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奥洛斯一低眉就可以看见艾茉莉的表情，是如同一开始见到顾端时候的不假辞色。
她在说谎。
心里笃定的想到，下一瞬间奥洛斯又有了新的疑惑，为什么？
他疑惑地不是艾茉莉为什么说慌，而是疑惑自己，明明和艾茉莉认识不过一月有余，他怎么就能轻易地猜出她的真正想法？
艾茉莉在奥洛斯面前，从不是容易读懂的。
奥洛斯的心绪千回百转，好在艾茉莉说完那句话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奥洛斯的情绪变化。
一个接一个猜测在自己的心底深处划过，最终奥洛斯勉强找到了一个解释——
是他职务所致，身边只有艾茉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难免过分关注了。
这个答案一出，奥洛斯松一口气。
没有等太久，顾端拿着一个红木匣子走了出来，原本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不知被派去了哪里，顾端身后只剩下一个银楼掌柜。
银楼掌柜手里拿着红丝绒布，顾端把红木盒子放在艾茉莉手边的桌子上，接着坐在桌子另一边。
打开盒子拿出首饰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让顾端做，银楼老板手脚勤快，他把红丝绒布放好，戴上手套从盒子里拿出一件又一件蔷薇花银饰。
“可看得上眼？”顾端微一抬眸询问道。
“着实不错，不过太精致了，不适合我。”艾茉莉看都没看那些银饰，摇摇头。
“过于精细的东西难免显得做作虚假。”顾端赞同的点点头，他一抬手示意银楼老板，“收起来吧。”
“是。”银楼老板应声，他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的收拾银饰，心理却总觉得别扭。
他觉得顾端话里有话。
银楼老板三两下收拾好首饰，盒子让下人拿下去。
艾茉莉来一趟什么也没看上眼，便也不打算久留。
只是她刚起身，身边的顾端也站了起来。
“茉莉。”顾端喊住艾茉莉。
艾茉莉微微歪头不知他还有什么事情。
不多时，一个人从银楼门口走了进来，那人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
等到来人走进，艾茉莉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柄羽毛扇。
艾茉莉眉头一皱。
顾端像是没看见艾茉莉微沉的脸色，他让下人把羽毛扇递给艾茉莉，缓声道：“你送我弟弟的扇子，不适合他。我替他还给你。”
虽然心情不虞，艾茉莉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她接过扇子，手指捏着扇尾，扬起唇顺着顾端的话说：“那天多喝了点酒，有些失态，二公子没怪罪我才好。”
“他敢。”顾端笑骂道，话毕他担忧地看着艾茉莉接着道，“虽然知道你听得乏了，但我还是得啰嗦一句，洋酒喝多了伤身。”
“谢谢大少爷关怀，不过想来你如今也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脸面请我喝酒的。”似乎是受用了顾端关怀的话语，艾茉莉眼底的云翳消失殆尽。
“不知某天我去百乐门茉莉小姐能否赏脸许我杯酒喝。”
“你来了再说。”茉莉手拿着羽毛扇，轻轻的在顾端手臂上一点，巧言倩兮。
一旁的奥洛斯在艾茉莉和顾端说话的时候没什么反应，只在艾茉莉动作轻佻的时候皱起了眉。
随着奥洛斯的一皱眉，顾端好似才发现他一般，向艾茉莉询问道：“这位……”
“我的护卫。”艾茉莉说。
“护卫？”顾端用探寻的视线看着艾茉莉，又看向奥洛斯。
艾茉莉神色不变，任由顾端打量。
顾端是个商人，但如今年头摆在这里，他一来二去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
艾茉莉身边的这个男人，穿着麻布衣裳，不引人注目，但顾端看向他才发现这个人的站姿格外标准，腰背挺直，下巴抬起的高度，挺背的弧度看人的眼神，都像是经过精密测量的。
这样的一个人不像是随随便便找来的护卫，倒像是一个士兵。
“顾少爷可是看上我的人了。”见顾端一直盯着奥洛斯看，艾茉莉笑着问道。
而奥洛斯，他不仅让顾端看，还毫不犹豫的回视了过去。
“我看这位先生，身姿卓绝，到起了几分招揽的心思。”
“这可不成，你要是把他要去了，就没人接我上下班了。”艾茉莉拒绝道，不过话音落下，她又回身对着奥洛斯道，“不过他要是愿意去你的银行工作，我也不会强留。”
“你是说想吃北街的桃花酥吗？去晚了店又要关门了。”奥洛斯出声道，对于刚才顾端和艾茉莉谈论的事情漠不关心。
“啊。”艾茉莉一惊，“不早说！”
“顾少爷我就先走了，等你来百乐门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好。”顾端点点头，他看着艾茉莉急匆匆离开的背影，“茉莉，日后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来益生直接让他们做就是。”
艾茉莉步子一停，她停下脚步，只侧身回道：“我没什么长性，有些东西今天喜欢明天就不喜欢了，不麻烦了。”
艾茉莉说完，带着奥洛斯离开。
奥洛斯跟在爱茉莉身后走着，突然他感觉到什么一般回头看去，只见顾端一直注视着艾茉莉的背影，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见奥洛斯看过来，他礼貌地点点头，收回视线回身离开。
这两个人……
顾端，奥洛斯不熟悉不能看出什么，但艾茉莉着实奇怪。
她今天突然过来，挑挑拣拣半天什么都没买，倒是在顾端来了之后，同他说了好一通话才离开，好似是为了专门见顾端一面的。
“听说宏丰银行出手阔绰，那儿的门童一个月都最少三块大洋。”
奥洛斯跟着艾茉莉慢慢走着，原本还在想着艾茉莉刚才和顾端说话的样子，骤然听到她的声音，奥洛斯只能瞬间抓取到几个信息，“三块大洋？”
“拮据的人家，一块大洋可以用一年呢。”艾茉莉给奥洛斯科普着一块大洋的含金量，“怎么，觉得如何？你若是有想法——”
“刚才在益生你不让我去，怎么现在出来了，反倒说起旧话题？”奥洛斯没有回答反问着。
“我现在也没让你去啊。”艾茉莉用羽毛扇点着下巴，“只是如果你心动了，我就要考虑要不要为了留住你，给你加工资了。”
凭借艾茉莉如今赚的钱，一个月别说给奥洛斯三块大洋，给他十块大洋也是绰绰有余的。
“我要你的钱干什么。”奥洛斯说，“你也不用试探我，你救了我的命。在我离开之前，我理应报答你。”
“成吧。”看着奥洛斯格外认真的样子，艾茉莉叹一口气，“你们当兵的都那么不会开玩笑吗？”
她发自内心的问道。
奥洛斯不是懵懂无知的木头，但是习惯使然，一个人长久地生活在危机四伏的环境，是不会有什么心情开玩笑的。
好在艾茉莉没在开玩笑上追问。
“你回家的话需要什么东西吗？如果有机会我想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你们一定会有共同语言。”
“我……”奥洛斯喉间刚发出一个音节，他的眼神看向街角处，突然他眸色一凛。
手拉扯住艾茉莉的手臂，把人带到橱窗前，“喜欢这顶帽子吗？”
奥洛斯手指着橱窗里的帽子，艾茉莉顺着看过去，她先是一皱眉，“这颜色——”艾茉莉扯扯嘴角，仔细端详着帽子的质地。
一顶浓艳的紫色帽子，任凭艾茉莉看的在认真，也没有办法从中找到什么可取之处来。
“这种东西我自己挑就好了，你别操心了啊。”拍了拍奥洛斯的手臂，艾茉莉说。
“不是。”奥洛斯有话说不出口。
他手指指的地方，如果艾茉莉仔细看的话，就会从紫色帽子中看到一辆黑色轿车，那辆轿车最起码跟了他们三条街。
但是这话奥洛斯不能直说，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万一打草惊蛇，有害无利。
可艾茉莉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在和奥洛斯说那顶帽子不好看、她这身衣裳应该搭什么样的帽子。
奥洛斯一边认命听着艾茉莉的侃侃而谈，一边悄无声息的带着人开始绕路。
只是人的双腿总比不过四轮车子，奥洛斯只能再带着艾茉莉往人堆里扎。
“诶，等会。”被奥洛斯带到一处闹市，艾茉莉看向墙边，那里站着一个女孩，正闷头啃着手里的糖人。
“我去去就来。”艾茉莉说着，没等奥洛斯说话，抬步往女孩身边走去。
奥洛斯不放心的跟上去。
只见艾茉莉停在女孩面前，半蹲下身体，她脸上带着无害的笑，“小妹妹，我送你样东西好不好？”
女孩啃糖人的动作一停，乌溜溜的眼睛里面满是好奇。
女孩的上衣很宽大，不知道是从家里哪个哥哥姐姐身上淘汰下来的，也好在这衣服够大，腰际还有两个大口袋。
艾茉莉抬手把羽毛扇掖进了女孩的上衣口袋，白花花的羽毛探了个头。
“我看你投眼缘，这个扇子送你。”说完茉莉安抚意味的揉揉女孩的头，“快吃午饭了吧，回家别让大人久等了。”
说完，艾茉莉站起身来，转身往奥洛斯那里走去。
这里已经离北街不远。
“你为什么把扇子送给一个不相识的女孩？”奥洛斯问道。
艾茉莉总是会做些他不理解的事情，奥洛斯也不吝惜询问，艾茉莉觉得能说的就回答，她觉得不能说的就打哈哈过去，奥洛斯便也就不再追问。
如今听到奥洛斯的问题，艾茉莉无奈地看了眼他，“你送给别人弟弟的东西，让人家哥哥还了回来。若是你，你还会要那东西吗？”
唔......奥洛斯回忆起之前益生银楼艾茉莉和顾端的对话，神色有些尴尬。
“我……”
“嗯？”艾茉莉很少和这个外星人计较，要是事事计较，她早晚得被奥洛斯气死。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北街，一打眼就是艾茉莉喜欢的那间桃花酥店铺，还没有关门。
艾茉莉眼睛都亮了，“哎哎哎！桃花酥还在，快快快！”
艾茉莉脸上染了笑，她踩着高跟鞋，也不怕崴脚，拉着奥洛斯就往店铺跑去。
黑城府.
“少佐。”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走进书房，他停在黑城面前恭敬地低下头。
“说。”黑城戴着金丝眼镜，手里翻看着本兵书。
这个男人，就是跟了艾茉莉和奥洛斯三条街的人。其实他不止跟了三条街，早在艾茉莉离家的时候，他就已经遥遥的坠在两人身后。
把艾茉莉一天的行踪都说与黑城听，男人着重描述了艾茉莉和顾端在益生银楼会面，她手里的羽毛扇，以及街角他差点被奥洛斯发现的事情。
“羽毛扇？”黑城微微抬眉。
如果他没有记错，之前百乐门时候，茉莉就把扇子丢给了顾元，如今竟然让顾端还回来了吗？
“一柄扇子辗转两人手，她倒是心野。”黑城低笑一声，语气意味不明，捏着书页的手却倏地收紧，平滑的纸面上多了道折痕。
“少佐，我们还要继续盯着茉莉小姐吗？”
“不必了，想要保护小茉莉的人，不只有我。”黑城一字一句，罕见地咬牙切齿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