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狡黠

“昭雪?”

“绝大部分的堕化之物生前都有着极重的怨念,所以堕化之后的愿望大多是残杀报复,而且经常累及无辜,尽皆连坐。但是眼下的情况,比起复仇雪恨,更像是想要我等见证这一罪案的始末。”

杨心问一双瑞风眼快瞪成了□□眼:“这么省事儿?那咱们该吃吃该喝喝看完就能走人了?”

他话一出口,却又觉得不对。

“可是,如果这姜崔崔堕化后的魔那么讲道理,想来怨气并不深重,她自身也不是什么修为高深的灵娘,竟也能形成岁虚吗?”

“而且怎么会就这么巧合,走贩偏偏就把那手镯拿给这客栈的人看,而那天老厨子又偏偏对这镯子长吁短叹一番,一旦有一点——”

陈安道微笑着看他。

这笑容瘆人,这生性不爱笑的师兄露出这幅表情,杨心问鸡皮疙瘩爬了满身。

在一句“妖孽,还不速速现行”脱口而出之前,杨心问瞧见了陈安道垂落的右手正在轻轻拨弄着他的铃铛。

那铃铛是个宝贝,是杨心问少数从陈安道那儿讨不来的物件,从不离身。

而陈安道是个没什么小动作的人,他似乎觉得这些细碎的小动作和表情非常不雅,所以一直很克制,突出表现在看到杨心问这种一瞬几十个小动作,比剑花挽得还快的“不雅典型”时,也没耸过一次鼻子,挑过一次眉。

就这样的人,刚才露出了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铃铛,甚至还用食指缠住了流苏,转了两转。

杨心问的鸡皮疙瘩退下去了,就是有些头皮发麻。

“这世上的巧合总归是多的。”他不尴不尬地找补道,“估计是我想多了。”

陈安道微笑着点点头:“万事不必想那么复杂,人总有走运的时候。”

“师兄高明。”

两人又在楼梯边装模作样了几句,才转身回到房里。叶承楣和颜为生还坐在桌边,也不知道这两人刚才说了什么,叶承楣终于下了决心,红着眼圈抬头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杨心问:“动什么手?人惹你了吗你就喊打喊杀的?”

叶承楣一下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方才还把酒言欢,眼下就想着拔刀相向,倒是个人才。”杨心问自己都还没把事儿理顺,只能摆一副“竖子无知”的神态去忽悠别人,摆得倒是极好,倒打一耙把那叶承楣气了个半死。

两人几句话便把叶承楣好容易酝酿出的决心给戳破了,听闻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叶承楣跟被大赦的死囚一般如释重负,瘫坐在椅子上,颤颤巍巍地端起颜为生刚给他沏好的茶。

“这是好事。”颜为生一边说着一边给其他人沏茶,“哪怕知晓那是个邪物,这般似人之物,本就已偏离了纲常,这、长剑一进一出,和真人又哪有什么两样,若是真要下手,怕是要做噩梦的。”

几人连连称是,就好像方才并没有人说过“死了就是死了”和“这是个假的”。

“姜姑娘遭了这般劫难,死后为祟,却不戕害他人,连累无辜,当真是个心胸宽阔的侠士。”颜为生叹了口气,“可惜了。”

“那些年一心向道,背井离乡,远赴此地的年轻修士们,哪一个又不可惜了。”叶承楣整个人像泄了气,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这次下山,分明还没跟哪个邪祟过招,我却已经觉着精疲力尽了。”

杨心问闻言嘲笑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对邪祟下手犹犹豫豫,对好人拔剑倒是当机立断?”

“你二人行踪诡异,身份成谜,本来就有问题!”叶承楣怒道,“你们倒是把我们的底给摸干净了,你们到底师从何处,为着什么来的,可都还没交代!”

杨心问冷哼道:“自然是为了查案来的。”

“查案?谁家的查案连案子的底都不摸,就这么贸然下山了?”

陈安道拱手:“惭愧。”

叶承楣被他们气得快吐血,手指发着抖来回指着他们俩,但着实是打不过,最终只能愤然起身:“为生,我们回自个儿的房间休息,免得在这平白受人挤兑!”

“且慢。”陈安道开口,“回房自然可以,只是休息还需谨慎,这岁虚不会给人多少休息的机会,上次事发便是在第一晚,还望二位休息时轮流守夜,以免应对不及。”

颜为生闻言疑惑道:“道友方才不是说,我们只需观望便可吗?”

“虽是观望,但我们并非戏外之人,到底事及凶杀,还望二位警醒。”

“知道了知道了,不睡就行了。”叶承楣耸了耸肩,一刻也不愿意多停留,“正好我也不困,为生,你要困了就先睡。”

“我也还好……”颜为生一边匆匆告别,一边追上推门而去的叶承楣。

杨心问也对他们很不客气,人刚出了门,他便“啪”得一下将门关合上。

“要贴符吗?”

陈安道点点头,自乾坤袋里拿出了两张,递给了杨心问。

“腌臜事见不得光,那人若要向姜崔崔动手,想来必在午夜过后,我已在姜崔崔身上留了线,一有异动,我便能察觉。”陈安道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出了几张“濯秽”的符纸,一道给自己和杨心问贴了上去。

“……师兄,在山上时还不曾见你有这么多玩意儿。”

“山上有樊泉,用不到濯秽,雾凌峰上有师父,自然也不用担心旁人偷听。”

“这些符纸里头可有能防身的?”

“有。”陈安道应到,“只是要的灵力太多,浪费。”

杨心问看着他腰间的铃铛:“那铃铛便是这个用处吗?”

“柩铃有蓄纳灵力的作用,但主要还是为着别的用处。”

“为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陈安道顿了顿,“父亲还未曾告诉我。”

杨心问闻言皱起了眉头:“旧铃的‘旧’是哪个旧,陈旧的旧吗?”

陈辞垂眸看着那铃铛:“是灵柩的‘柩’。”

“这名字不好。”杨心问莫名一阵心悸,“为何不换一个?”

“胡闹,法器有灵,哪里能随便换的。”陈安道说着想起来,“你想当剑修,待来日你身量长起来,能择佩剑时,可不要学着师父乱写一气,他能折枝平山海,你可莫要胡来,于剑修而言,再没有比佩剑更要紧的法器了。”

“他可以的我也可以。”杨心问不服气地嘀咕两声,而后忽然发现话题已经被陈安道悄无声息地转移了,想来是他不想谈论那个晦气的铃铛。

这也不与我说,那也不与我说。

杨心问在凳子上晃着腿,脚跟一下一下碰撞着椅子上的横杆。

真没劲。

他瞧着兴致不高,陈安道却以为他是困了,遂自认为体贴道:“去睡吧,昨夜你只歇了两个时辰不到,现下也该累了。”

“我不困。”杨心问其实确实有些困,但修士到底比普通人能熬些,怎么都没有他去睡觉,让陈安道这等病秧子守夜的道理。

这个念头刚在他脑海里闪过,他便觉得一阵不对劲。

可那不对劲是源于什么,他又一时说不出来。

“师兄。”杨心问停下了晃动的腿,正色道,“方才你在外面说的那些,可是有意说给他们二人听的。”

陈安道闻言面色不动,眼角却浮出些欣慰之意,双手捧茶道:“是。”

“那便是你对他们有所怀疑了。”

“不错。”

“何时察觉的?”

“初见之时便觉得有异。”陈安道说,“方才才得以确信。”

杨心问咬了咬唇,看陈安道是一副考校的神色,还是对他颇有期待的模样,他便有些问不出口,想着自己来答上一答。

他既能感觉出不对劲,那必然是那二人行事有所纰漏,自己虽不如师兄那般洞若观火,可也决计不是蠢货。

“师兄你先别说。”杨心问拧着眉道,“让我好好想想。”

陈安道掀起眼皮看杨心问:小小一个人苦大仇深地坐在那儿,眉头紧缩,鼻尖轻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在回望自己平生所憾,甚是霸气侧露。

这较真的模样叫他觉得可爱又可笑,他将杯子居高了些,掩住自己微微上翘的唇角。

“你若执意要自己解决,那便先想着,我不打扰。只是你心里要有根弦,那二人虽未必是恶人,却必定是危险,我们眼下与其迂回,万不要放松警惕,也不要在他们面前露了怯”陈安道站起身来,走到了床边坐下。

“尤其是当心那个颜为生,此子心思细腻,我便是怕他瞧出你有所防备,才犹豫是否该将此事告知于你。”

“我有分寸。”杨心问一边说一边看了眼陈安道,“师兄要睡了?”

“瞧着你是一时半会儿不肯睡了,我才不跟你熬。”陈安道脱下了外衣,叠好放在了床头,“若有变故,我外衣上的金线便会脱离这衣物,于空中焚烧,一旦瞧见了,务必立刻叫醒我。”

“知晓知晓。”

杨心问应着,余光却忽然瞧见陈安道衣领上的一道血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狡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