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搬到思南路公寓后，白先音就开始了频繁的逛街、购物行程。

白天去报社上班，下班去便去南京路上的百货商店，或是各租界的知名洋行。以白大小姐的超高效率，她将数十家知名洋行按辖区街道列成几排，又是不到一周时间，便快要逛遍了整个大上海。

如今，沪上三大百货公司，也只剩她面前这家新新公司还未踏足了。

白家办了那场“欢迎party”之后，想约白大小姐的人可是不少。

不消几次下来，适龄青年们便发现了，约这位大小姐去跳舞、看电影，她必然是没空的，若是约她逛街购物，则多半欣然应允。

可惜，虽然白大小姐大方应约，但邀约之人见识过她买买买的劲头后，往往也就自动打消了再进一步的想法了……

今天跟她一道逛商场的青年，便是这新新公司老板家的少爷，刘子方。

他虽名为新新公司副经理，实则不怎么管事，是家里为了叫他学习经营百货公司，给挂的虚职。

此时他正为白先音介绍，新新公司与主营外国商品的先施、永安不同，是一家经营高端精品国货的后起之秀。算是打了个差异化市场。

加上近年来国际局势紧张，倡导使用国货的新闻频频见报，倒也获得了许多市民亲睐，生意还算不错。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表情却露出一丝羞窘之意。

因他自己心里认为，国货在品质、样式和价格上，始终不如外国商品高级，主营国货，说出去未免显得不洋派。但这是父亲制定的竞争策略，他也做不了主。

就是不知道，白小姐会不会因此看不起他呢？

像他这样的小青年，情绪波动溢于言表，白先音一看就知道在想什么。

“子方，你不必这样想。”

她随口安慰了那青年两句：“我们的国货只是起步太晚，假以时日，是不会比外国商品差的。”

“正是这样！”果然，小青年闻言眼神一亮，想起白父也是生产国货的，怎么会瞧不起他们家呢？

“就像白家的纺织品，还有三角牌毛巾，都是质量上佳，价格公道！听父亲说，在同类产品里销量也是极好的！”

刘家少爷这话提醒了白先音，自家的产品销量好查，同类产品的销量就没那么容易了。她这段时间跑了那么多商店做市场调查，也不过多集中在产品品质、款式、价格，和一些顾客的现场观感，购买倾向上等等。

白先音刚想到趁着刘子方在，正好跟他拿一份销量数据，忽然听见外间传来一阵兴奋的交谈声。

两人转头，是几个售货员凑在一起，神色雀跃的望着对面成衣区。

“哎！是罗意！罗意又来咱们这了！”

“真的吗？就是那个大明星罗意？”

“还能有假？你是新来的，自然不知道，罗意每年要来咱们商场好几次呢！”

百货公司的售货员都是些小姑娘，见到电影明星自然激动，忍不住想要更靠近，看得更仔细些。

“报上都说他长得又矮又丑，可我怎么看着，不像他们说的，反倒好像是很英俊的？”

“报上的话岂能全信？”

其中一个像是领班的老手说道：“报纸也分三六九等。有的小报专写社会名流桃色文章，全是为了博眼球赚钱，不可轻信。”

“哦……”

新来那小姑娘这才恍然大悟，小声问她：“那、那我们，能不能过去看看呀？”

“嘘！”

领班的往左右看了看，她也没看到刘子方和白先音，却说：“今天恐怕不行，听说今天少爷要来百货公司巡视，被他抓到可就惨了！”

“唉！真可惜，我还没见过大明星呢……”

售货员失望的声音传入耳中，白先音打趣般看了刘子方一眼：

“没想到，你还挺有威名嘛？”

“嘿嘿，”刘子方摸摸后脑勺，羞涩中又透露出几分得色：“都是我父亲，非要我跟着他管理百货公司，我一个学法律的，哪里懂得这些嘛！”

对面那位大明星选好几套成衣，进了试衣间，只留下帮他提东西的女秘书站在柜台前。小姑娘们的激动也就自然平息下来。

白先音的目光在他那位女秘书身上多停了一秒。

因为她和上次见到时实在大相径庭，辫子上的红绳取了，换成一头卷发，还搭了身毛呢外套，变得洋派许多。若不是出现在罗意身边，白先音都快认不出来，她就是那个扎粗辫的女孩子了！

原来罗意杀青后，给家里人发了工资，又放三天假期。胡小妹便趁此时间，把自己按上海人的模样打扮了起来。

“走罢，我们继续看这边的产品。”刘子方道。

“你不过去打个招呼？”

白先音奇了。

虽然她对罗意毫无兴趣，甚至觉得这人在她生活中的出场率有点太高了，但人家好歹是个大明星哎！这位刘少爷就一点都没营销头脑的吗？

今天见个面合张影，明天就能上新闻版面，免费宣传新新公司……

“白小姐，罗意是男明星，又不是女明星，”刘子方向她解释道，神色很是认真的：“就算他是女明星，我又岂是那种见色起意的小人……”

“行行行，”白先音忍不住打断这忙着挣表现的小青年：“我懂了我懂了，你是真的没有营销意识。”

“营销？白小姐是指借罗意的名气，做广告宣传吗？”

白先音点头。

“那倒不必。我们公司虽然主营国货，产品也是精挑细选，十分优良的！”

言下之意，电影明星来百货公司购物算不得什么新闻，其它百货商店有电影明星去，新新公司自然也有。

白先音知道跟他说不清楚，转而问起销售数据的事，刘子方便带她从售货区离开，进了经理室。

公司经理见是自家少爷亲自带人来看销量数据，自然很是用心，不仅提供表格，还将竞品一一给白先音分析。

“这个金奖牌毛巾，用的是特级棉纱，触感十分柔软……”

“梅花牌毛巾，质地优良，吸水性也特别好，能用很长时间……

“白小姐，听说您家厂房受损停业，如今货源不足，这销量嘛，自然也下降了不少……”

不多时，有职员敲门进来，跟经理报告说，大明星罗意要买三套高级成衣，总共200大洋，叫经理给他优惠打折。

白先音有些惊讶。

那位经理则是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两人道：“哎呦，老顾客来了，我得出去接待接待！销售表随便看，只是别弄丢了就好！”

“他总是这样，找你打折么？”

白先音问。

“是啊！这位罗大明星什么都好，就是砍价厉害了些！”

经理苦笑一声，出去接待大明星了。

*

这倒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像罗意这样正当红的电影明星，买个200大洋的衣服，还需找人打折？他之前在码头上不是可嚣张了，说一件大衣就200多吗……

以电影明星的收入水平，应该不至于这样节俭吧？

大明星：该省省，该花花，勤俭持家可是好品德[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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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