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异魔?!”边易听闻这话,表情一变再变。
方九洲脸色惨白一片,像是回想到什么可怕的记忆,额间也渗出冷汗来。他的手指紧紧掐着自己的衣服,指尖发白。
异魔一族,似乎是从远古时期便有出现,只是在上古时期,才有了更多的文字记录,一直流传至今。
这所谓的异魔一族,便是其中最弱小的魔头,也足以匹敌人类化神期的修士。
虽然异魔一族族人数量并不算多,但实力实在强大,种类更是繁多。其大多能通过吸食生灵血肉来直接快速地提高功力,与人族乃是天敌。
无数人族被其虐杀或者生食。
据传说,上古时期人族与这异魔一族爆发过无数大战。后来几乎倾尽全部人族的力量,才将大部分异魔斩杀。其中有些尤其凶猛的,更是只能封印在地底或一些隐秘之地里。
边易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想到这秘境中恐怕有什么问题,却没想到是这么大一个问题。
“若是上古异魔,那你能逃出生天,已是不易了。”边易垂下眼,遮盖住其中思索的神色。
方九洲苦笑一声,道:“我身上有早年求得的一份机缘,且我修行的功法,在隐匿一道上颇有些能耐,若非如此,此次也断不可能存活。”
他似乎有些难过,手掌一招,一枚光华暗淡的破碎符牌便出现在掌心。
青年有几分珍惜的摸了摸手中碎成两半的符牌:“这是我从一处险地得来的法宝,伴我修行近十载,无数次救过我的性命。此次不过抵挡那异魔一击,便已全然碎裂,再没有往日灵性。”
“那异魔恐怕是上古时期被封印在此地的魔头,实力应当是尚未完全恢复。按我计算,应当与金丹中期差不多,击杀我等,已然足够了。”
蒙眼的布绦上,似乎有些湿气。他有些尴尬的遮了遮:“让边师兄见笑了。”
边易一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只能干干的表示遗憾:“天妒英才,没想到赵兄等几位兄弟就这样死去了。但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方九洲艰难扯了扯嘴角,收起那枚符牌摇头:“此番,是想问问边兄,是否能让我与您同行。也算为我此行找个依仗。”
边易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若是能与方九洲打好关系,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他重生一遭已经遭逢太多变数,更是不知道他的选择是否会影响到方九洲的未来。于是一时间有些踌躇。
方九洲却以为对方是看不上自己实力微末,心里一时间有些着急。
他演算过,此番这秘境于自己来说是个危局,甚至一步行差踏错就要永远的留在这里。而这秘境里剩下的那些修士,也很可能十不存一。
他在方才广场变故之后,特意寻了一个僻静之地不顾旧伤未愈,倾尽全力推演,才勉强算出自身两处生机。
一处是那剑宗年轻一代声名远扬的天骄,林天赐。
一处便是眼前这人,名为边易的青年。
林天赐他从未打过交道,昨日广场上他曾关注过,此人身边群英荟萃,便是身后一个最不起眼的,也至少是筑基后期的水准。他一个筑基前期,恐怕只凭一点微末的演算之术,很难获取对方的信任。
且与边易同行一道,他也大约看的出来此人还算有些底线,对身边同僚也算照顾,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因此才有了这一趟拜访。
此时他内里已然亏空,可他必须得抓紧时间。若是边易离开扶摇城,此后想要遇见,便是难上加难!
方九洲一咬牙,手指紧握,猛然抬起脸,道:“边兄,那洞府虽有异魔看守,可其中镇压之器,是一尊宝鼎。依在下看,至少是天阶法宝,甚至有可能是灵宝!”
边易一愣,有些怪异的看向面前的人。
赠与段烟的那一根地阶金绳,便是地阶法宝,而灵宝远比法宝更加珍惜,其中可封数层禁制,威能极大。传闻中有通天灵宝,只需修士心念一动,便可移山填海。
一千个金丹修士里,也未必有一人能拥有真正的灵宝。这对筑基期的他们来说,更是真正的稀世珍宝,可遇而不可求。
就算是边易上一世到了金丹后期,所用之物也不过是一柄天阶法宝金玉剑,离灵宝也仍相差甚远。直到化神后期才有了一场造化,得了柄初阶的灵宝。
他没急着说话,脸上露出些思衬之色。便是知道那洞府中有一疑似灵宝的宝鼎,他也没什么去夺的心思。
开玩笑,即便那异魔因为千万年的镇压实力退步,可那也是实在的金丹中期!只怕是随便一个手指都能把现在的他碾死。
越阶杀敌,说来不过简单的四个字,可能真正做到的,哪个不是名号响当当的一代天骄。且这秘境空间里并不允许筑基修士突破,想在境界上赶上那异魔,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是他叹息一声:“方道友说笑了,那可是金丹中期的异魔,在下也绝无可能从其手下脱逃。”
方九洲却没有露出什么意外或者黯然的情绪,只平静的“看”着他,嘴角扯了扯:“以筑基大圆满之力战金丹中期自然困难。可若是我能助你踏入传说中的筑魂三境呢?”
边易彻底愣住。良久,他手指动了动,一咬牙:“若真能踏入传说中筑魂三境,倒是可以一试!”
他至此才明白,原来方九洲真正用来打动他的底牌并不是那一尊灵宝宝鼎,而是这筑魂三境的可能性。
方九洲嘴角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他情绪复杂:“在那涧底我曾为边兄卜过一挂,算出你有突破筑魂三境的一线可能……却没想到,这一卦应在了在下身上。”
他叹息一声,非常缓慢的摇了摇头:“罢了,也许这就是因果之道。因果轮回,谁也逃不出去的。”
边易却难得有些好奇:“但这筑魂三境的说法也不过是远古留下的只言片语,似乎上古时代就已经失传,难不成方兄手里有能踏入此境的秘法不成?”
方九洲摇头又点头:“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法。边兄想来所属宗派并非是什么名门大派,因此消息有些闭塞,与散修无异。”
便是边易也忍不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那倒是,他无法反驳。
“边兄可知道,宋国之外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方九洲似乎有些口渴,手一招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一壶灵茶并两个杯子,分给了边易一个。
见此,边易更加尴尬。他自己的储物袋里已经一点杂物不剩了,水倒是有些,只是这灵茶,却实在是拿不出来。修士到筑基辟谷,对水的需求也近似于无,方才就没想着拿出来待客。
“是,我大概听过一些。听说我们宋国在整片大陆上也不过一个边陲小国。”
可方九洲并不介意的样子,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用手指沾了点在地上画出一块圆形来,随后又在外面画了一个更大的圆形,足有前者的二十倍大小:“你所言不差。整片修真界,分为‘五国十六界’,宋国只不过占据了整个修仙界版图的一小部分,且还是地处偏远,灵气稀薄的一处蛮荒小国。”
“在宋国之外,有一更大的界域,其界域之力强盛到在整片大陆上都足以排进前三之列,”他手指在那大圆的中间点了点:“名曰天南界域。”
“天南界域中人才辈出,更是还有几个从上古时期,甚至是远古时期就延续至今的宗族、宗派。”
边易听的瞠目结舌。
他上一世虽说外出历练也有些眼界,却大多时候也不过就是在宋国国境内修行游历。最远的时候,曾经到访过周边的几个国家或者界域的边境。且他偏好独自一人,消息闭塞,对这些隐秘的传闻倒是有些不甚明了。
这样听人提起国境之外的宏观的事情,确实还是第一次。
“从远古时期就流传至今?”他喃喃一声,顿觉自己前世不过如同井底之蛙。
更是明白自己之前自己想的,到底有多简单,多荒唐。
方九洲点点头:“边兄不知道也并不奇怪,这些信息并不广泛流传于修士之间,寻常时候想要知道,也得花费不少功夫。”
“若非我所得功法内自有一份记忆传承,恐怕也是觉得咱们大宋就已经是极其辽阔的了。言归正传,至于那些宗派……就比如太一宗和玄极宗,便是从上古时期就传承至今,仍是一方巨擘。”
轰——
边易体内的真气却突然在这个狭窄的矿洞之间猛然冲出体外,爆发开来。其中刚猛的劲气虽然绕过了方九洲,却还是惊的后者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边……边兄?”他有些骇然的感受着身边那一道道的劲气,似乎随便沾上一点就能轻易刮破他的防御。
玄极宗……
青年沉默着,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
他从未真正的去过玄极宗。
上辈子,他就死在了去玄极宗的路上,直到死亡,也没能亲眼看到那玄极宗的山门。
更没能见到那被身首异处的,被悬挂在朝天门外的,庄飞白的尸体。
他不如扶桑多矣。
前世的种种遗憾、悔恨,都在听见那三个字的时候涌上心头。
他曾经多方打听关于玄极宗的事情。
可宋国太小了,他的实力也太过低微。信息的壁障无法打破。
直到那一纸《昭告三界文》,让全天下知道了玄极宗的名号,也知道了庄飞白这个人。
……
——今阖宗长老议事,宗主亲判:
——缚庄飞白于宗门,处以绞刑,明正典刑,绝其修为;
——其尸身悬于朝天门外百丈高杆之上,历百年风霜、受三界修士共鉴,令后世知悖逆之祸,以儆效尤;
——斩其首级,以玄铁锁链锢之,镇于无尽海烟云水台之下,引深海玄煞封其残魂,永世不得脱台,永绝轮回之路!
好一个告文,好一个……玄!极!宗!
他平复了好一阵子,才将那股杀意和冲天的怒气压下去,手指蜷了蜷,才收回了一时间失控的真气,若无其事道:“无妨,一时听闻这些秘辛,有些心神动荡罢了。方道友请继续。”
方九州虽看不见,可他其他的感官非常敏锐,自然能感觉出恐怕之前说的话,有什么触及到了眼前人的雷区,可他思索半晌也想不出个结论。
毕竟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的人,在前世与这玄极宗算是有着血海深仇,自然只能归咎于边易对这些大派心生向往。
他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娓娓道来:“而这些大派能够传承者至今,与这所谓的筑魂三境脱不了关系。虽然即便是千万人之中,也难出一个成功踏入此境的修士。”
边易整理好了心情,此时听闻这话便有些忍不住道:“为什么?是因为失传的秘法吗?”
方九洲摇了摇头:“秘法难寻,可即便是寻到了,其要求更是苛刻。”
“首先,”他伸出一只手:“要修行这筑魂之法的修士,必须在三十五岁之前,突破筑基大圆满,离金丹不过一步之遥。且必须也同样在这个年纪之前,将此法修行成功,踏入筑魂的第一境,一始境。”
三十五岁……边易今年二十有八,倒是勉强还有一些时间。
“其次,踏入一始境需要一样凝魂灵液。这凝魂灵液其中一位主药,天蕴五华果,乃是稀世珍品,百年一开花,却千年才结一次果。一株一颗,多了没有。且此花尤其娇贵,热了冷了,说死就死。”
他说到这里,似乎也有些无奈:“那些底蕴雄厚的宗门,有可能花费大力气栽培这种东西,以供宗内弟子筑魂之用。可寻常小门派或者是散修,除非有天大机缘,自然不可能弄来这样的稀世珍宝。”
“便是那些大派,也不过是挑选天赋最佳的弟子,才有资格使用这凝魂灵液。由此可见此物的珍贵。”
边易听的咋舌。还别说,他还真见过这东西,只是当时并不算认得。
当时他正在某处的鉴宝会,这天蕴五华果作为倒数第二件拍品,区区两颗,就拍出了三千万灵石的天价,让当时的他瞠目结舌。
却没想到这天蕴五华果是筑魂之用,难怪如此珍惜。
他思索片刻,开门见山道:“看方师弟说的这般笃定,看来是传承记忆之中有这筑魂之法?”
方九洲苦笑一声:“没有。”
边易一愣,他抬头望了望天,也不算太失望:“也是,这样珍惜的秘法,想来还真需要一些运气或者天大的机缘。”
可对面的青年却又道:“虽然我没有,但这秘境空间里,一定有。或者,一定有谁有。”
他难得露出一点还算真切的笑意:“师兄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
“这扶摇城里有你筑魂的一线机缘。倘若我应了这一卦,那么今后有我的帮助,你能筑魂的概率便会大上不少了。”
他说完便惴惴的低下头,不再说话,留时间给边易思考斟酌。
边易沉默半晌,终于点头:“我不能给你提供依仗,或者庇护于你。这秘境空间龙蛇混杂,如今虽然剩下修士不足百人,可能在前一个月里活下来的,无一不是好手。我若是贸然对上他们,也没有十足必胜的把握。”
方九洲安静的听,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可却能从他稍微往下落了些的嘴角看出他的失望。
“但同行却是不难的,守望相助罢了。”边易视线扫过他,目光落在洞口边上。
方九洲走来的时候,那一瞬间的错眼确实让他在方九洲身上看到了些庄飞白的影子。
他们都是一样的,外表纤细脆弱,内里却好像有股不服输的韧劲儿。
方九洲闻言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点笑意来:“多谢边兄。在下一定尽全力帮边兄找出那进入筑魂三境的一线可能!”
边易倒是对他这话不置可否,只在心里思衬师弟在宗内也不知道是否过的好,郁左有没有将人照顾周到。
却不知道他挂念着的小师弟这会儿早不知道跑哪去了。而他信任的郁左,也已经躺平,准备迎接他回归后的新的风暴。
方九洲倒是似乎对边易很信任,得了他一个口头的承诺就告辞离开。走之前和他交换了一枚玉符:“这是我的传讯玉符,若边兄打算离开这扶摇城,只需要知会我一声,我自会赶来。”
说着就告辞,退出了洞府。
边易看了看手里的通讯玉符。可惜这东西有再多,也没办法隔着一个空间的法则联络外界,此时除了这一界的修士,隔得不算太远的时候还能联络,倒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将玉符好好收起来,边易便开始思索接下来的安排。
却没等他想明白,段烟先上门拜访了。
……
“师兄,我想自己去闯荡一番。”小姑娘神色坚毅,高高的马尾在背后轻轻晃了晃。
边易木着脸:“你在说什么?”
段烟表情不变:“我要自己出去闯荡。”
“为什么?这秘境空间你以为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小心,小命就要砸进去了。”
“我知道,可我不能总依靠你和郁师兄。郁师兄不在,我更是要自己独立些才能在以后生存啊。难不成你们能保护我一辈子?”小姑娘脸上露出明确的困惑,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边易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边易一时语塞:“那肯定是不能的……不是,话不能这么说,你师兄把你托付给我,我……”
他话还没说完,被段烟打断:“我知道我知道。”她笑笑,笑容很洒脱:“若是师兄担心这个,我给你写个状书,就证明我所作所为都是我一人的意思,让郁师兄不要难为你就是!”
边易无奈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师兄,”小姑娘的笑容看起来很复杂:“若是我技不如人,死在这里面了,我也不后悔。这些天跟着你,我也很羡慕你的强大。我也想能够成为你和郁师兄那样的人。但一直被你们保护着,我不会有成长的。”
边易劝不动她。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劝人,他几乎没怎么干过这事儿。
“好吧。这是通讯玉符,若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如果我离得近来得及赶去,不会坐视不理。段烟松了口气,笑笑没再拒绝:“多谢师兄。”
边易叹息一声,从她脸上瞧出几分神采飞扬的味道,便道:“看你如今的样子,让我很难回忆起你在刚来的时候那副害怕的模样啊。”
“嘿嘿,”段烟抓抓脑袋:“毕竟是第一次离开宗门这么远啊。但其实外面……”
少女眼神明亮:“也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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