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凉内心狂喜，然而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绷着嘴角静静听凌子珩继续说：“你说的佛龛就在剧组附近，最初还是选景导演一年前发现申报的。”

这事儿程凉还真不清楚，他接触到这一方面的知识不到两个月。

“最近在拍什么戏？”程凉故意问。

“影卫，也是一个悲凉的故事，我作为反派那就更凄惨了。”凌子珩笑说。

“什么样的反派？”

凌子珩斟酌了一会儿说：“一个内心藏着善的反派。”

“唔。”程凉明白了凌子珩听完故事时的若有所思，“很合拍的两个故事，也许这是戈壁黄沙下独有的寂寞。”

“广阔的天地间，大侠远走。”凌子珩立刻接话。

两人相视一笑，聊天在点上。

“机票你买了吗？”凌子珩问。

程凉摇摇头，“今晚算是临时起意。”

“那我把航班号发你，你买好了告诉我，我帮你升舱。”凌子珩怕他不答应又补充说，“免费。”

“vip？”

“恩，不过不是花钱买的，一年到头飞太多，喜欢定同一个航空公司的机票，飞出来的vip，可以免费带一个商务舱。”

“那谢谢…凌哥。”程凉琢磨了一下称呼，算是跟着他助理喊。

话聊到这儿，自然要加联系方式。凌子珩没有打开微信二维码让他扫，而是直接报了手机号，程凉内心的小欢喜快要蹦出来。

当面加上好友，凌子珩还特地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发了一遍。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如无特殊情况都能联系上我。”凌子珩站在门口准备离开，见程凉乖巧点头，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程凉的头顶，“记得存。”

程凉面上淡定，心里却在狂喊：他在撩我！

不对，这人早就承认过在撩他，害！有点害羞。

程凉微微一笑，“好，那明天早上五点半见。”

“晚安。”凌子珩关上门。

程凉这一晚睡得不太好，他梦见了凌子珩，没有旖旎风景，只有大漠里的孤影。

凌子珩成为了他故事里的主角，行走在世间，善恶分明，当最后化成佛像，石化到眼周时，他像是在局外，清晰地看见“凌子珩”滑下一滴眼泪，随后石像封存，那股悲凉感让梦里的程凉一阵揪心。

闹钟将他唤醒，他捂着心口，一时间无法回神，好似真的失去了什么一般。

他下床洗漱，卡着时间顶着黑眼圈出了门。

凌子珩比他早几分钟在楼道等，见到他便说：“一会儿车上可以补觉。”

程凉比凌子珩矮半个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总能看到低垂的眉眼，乍然联系上梦境里落下一滴泪的佛像，不禁难过起来。

凌子珩能感觉到他的低落，不同于没睡醒的混沌，整个电梯里氛围都不大对，凌子珩没有询问，默默跟在他身后。

出了单元门，清晨的凉风陡然袭来，凌子珩将他卫衣上的帽子给他扣上去。程凉蓦地一愣，“啊——谢谢。”

凌子珩冲他笑了一下，戴上口罩。

叫好的车已经在路边等着，凌子珩提了个大行李箱，他推着走到小车后备箱处，喊了声：“程凉。”

只背着个背包准备上车的程凉走到他身边，“恩？”

“帮我一下，拎不动。”凌子珩低声说。

程凉没多想，手指刚刚搭上行李箱，眼前便是一片黑。

凌子珩隔着口罩吻了他。

天未明，昏黄的路灯，安静的街道，唯一会注意到他们的司机也因为打开的后备箱而挡住了视线，这样的环境下饶是隔着一层没有唇瓣相触，也万分暧昧，有种说不清的私密亲昵感。

凌子珩的脸挪开，程凉还有些怔然，回过神，那行李箱已经安然躺在后备箱里。

他好会。

程凉的脸热起来。

“谢谢你帮我。”凌子珩关上后备箱，低笑着碰了一下程凉的肩头，“上车。”

两人安静地并排坐在后座，凌子珩没多久就合上了眼，程凉几次看过去，想说点什么都忍下了。

车行至一半，凌子珩睁开眼小声问：“你睡了吗？”

“没。”程凉应了以后没了声。

凌子珩沉笑一声，问他：“怎么了？”

程凉像是等着他问一般，他的话音一落，程凉立刻说：“昨晚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梦见了我的故事，还梦见了……”

你。

最后一个字程凉没说出口，轻轻摇摇头又继续说，“对于主角来说成佛应是好的结局，但他落泪了，成佛像的最后一刻他哭了，是为什么呢？”

“或许还有留恋，人世有恶有善，很美好的。佛也好，神也好，也许都不是主角所追求的？”凌子珩说。

程凉偏头看他，然而车内光线太暗，只能隐隐看见他的轮廓，望不见他的神色。程凉舔了下嘴唇，“你凑过来点，我看不见你。”

凌子珩往中间靠了靠，伸手握住程凉的手，“看得见了吗？”

程凉抬起另一只手抵在嘴唇前，轻咳一声，“看得见了。”

凌子珩感受到他的回握，继续刚刚的话题，“你梦见了你的故事，共情之后感受到的是悲凉，是善恶背后的感情，也许这才是故事被驳回的理由。”

“善恶背后的感情，延展得太远了偏离了三面佛像的主题，是吗？”程凉蹙眉。

“我也不确定，昨晚我查了一下你说的这本杂志，时间比较短，我没研究太深，只是个人感觉的话，这本杂志更偏神话传奇，简单来说就是男性的爽文阅读，情绪感染太深的也有刊登，占比不大。”

程凉看向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映在眼里，而他写的前几期故事也像这般景象在脑海里快速滑过。前几期被认同且大为赞赏的故事确如凌子珩所说，都是豪情类，只有这次是悲情主题。

“我明白了。”程凉说，“不过这次我太喜欢这个故事，入戏深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写一个能过稿的故事。”

“能的。”凌子珩收紧手指，将他的手包裹得更紧，“被驳回并不代表这个故事无用了，另有属于它的主角，以后会有机会再发表的。”

“属于它的主角么？”程凉品了品这句话，缓缓勾起唇。

临近机场，航站楼的灯光从远处射进车内，映照在凌子珩的脸上。程凉看清了他口罩上方的眉眼，和梦中几乎一模一样。

车停下，程凉收回手，“也许吧。”

上了飞机，凌子珩就向空姐要来毛毯，程凉还在思索故事，根本未察觉凌子珩的动作，凌子珩颇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他出神的样子。

很可爱。

凌子珩依旧这么觉得。

他展开毛毯为程凉搭在身上，程凉倏然回神，“谢谢。”

凌子珩收回手，让他自己整理毛毯，“你说了很多次谢谢了，不用谢。”

程凉再次看过来的时候凌子珩问：“故事有头绪了吗？”

“有一点线头。”程凉用毛毯把自己裹得严实，“但现在情绪没对。”

“不想了，睡一会儿。”

“睡不着。”

凌子珩听出一股委屈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那亲一个能不能睡着？”

程凉的脸“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现在不比在车上，光线明亮，空姐还时不时来溜一圈。程凉偏开头，不回他。

凌子珩笑说：“我也睡不着，能不能亲一下？”

程凉不应他，他就一直盯着程凉，程凉感觉自己脑袋后边都要烧起来了，半晌程凉没好气地转回头看着他：“亲。”

说完，程凉的手从毛毯里钻出来，火速袭上凌子珩的脸，将他的口罩一把扯下来，自己仰起头将唇印上去，又快速把口罩给他提回去，缩回手。

行云流水一套动作，打得人措手不及。

凌子珩笑起来，顾及飞机上，憋笑都憋不住，整个胸腔都在振动。凌子珩还听他煞有介事地说：“你说你睡不着，那就该我亲你，没问题，现在能睡了吗？”

“能。”凌子珩拖着调子，话里依旧是藏不住的笑意。

“什么毛病，还得亲一下才能睡。”程凉小声嘟囔。

凌子珩看他欲盖弥彰的样子可太稀罕了。

这一亲，程凉脑子里哪还有故事，满脑子都是凌子珩这衣冠禽兽。

纵然两人这么撩来撩去，程凉也只停留在春心萌动的地步，若要再往前就不合适了，不管是凌子珩的身份还是两人之间的差距，更何况他们如今也仅限于认识对方，性格如何还有待观察。

程凉昨晚没睡好，今早起来精神状态也一直崩着，被凌子珩这么一打岔，真有了睡意。飞机起飞没多久，他便睡熟了，再醒来就是飞机落地。

程凉看了眼时间，又摸了摸饿得不行的肚子，“商务舱都没有早饭的吗？”

“你睡得熟，没叫你。”凌子珩解释说。

程凉幽怨地看着凌子珩许久，缓缓吐出一个字来：“饿——”

凌子珩哭笑不得，“我请你吃早饭。”

在机场吃了顿汉堡可乐，程凉满足了，“垃圾食品。”

“嗯，委屈你了。”凌子珩将空餐盘推远，“到了剧组就只有盒饭，连垃圾食品都没了。”

“我又不跟你去剧组。”程凉背上背包，“走吧。”

凌子珩笑而不语。

他们吃饭的时候，周暮森已经取到车。

这次他坐的经济舱。昨天半夜他接到凌哥电话说不给他升舱让他好好待在经济舱，又是让他下了飞机租车还很奇怪，原来是带了个邻居。

带了个邻居？

嗯？

为什么带邻居？

“凌哥，直接去剧组还是？”周暮森坐进驾驶座问。

凌子珩看向程凉，以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程凉不好太麻烦他们，“去剧组吧，到了我自己去佛龛。”

凌子珩点点头。

然而真到了剧组用的酒店，程凉没能走掉。先是被凌子珩拎着壁开了一间房，就在凌子珩隔壁，再是被邀请到了凌子珩房间，看着他打开行李箱，搜罗了一套防沙装备被要求穿戴上。

程凉看着自己手中的围脖头巾墨镜口罩一时无言。

“凌哥，倒也不用这么……”

凌子珩拍拍他的头顶，“西北风沙大，别成个小沙人回来。暮森开车带你过去，今天我这边没什么事，让他跟着你，去哪儿都方便。”

凌子珩见他要张口立刻说：“别拒绝，我带你过来的，得原装把你带回去。”

“好吧，谢谢你。”

“不用谢。”凌子珩笑起来，“不用这么屈辱吧。”

“说些什么鬼。”程凉瞪他一眼，听话地套上四件套，提上背包往外走，“我时间不够，先走了。”

程凉一走，凌子珩在房间换了身衣服前往片场。

因为剧组布景和拍摄需要，这边人烟稀少没有城镇，酒店这一块算是一个影视文化区，也算不上热闹，这样的地方往往是绝美的风景。

程凉时间紧，只能趁着前往佛龛的路上窥见一角风光。

佛龛距离剧组酒店不远，开车十几分钟，程凉和周暮森不熟，除了简单的搭话外没有过多交流。

他看着窗外，心里很静，这片大漠于他好像有种别样的吸引力，那个故事的影像在他脑海里越发清晰。

佛龛还不是开放景区，程凉出示了陶静一早给他搞来的杂志社工作证，得以进入景区里。

景区的修缮已初见雏形，大部分还是保留了原始的黄沙风貌。

从外到里，程凉跟着景区设计的路线慢慢走，他看见了他写下的前几期故事里的佛像，微微一笑，颇有成就感，直到他看见了三面佛，口罩下的嘴角倏然僵住，唇线慢慢变得平直。

他取下墨镜和头巾，驻足在佛前，仰头看向正中那张脸的眼睛，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触碰佛像的眼角，似是要拂开那滴泪。

…

-片场-

“子珩过来了？”导演冯訾招呼道，“昨天给你发的那个本子还得改，可能还得多耽误一天。”

凌子珩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没事，我的戏份少，集中拍也还行。”

冯訾了然点点头，知道凌子珩这话是时间上不肯让步，没得商量。

不过这次把凌子珩叫回来就是剧组不占理，凌子珩本来都杀青了，因为上面有点儿风声要封杀一个配角，只得调整剧情，完了将几个配角喊回来补戏。

昨天之前已经改过一版，几乎算是定了稿，谁料冒出一个投资人捧男二。这戏伤筋动骨确实差钱，一开始妥协了，后来投资方肆无忌惮要求改戏，弄得导演组和编剧组都头疼。

“成，我知道了。”冯訾点了下头，“不过子珩啊，难听的话我说前头，你的戏份拍还是能拍下来，这次改戏你的部分不会动太多，能用多少就要看后面的发展了。”

“我很享受角色。”凌子珩避重就轻地说了一句。

冯訾爽朗笑了声，“我也享受我的戏。”

冯訾算是大导，虽然拍商业片习惯应和投资人，但终归是自己手头的戏，该有的底线还是有，这点凌子珩放心，何况戏的总编剧是杨恒，脾气来了，僧面佛面都不看。

这不，还未见到杨恒人，就听见她发火的声音：“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加进去就成四不像了，男主还要不要了！捧人也不是这么个捧法，观众不买账，戏份多又能怎么？还不是个糊成狗的十八线！”

“拍完再剪？呵。”杨恒讥笑一声，“你这么会，怎么不来当导演？到时候剪出来不对又让冯疯子背锅？这种事儿老娘见多了，老娘的本子，别逼逼。”

杨恒拿着电话越走越近，冯訾冲着凌子珩无奈地笑了，凌子珩表示理解。

杨恒走近见到凌子珩在场，直接掐了电话，“子珩到啦，刚刚的话就当苍蝇叫，别记，你得记住姐的光辉形象。”

“杨老师，我什么都没听见。”凌子珩笑说。

杨恒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你的戏份结局得改，还要晚些才能给你本子。”

“恩，冯导刚刚简单说过了。”

“按他们的剧情想法，你的结局着实不好弄，死肯定得死，怎么死还没想好。”杨恒拿笔敲了敲额头，“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你自己选的话选哪个。”

“轻于鸿毛。”凌子珩毫不犹豫。

他饰演的是反派也就是男二身边的护卫，忠心、护主，为反派做尽坏事，然而内心还保留一丝善，这样的人必定会死，死得轻于鸿毛就好。

凌子珩想到什么忽然补充说：“杨老师，这个人物我就一个要求，心底那点善不能删。删了这个角色就只是鸿毛，无谓轻重。”

杨恒盯着他良久叹口气，“我会争取的。”

“善恶人间。”凌子珩的眼神蓦地柔和下来，“这样他才会喜欢这个人物。”

凌哥：我老婆才会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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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