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日，薛姨妈家请吃年酒，因薛姨妈一家就住在荣国府里，不用动用车马，大伙儿的时间都很宽松，只到时辰过去就是。
贾荞年纪小，同凤姐儿、黛玉一块儿步行过来，直接进到内宅，只坐下说了几句闲话，就被宝钗招手悄悄儿叫了过去。
“荞哥儿你来，我哥哥有几句话同你说。”
贾荞随她出去，果见薛蟠在外等着。
贾荞笑问道：“薛叔叔寻我什么事儿？”
薛蟠看了宝钗一眼，懊恼道：“唉，怪我，我除夕那天酒吃多了，嘴里没个把门的，就浑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叫府里上下传出许多闲话来，给荞哥儿你添麻烦了，虽我是无心之失，但还是得给你赔个不是。”
贾荞连忙止住了，笑道：“叔叔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叔叔说了什么，又惹出了什么闲话？什么事儿就要叫叔叔给侄儿赔不是了？倒是我的不是了。”
薛蟠被他问得一愣，又看宝钗。
宝钗道：“本也没事，只是府里不知从哪儿传出的，说你的小厮一个月的月钱就有十两银子，加之你平常放赏也大方，新年又派了利市，别处的下人奴才们可不管他们是不是差当得好，或要更辛苦些，或是怎样，只一味不平，生出许多事端来。”
宝钗笑道：“我隐隐约约听说了几句，我也不知真假，就说来咱们几个随意听听。”
贾荞笑点了头，“薛姨只管说，咱们三个都不是外人。”
宝钗道： “话赶话的，不知怎么的，就有人说到你二十九带回来的那几车东西，因我哥哥吃醉酒在外胡说，大家都传那几车东西是很不便宜的好宝贝。”
宝钗留意着贾荞的神色，见瞧不出半点儿不悦，只一副专心聆听的模样，接着道：“你如今做了官，以后这样的人情往来只会更多，就有人说，你年纪小，没长辈指点，怕有哪里不妥当，私涨月钱这事儿就有人说不对，说你虽然不是老爷太太的孙儿，可到底住在府上，太太也当为你操操心才是。”
“哦，原来是这样，”贾荞笑道：“我明白了，倒不用叔叔为这个特特儿赔什么不是。”
薛蟠闻言，立时忘了妹妹之前的交代，只笑道：“我也说呢，能叫人家争着孝敬，那是荞哥儿的本事。”
贾荞笑道：“不是什么孝敬，就是一些普通年礼，不值什么银钱，我才被弹劾过，哪里敢收什么值钱的东西。”
宝钗笑道：“荞哥儿说得很是。”
又同薛蟠道：“哥哥也多听听，学一学，荞哥儿虽是小辈，可他的处世，连娘娘都夸过，哥哥既同荞哥儿要好，就该多学学他身上的好处。”
薛蟠不耐烦听这样的说教，可荞哥儿就在面前，他那楼房，以后还有许多要仰仗他的地方，只好压着性子听着。
贾荞笑道：“薛姨严重了，薛叔叔自有他的好处，都如我这般，反倒无趣了。”
这话听得薛蟠心里高兴，同贾荞道：“我和你说，上回去了明月楼后，我才知道都城里有好多面上不显，却内有乾坤的好去处，嘿嘿，等你得空了，我带你去顽顽。”
贾荞笑点头应了。
一日无事，只晚上贾荞回去之后，下令罚了潘又安三个月钱。
本只是他院里的私事小事，潘又安也不敢求饶辩驳，奈何潘又安的爹娘知晓，真若晴天霹雳一般，三个月的月钱，那就是十八两银子，是她和她男人两个加一块儿一年半的月钱！
说没就没了，这如何能甘心，当下就跑到他两个舅舅家里哭闹撒泼，非要人给补上，他两个舅舅自然不肯，消息就越发传了开来。
一个月真有好几两银子啊。
府里不是早传遍了吗。
府里那些婆子，一文钱的事儿都能吹成一两银子的，我哪里想到这回，他们竟然还说少了，潘又安就有六两，那赵天栋赵天梁得有多少银子。
唉，当初给荞哥儿挑小厮的时候，原本是挑的我的，偏我那时病了，就错过了。
既是挑过你，你再去呗，荞哥儿不是还缺一个小厮么。
说起来，怎么好久没见到周盛了？
一个月那么多月钱，拿着逍遥去了呗。
闲话东拉西扯又说到贾荞有多少银子，做什么发的财，那几车东西到底是什么，越传越热闹，也越传越没心思干活，都在想自个儿怎么才能沾到这好处。
但这些话没人亲自说到贾荞面前，他就只做不知。
没点身份的人哪儿敢问到他面前，偏有身份的人碍着脸面也不好问。
只周盛、来富几个日子难熬，被家人亲戚追来追去的堵着问。
可他们两个从前在贾府就是做小霸王的，哪是顺从听话的性子。
一个直接骂回去，一个要人家先给几十两银子赔了之后的损失才肯说，都是亲爹娘也没法子从他们手里撬出一文钱的主儿。
周瑞家的不要钱，只问贾荞在外到底收了多少钱。
周盛无语，“潘又安只说自个儿的月钱，都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你问我这个，是真不想我好啊。”
周瑞家的伸手拍他，“我是你亲娘，我能不想你好？”
周盛哼哼道：“那就别问些不该问的。”
周瑞家的只道：“你以为是我想打听呢？太太让问呢。”
“太太？”周盛有些惊讶又不惊讶，毕竟那么多银子，一面又觉得太太眼皮子浅，那才多少银子，心里想着明儿得把这消息告诉哥儿。
他爹周瑞也劝他，“别看荞哥儿现在有几分体面，可也比不过宝二爷，你忘了前头贵妃娘娘省亲的排场，那才叫尊贵。”
周盛心想，再尊贵，他的小厮他们也说揍就揍了，就是兰哥儿，他们也动过手，真惹到了，就是宝二爷政老爷，也未必讨得了好，那才叫威风。
周盛起身走了。
周瑞家的在后面叫他：“哎，你给我句话呀，这叫我明儿怎么回话。”
周盛才不管她，他忙着呢。
十八十九日，贾荞和黛玉正常的请吃饭，二十日，红玉告了一天假，回家操办自家请吃年酒的事儿。
府里得脸的大管家们的年酒，贾母和王夫人等人并不是每家都去，去了的有待一日的，也有待一时的，全看心情。
因林之孝家的年酒隔日就是宝钗的生辰，又是十五的大生日，贾母早好些天就说了要好好儿操办，所以没去林之孝家吃酒，王夫人在屋里陪她说闲话。
李纨就在这时寻了过来。
从十六直到昨晚上，园子里的东西才终于收完了。
“有几件事要禀给老太太和太太知道。”
贾母道：“你说吧。”
李纨道：“二姑娘的奶娘盗了二姑娘的首饰换银子，这事儿从年前就开始了，后面越来越不知分寸，连金凤也敢下手了，才暴露了出来，我来想问老太太和太太，这事儿要怎么处置才好，毕竟是二姑娘的奶妈妈，从前也是好好儿的一个人，罚得重了，怕二姑娘脸上过不去，罚轻了，又怕别个有样学样。”
贾母只问：“她既是好好儿的，为什么要偷姑娘的首饰？”
这边李纨在贾母屋里回话，另一边，贾荞也到了邢夫人的院子。
邢夫人冷笑着看贾荞行完礼，“真是难得，今儿这么早过来，不躲着我了？”
贾荞不着急回话，回头冲善姐一点头。
善姐手里正捧着个匣子，见状，上前奉到邢夫人手边的炕桌上。
“这是什么？”邢夫人心里有些猜测。
贾荞恭敬回道：“孙儿并不敢躲太太，也一直在想法子怎么挽回太太的损失，这不，东西刚能动用了，孙儿就赶着跟您送来了。”
邢夫人一听这话心里就存了期待，以为里头装了银票，不想一打开，确实是一摞纸，却不是银票子，而是，“借条？”
邢夫人一张张的看，什么瓶啊罐啊笔洗啊山子的，倒都是好东西，可是，“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贾荞道：“府里都传我发了财，这话太太大约也听说了，但是外头的事儿，哪有这样容易的，若没有点儿所求，谁好好的送银子来，再说前头我刚得官的时候，外头就送过一回，只是我在那边府里住着，别人不知道咱们府里的情况，只道我是荣国府的长房长孙，必不会错，礼全送到了那边去，不说太太，就是我，也没见着，倒先担了收贿的不是，被御史弹劾，被老爷教训，反倒撒了好些银子出去才了事，这后头二次送礼的，也大多是前头那批人，连着两次打点送礼，就是地主家的余粮也有限，还能送出什么好东西来？都是些这样的摆件玩物罢了，外头送进来的东西到底……不大好，不好孝敬给太太，我就同我母亲换了她嫁妆里的一些东西来，东西更好不说，也干净不是？我母亲暂时收着的那些东西，我今儿也要赶着出去想想法子呢。”
邢夫人看完借条，心里早明白了，指着匣子笑说道：“打量我不知道你的盘算，东西借出去了，不好收回来是吧。”
贾荞只笑说道：“并不是，是那边昨儿晚上才清点好，没来得及还回来。”
邢夫人哼笑一声，半点不信，关上匣子，抱到怀里，站起身爽利笑道：“不过我收了你的孝敬，就帮你解了这为难。”
说罢就要叫人往外去。
贾荞笑道：“太太稍等，好歹用了中饭再去，那边昨儿晚上不知忙到多晚呢，今儿早上又要到太太老太太那里回话，也不知回完了没有，太太这会儿过去，若正赶上大伙儿都在老太太屋里，闹起来，倒真像咱们怕她们不还似的，珠大婶子得多尴尬。”
邢夫人听罢，只叫贾荞先回去，她自有打算。
而贾荞的车前脚离府，后脚邢夫人就赶着让人叫了车要往荣国府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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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推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