回来的血色又弄没了。

符卿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偷偷开开窗户,让他透透气。

柳倾秋吐了几日也就熟悉了船上的生活,但仍旧闷在仓里。

符卿云坐不住,时不时坐在夹板上看着船下湍急的水流,想着怎么才能跟自己的旧部取得第二次联系。

他死了有一段时日了,离上次写书信,也有两个月,不知他的部下眼下如何了。

这京都里人人都说他死了,但只有柳倾秋见到了他的尸首。

那些旧部皆是忠心耿耿,不见到尸身,就一定不会死心。可千万不要沉不住气,为了报仇起义。

战事苦的是百姓,符卿云自己是死在战场上的,不愿再有旁人因此而亡,更不愿这世上多出像柳倾秋这样的伤心人。

只希望这些人,好好听话,养精蓄锐,且待来日。

.

商船随着流水飘了很久。

书生的身体不好,头些时候一上船就吐的厉害,每天朝食暮吐的,吐了十多日都没什么起色。

符卿云觉得书生这是悲伤太过,他看着每日在夜里流泪的人,新下着急,想着什么时候把自己魂魄尚在世间一事,干脆告诉了他。

如此,也能叫他心下好受些。

书生心下烦闷,符卿云心下更是着急。

书生这人虽然心下悲痛,身上也不好,但仍旧白天夜里的窝在船上读书。

符卿云白日在甲板上透气,晚上就回来坐在破褥子置成的床上看书生读书。往往看着看着就躺下,躺着躺着人就没了。

往常一觉睡醒也就天亮了,这一次醒来的时候,天却黑的异常。

这是睡了多久。

符卿云的手落在榻上,却发现伸手可及之处硬的很。

怎么会,他不是睡在柳倾秋身边吗?

符卿云站起身来,细细感受着,猛然发现四下里十分平稳,早已没有船上那般晃悠。

难道是又做梦了?

符卿云眼中泛出一丝喜色,他正准备去找柳倾秋,不远处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儿要去何处?”

短短的几个字,让符卿云站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只见暗处忽然多了一束光,光影中是一个妇人的摸样。

符卿云像是被那人施了咒术一般,不自觉便离近了许多

“你……”

妇人乌髻微垂,一支金凤钗斜斜簪在发间,细长眉眼微微含光,略带笑意,就那么看着他。

符卿云“你”了半天,惊呼道:“你就是父亲念念不忘的白姨娘。”

“什么姨娘,我是你亲娘。”妇人眉色微蹙,轻抬衣袖,直接抽了过去。

这一甩恰好抽到了符卿云勃颈上,虽然有衣裳领子盖着,但还是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疼。这还身死以后头一次,符卿云感受到了切切实实的疼。

眼下不论是什么样的感觉,都让他新鲜又惊喜。

“你真是我娘?”

老子打儿子,就是死了也这么疼吗。

来了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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