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想要

第十六章

景暄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这一遭。

然而还不等他拒绝,书房里就已经传来了悠悠一句:“看来陛下今日是用不着妾了。”

那声音明明清淡得不行,却愣是让外头的人都听出了一股浓浓的拈酸呷醋的味儿。

景暄:“?”

顾放又说:“总归妾身与那些美人之间,陛下只能选一个。”

景暄:“??”

老王爷当即怒道:“这才刚刚得宠,便如此娇纵小性,简直蹬鼻子上脸,美人们,咱们走,今天晚上定要在宫宴上给陛下好好露一手,让那些个狐媚子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说完,便气冲冲地带着那群美人扬长而去。

景暄:“???”

“顾放!”景暄反应过来,气得要死,“你在这儿给朕添什么乱!”

顾放已经临摹好了第一幅春宫,展开轻抖,问:“陛下莫非还当真打算收下那些美人。”

景暄:“????”

什么玩意儿?!

“你什么身份你就问这个话!”景暄觉得顾放简直莫名其妙。

顾放却答得淡定:“妾的身份,难道不就是陛下的第一个男人?”

说完,侧头,对着景暄道:“陛下看妾临摹得这幅画卷,可还有几分神韵?”

画卷上一个玄冠束发好整以暇的青年男子,正拿着毛笔在另一个衣不蔽体目光迷离的少年胸前,细细描绘着桃花。

桃花绯色灼灼,却不及那少年半分娇艳。

景暄:“……”

构图还是原来的构图,动作也是原来的动作,可那人,那脸,分明就是……

这天杀的顾放!

景暄的书画皆是顾放一手教导而出,怎么可能认不出顾放画的到底是谁。

按理说,若在平时,他此时此刻必要喊打喊杀地把顾放宰了。

可今日不知怎的,他看顾放做什么动作都觉得狐媚,看顾放什么表情都觉得是在勾引。

而等看到那幅画时,画中场景更是顷刻就在脑海里活了过来。

他甚至能想出顾放会说的每一句话,会做的每一个动作,以及甚至还回忆起了那个梦里所有的快慢和力度。

一股奇异的暖流瞬时从下腹蹿起,然后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他非常,非常,非常地。

想要。

“。”

艹!

景暄反应过来,顿时也顾不上什么红裙不红裙,美人不美人了,提起龙袍下摆,转身就想逃离现场。

结果特意为节日准备的朝服实在太过繁复,他竟被衣摆绊住,差点一个趔趄。

还好顾放及时把他拉了回来。

熟稔地扣进怀里后,顾放先说:“这么大个人了,怎得还和小时候一般冒冒失失。”

而后,才似感知到什么,微顿,意味深长道:“看来陛下之前的担忧不复存在了。”

的确还能硬得梆梆硬的陛下:“……”

他恼羞成怒,口不择言:“朕硬不硬得起来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与其担心朕,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的身体!”

“当然和妾有关系,毕竟这关系着妾下半辈子是否会独守空闺,而且……”顾放依旧正经,“臣的身体如何,当日马车之上,陛下莫非不知?”

知。

大。

硬。

烫。

三个字唤醒景暄所有尘封的记忆,体内迅速涌蹿的暖流霎时燃成滚烫的沸水。

景暄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被另一种不属于他意识的东西所控制了,凭着最后的理智羞恼推开顾放:“你别嘚瑟,信不信朕马上就下旨就让你不能人道!”

顾放笃定:“不信。”

景暄:“。”

好他爹拽。

“那你等着,朕在此立誓,如果这辈子不让你彻底不能人道,朕这辈子就断子绝孙,永不娶妻!”

景暄撂下狠话,仓惶而逃。

顾放立于他身后,低头浅笑。

看来他那日午睡时做的那个梦,并非是他一厢情愿的白日梦。

他们家小陛下,似乎当真有些好男风。

·

景暄却压根儿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也不知道这些都是顾放的试探,只知道虽然顾放以前也爱气他,但好歹气得还算正经。

如今这些气他的话,却简直比章台巷最低俗的话本还龌龊不堪。

肯定是狐媚子上了身,回头他就请相国寺的老和尚来做法。

远离顾放之后,景暄倒是渐渐平复了些,尽管整个身体还是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但总算没有再昂首而立。

他深呼吸一口气,语速极快地问紧紧跟在他身后的福常:“华停这几日都没有送回消息?”

“没。”福常照顾了他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自动忽视他和顾放的那些狂放之言,只是如常禀报,“没回宫,也没送来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被华相扣在家里了。”

景暄眉头微蹙。

虽然目前看来顾放没什么异样,自己也还能硬,可是对于那只消失的蛊虫,以及江越派来的那个宫女的反应,景暄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对福常道:“你出宫一趟,去找柳丑儿,记得把不三不四带上,还有让老王爷赶快把他带来的那群辣眼睛的玩意儿给打发了,那还不如十个李逵呢!”

不三不四是他娘留给他的影卫,虽然性子都特别了些,但护住一个小老头儿还是没问题。

福常领命去了。

景暄狠狠洗了把冷水脸,整理好着装,赴了宫宴。

夜幕将至,月隐西升。

景暄觉得自己身体里似乎有某种东西随着夜晚的到来,在逐渐苏醒。

这种感觉奇异又不适。

等到顾放戴着帷帽坐到他身旁时,这种奇异和不适瞬间达到了顶峰。

“你离朕远点!”

景暄嫌弃地刚想躲,就被顾放借着衣袖的掩映一把摁住手腕。

“陛下,妾现在可是宠妃。”

顾放的声音极轻,轻得像有一万根羽毛在挠景暄的耳朵。

顾放的掌心极烫,烫得像是要融化掉景暄的皮肤。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像是有一万只裹着岩浆的蚂蚁,从景暄的指尖一路爬到了他的心尖尖上。

他就说顾放身上有跳蚤吧!

景暄使出全身力气,咬紧后槽牙,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推开顾放,只是死死瞪着。

然而在旁人看来,却是这两人在如胶似漆,勾勾搭搭,眉目传情。

大庭广众之下,这成何体统!

大病初愈的右相第一个坐不住:“陛下,如今国库空虚,虫蠹未清,满朝官员忙得连口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您却在这儿和邓通董贤之流,做些靡靡之音,置天下百姓于何地啊!”

景暄刚想回答,左相便第二个坐不住:“陛下,此等宫宴,乃天家场合,自应有国母在侧,如何能使这般奸佞宵小之辈辱没天家尊严啊,还请陛下速速立后啊!”

然后襄定王府的拥趸们当即第三个坐不住:“我家王爷的爱妾还身受重伤,生死未卜,我们王爷更是为了查贪墨一案,日以继晷,不辞辛劳。你们却不管不顾,只想着立后,那到时候立后大典的一应开销,你们礼部户部又打算去哪里剥削民脂民膏!”

礼部分归右相。

户部工部分归左相。

吏部兵部刑部分归顾放。

本就命运多舛的中秋宫宴很快被这三方势力吵得不可开交,一团乱麻。

景暄体内那股邪火本就烧得厉害,实在心烦,直接一个杯子砸下:“你们吵吵吵的,吵出个什么名堂来没,赃款追回了吗,查到是谁贪的了吗,灾民安顿好了吗,就知道在这儿吵吵吵,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天子!”

景暄平日里不着调惯了,众人只觉他不过是个漂亮又纨绔的小儿郎。

然而今日戴上十二旒玄冠,穿上绣着鎏金五爪龙纹的十二章朝服,居于高位,满眼冷厉,竟硬是生生压下了那眉眼里过于秾艳妖气的轻佻,将那几分凛冽逼人的帝王之气,尽显无疑。

喧吵的众人不禁怔然。

景暄本来也想好好演个纨绔,可奈何夜越深,他的身体难受得越厉害,甚至脑袋也逐渐有了种发烧般的混沌感,只能速战速决。

“既然你们一个想赈灾,一个想立后,一个想查案,那今日朕便都满足你们!”

右相:“?”

左相:“?”

襄定王府:“?”

景暄语速飞快:“反正在众爱卿心里,朕除了皇位和这副皮囊,一无是处,对于江南赈灾一案,更是别无他法,那朕现在就将这枕边之外卖出去,在座之人皆可开价,无论男女,价高者得,众卿家以为如何?”

众卿家彻底傻掉。

这是什么意思?

当朝帝王当众拍卖后位用来赈灾?!

“陛下!万万不可!”

礼部的老学究第一个出来劝阻。

户部紧跟其后:“陛下,我朝绝不至卖君求荣的地步。”

兵部吏部不甘落伍:“陛下,要是你能顺便给边关的将士们涨一手俸禄,臣等这便为你抬价!”

“对呀……嗯?”

左相右相之人,反应过来,瞪大瞳孔,看向顾派。

顾派多的是北地来的将军,吃惯了苦,只要给军资,别说卖后位,就是他们自己去卖钩子都行。

他们立时就开了个好头:“代替我们襄王府,替芳美人捐上一万两,我们襄定王送进宫的人,就算不当皇后,好歹也升个贵人。”

芳美人事不关己地剥着橙子。

景暄咬牙。

这顾放帮他演个戏,竟然还有讨个位份上的便宜。

然而也只能一挥:“传令下去,封芳美人为贵人!”

众人立马谢旨领恩,高呼万岁。

一个有文化一点的像军师一样的人物,立马又说:“陛下这是话糙理不糙,换句话说,如今这世道谁能给流民捐献的银两最多,谁就是忠信仁义之家,唯有这等家境的儿女才配做这大宴朝的皇后,陛下真是思虑深远,堪为明君之楷模啊!”

此话说得大义凛然,竟还真就让那些满口忠信仁义的文官们开始认真窃窃私语起来。

宴席末尾一个翰林院的小官,最先发言:“陛下,臣薪奉微薄,也无意为后,但臣仰慕陛下容颜已久,若陛下肯抬爱,臣愿捐出一年俸禄,只求月圆之时,能与陛下吟诗作对。”

那小官说得怯怯,颇有弱柳扶风之势。

大宴为自古以来民风最开放之朝代,文化包容兼并,民俗求同存异,无论男女,都被鼓励表达爱慕。

是以这话虽然放肆了些,但奈何景暄一向也不是什么正经君主。

更何况这本就是他安排好的托儿。

于是他无视掉身旁传来的新橙的酸味儿,再次大手一挥:“下月中旬,朕围场秋狩,你来帐前伺候。”

“臣谢主隆恩。”

一个六品小官,可以说是能参加宫宴的最低级别的京官了,竟能得到帐前伺候的殊荣,这若是得了陛下赏识,就凭陛下那不讲道理全凭喜好的行事风格,岂不是荣华富贵,皆在眼前。

而另一头女眷那桌,林太妃不知道与女眷们说了些什么,一阵银铃笑声后,竟有一支又一支金簪送来,也不图别的,就图个诗会花会什么的。

毕竟景暄虽然纨绔,可那模样却是全天下一等一的好,听说还从不为难招惹宫女,最是善良有趣。

而且尽管大家都不想当那注定没好下场的傀儡皇后,可是都是慕艾之年,谁又不喜欢多瞧瞧漂亮少年呢,更何况还能顺便帮一帮那些个流民。

于是景暄的月圆档期很快就排到了一年以后,那些个品级不高不低的小官更是识相地纷纷认捐。

华相再古板,也看出了景暄的用意。

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小殿下总算有了点当皇帝的样子。

他吹胡子瞪眼地也把三年俸禄捐了出去,并且没趁机替孙女讨要后位。

这下倒是把左相给架上去了。

他本是打定主意今晚定要向景暄讨个立后的说法的,可是如今这气氛,人人都在为灾民捐款,他若再执意催促,怕是明天就要被那些言官戳断脊梁骨。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今夜是月圆之夜,反正江应雪已经住进了宫里,反正他派去的医女已经确认景暄的脉象就是中了月圆花好蛊后的脉象。

那今日他要不要这个名分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管他景暄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在那情蛊的威力之下,要想活命,也只有立他江越的女儿为后。

江越思及此也没有那么恼了,立时拱手道:“百姓有难,天子大义,吾等自当誓死追随,臣愿举全府之力,自孟冬之时,于城外开棚施粥三月,以助百姓过冬,待得春暖花开之时,重归江南。”

“左相大义!”

月挂枝头,景暄身体里的那团火彻底烧昏了心头和他的脑袋,他几欲再立不稳。

等到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顿时一刻钟也坐不住,匆匆说了几句体面话就迅速离场。

顾放本想跟上,但一位李逵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递来了一张纸条。

顾放垂眼一看,神色瞬间变得凛然,然后迅速收好。

“你们几个给孤把陛下守好,陛下但凡出个什么差池,孤拿你们是问。”

微顿,又说。

“还有,一个时辰内,把今日约了陛下赏花看月的那些人的名录全都给孤送到襄定王府来,一个也不许落。”

说完,便于众人不经意处,悄然朝宫外离去。

而另一头,当景暄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在紫宸殿喘息着伏案倒下时,福常也着急忙慌地送回了华停的消息。

原本以为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景暄,猛然从案上抬头,迷茫地睁大了一双已然微染红晕的眼。

红裙小暄,就在下章![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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