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需要一个平衡点,户部的人在看贾荞的态度,暗暗警惕着,现有的四十四家房产商也是一边讨好他,一边防备他。
可怎么能都冲着他来呢。
贾荞先寻到了自个儿的上官胡大人,一番密聊后,胡大人带着他去了赵尚书的厅堂,又一番密聊后,赵尚书让人将两位户部侍郎朱大人和韩大人叫了进去。
小半个时辰后,又叫专管内部行政事务的南档房、北档房、司务厅、督摧所、当月处、监印处几处的主官郎中蒋大人、沈大人、钱大人、吕大人、许大人、施大人进去,最后连掌管铸钱的钱法堂及宝泉局的长官金大人、陶大人;掌库藏的仓场衙门的长官马大人也被叫了进去。
偏生奇了。
往常若什么消息透露给了这么多官员知道,消息早如筛子一般,该透露该知道的,全都知晓了,可这回,不说房产商里头原就有不少在户部挂名的皇商,就是梧桐园,既是皇商,还与尚书大人是同乡,隐隐听说还有些别的什么渊源,可就是这样,梧桐园也没打听到半点消息。
问就是在议,在组建官员队伍同他们商议。
听着好像挺重视他们的,这么多官员,大伙各有关系各凭手段,也不怕贾荞强势的一言堂,仗着自个儿主管,刮他们一层皮了。
此时他们哪里知晓,一张嘴一个人能吃多少,十几张、几十张,连着自个儿的前程,又有整个朝廷做胃囊的嘴才叫可怕。
一人一句,一句一口,贾荞只提了个引子,就可以站在一旁恭听了。
二月十二日,花朝节,春闱第二场开考,也是黛玉的生辰。
贾荞近来身边清静许多,就约了黛玉假借要去宫里,在外头玩上一天。
不想等他从户部告假出来,黛玉确实也告了假,但还额外多带了一个。
永乐郡主坐在马车里,笑眯眯的瞧着他。
贾荞登进马车内拜道:“下官给郡主请安。”
永乐郡主摆摆手,一双大眼睛呼扇,两手撑着座凳,脑袋向贾荞前倾:“今儿去哪儿玩儿?”
贾荞看向黛玉。
黛玉笑道:“你别看我,我一说要告假一日,她就猜到了是我生辰,说来,去年二月十一,还是我们头一回见面。”
永乐郡主瞧瞧贾荞,又瞧瞧黛玉,挪动身子朝黛玉蹭过去紧挨着黛玉,抱住她一只胳膊,冲贾荞哼哼,“你好像很不愿意带我?”
贾荞叹气:“这不是怕郡主误会,我和姑姑有意讨好吗。”
“胡说八道!”永乐郡主略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眼神,抬头同黛玉道:“林姐姐这样冰清玉质的人物才不会做出那等媚权的行径。”
又冲贾荞反咬一口,“你说你自个儿就说你自个儿,别带上我林姐姐。”
黛玉瞧着贾荞,心头像是被羽毛拂过,又像是落入了一口温泉,轻飘飘又温热热,叫她切实的知道她是有所依靠的,黛玉眼底微润,嘴角却抿出笑意。
贾荞笑着点头揭过此事:“好好好,是我的不是。”
永乐郡主又抬着下巴问说:“你打算今儿怎么给我林姐姐庆贺?”
一行人去往福芦园。
福芦园因举办师爷比赛的缘故,近来的人特别多,参赛的人、主持比赛的人、观赛的人。
其中观赛的人尤其多,除本园内的住户、参赛之人的亲友外,还有许多进京的考生、京里的富贵闲人、谋出路的小官小吏、谋到外任的官员,以及大量的单纯瞧热闹的民众。
为了限制看客的数量,赵伍还给贾荞提过收门票的提议,被贾荞否了,于是想看比赛的人,要么早早到大门口守着,要么就只好托关系。
因着这巨大的人流量,福芦园东西两面的许多底商,改了前面铺面后面住房的格局,将后头连接花园的墙推了,变成可以两面迎客的通间,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更便宜的面向观赛的人做买卖,还接了许多外头来的,没能进到中间花园的客人到店里。
只是如此这般,又增加了物业安保的难度,胡三爷想,两面营商也方便了园内的住户,而商户们推墙装门改布局,也给园内的住户们找了许多活儿干,便没增收物业费,只将缘由公布出来,多聘了一个人日常巡逻。
而想抓住这波人流量的,不仅是福芦园的商户,福芦园东西两面的大门外,挑着担推着车背着背篓的小商小贩沿路铺开,直铺到胡同口,因今日节日的缘故,有许多卖花的商贩,所以还不待进到胡同,远远就能闻到花香。
道路两边有商贩,有驻足问价的行人,中间的路已狭窄了许多,而路上除贾荞一行人的车马外,还有许多车马轿子和行人,故而行进更慢,那热闹就一声一声的往耳里钻。
永乐郡主好奇的撩起帘子前后张望,嘴上嫌弃道:“咱们今儿是出来给林姐姐庆贺生辰的,可不是出来陪你处理公务的,去福芦园做什么。”
依她看,这会儿就可以下车步行,沿着小摊一路玩过去。
永乐郡主的眸子亮晶晶,蠢蠢欲动。
艰难维持着护卫阵势,骑马护在车窗边的永乐郡主的亲卫首领边厉,久受郡主顽劣的性子所害,比贾荞还先觉出她的意图,出声劝道:“姑娘,此处人多,或有护卫不及,冲撞到姑娘,不如先到福芦园稍作休整,待人少些,再过来游玩。”
永乐郡主嘟囔,“这儿又不是什么名山胜川,就是人多可以凑热闹玩玩,等没人了,我还过来做什么,数瓦片吗?”
边厉被怼得无言。
贾荞出声笑道:“如郡主所言,这儿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郡主不想到福芦园瞧瞧此处为何会吸引来这么多人?”
永乐郡主闻言,道:“那就先过去瞧瞧吧。”
好像很勉强的样子,黛玉低下头掩住笑意。
哇,永乐郡主看着窗外,整个脑袋都快要凑到了窗外去。
这会儿正是比赛即将开始,往里进看客的时候,想进去观赛的老老少少把两个大门处围得水泄不通,间或有一两个评委或贵客进去,还得要三五个人护着,才能辟开一条路勉强挤进去,就这还叫周围的人羡慕得不行。
等有参赛的选手要进去,就更了不得了,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鲜花彩带漫天飞舞,许多人疯了一样往他们身边扑过去。
呼声最高的两个名字,一个是‘范仰’,一个是‘媚娘’,还有旁的,只是乱糟糟的听不分明了。
“哇哇哇,这是在做什么?是什么名角儿吗?”
“郡主,郡主小心!”边厉坐在马上,伸手想拦又不敢碰她。
还好黛玉在里头双手抱住了她,“小心。”
她人小,是真能整个摔出车外的。
永乐郡主指着窗外兴奋道:“好多人!怎么有这么多人!他们要进去做什么?我也要进去!”
最后一句是对贾荞说的。
贾荞点点头,“放心。”
来富身材瘦小,已灵活的挤入了人群中,再有赵伍和胡三爷昨儿就接到了消息,一早留意着,双方很快碰头,不到半刻钟,三四十个黑衣黑裤的护卫从内出来,面前拥堵的人群若摩西分海一般被分开两边,空出中间的道路。
周盛高昂着头,骑马哒哒的护在马车的一边往里进。
如此这般凌驾众人之上的行径,永乐郡主是经惯了的,并不觉得得意,她要是摆出身份,也能做到这般。
只是,“你就不怕被人发现?”
“嗯?”贾荞不解。
永乐郡主觉得有些气闷了,但又说不清哪里不高兴,于是只回了贾荞一个重重的哼。
贾荞替黛玉戴好帷帽,看向永乐郡主。
永乐郡主撇开头,她才不用那个。
后一辆马车上的桂嬷嬷、茜雪、紫鹃,带着永乐郡主的两个小丫鬟绝影、踢云先一步下车,快步走到前头来,伺候三人下车。
永乐郡主下了马车四下看,而四面八方的视线也正看着他们这处。
永乐郡主半点不怯,坦荡荡的回看过去,但众人的目光只在她和黛玉几个身上短暂停留,就全落到贾荞身上。
这个年纪,这份贵气,是贾小大人吧。
永乐郡主气歪了鼻子,也不再看他们,开始看园内的布置。
只见福芦园花园的南面搭了一个台子,两侧呈‘八’字型摆了八套桌椅,大约是八个评委的座位,台子的前方是看客区,除了前两排讲究些,每两把椅子间有个放茶水的小几外,后面几排全是挤挤挨挨的长凳。
赵伍上前,引着贾荞三人到第一排的中间。
永乐郡主当仁不让的坐了最中间的位置,又拉黛玉坐她左手边,看得好些人都暗自惊讶。
贾荞半点不在意的坐了右边的位置,笑道:“姑娘今儿也是‘光明正大’闯出来的?”
永乐郡主左右一望,有些不自在了。
贾荞笑着同桂嬷嬷等人吩咐道:“劳烦嬷嬷和茜雪、紫鹃几个坐我们左右两边,边护卫和赵天梁几个坐我们后面一排。”
又单独请了桂嬷嬷坐他右手边,“嬷嬷年长,劳嬷嬷帮我坐坐镇,让她们两个过去陪我姑姑说话。”
几人应了,紫鹃带着茜雪坐到了黛玉身边,桂嬷嬷带着绝影、踢云坐到了贾荞身边,一排人都入了座,永乐郡主和黛玉就不显眼了,反倒是贾荞,在一排轻红粉绿中格外扎眼。
四方酒楼的谭掌柜亲自带着人给三人上了茶水小食,朋来酒楼的丁掌柜亲自捧着名册过来同贾荞说今次比赛的选手和规则。
贾荞留下册子,让他不必讲,他们今儿有空可以看完一场。
赵伍又过来说,八位评委想过来拜见。
贾荞抬头看去,八位评委已经站在他们各自的座位旁,都没有入座。
贾荞笑着同两处点点头,同赵伍道:“我们今儿过来只是来瞧热闹的,叫他们不用这样拘谨,往日如何,今日还是如何便可。”
赵伍应了去,八人得了话,仍旧遥遥的向贾荞施了一礼方才坐下。
永乐郡主好奇,“你从哪儿请来的评委?”
都城里卧虎藏龙,尤其文人又最是自傲,没有身份的压不住场子,可有身份的,就不好使唤了。
贾荞回说:“从四个京县衙门请来的师爷。”
永乐郡主点点头又蹙眉,这身份不算高,但好像也够用。
永乐郡主又往后看,一个师爷比赛有什么好看的,可就这么一会工夫,后面就已经坐满了,连着最后面,都站满了人,那么远还能听到声儿吗。
永乐郡主有点期待了。
黛玉想得更深些,京县衙门?因楼房的事儿,荞哥儿和京县衙门之间好像有过些不愉快,他们能真心为荞哥儿选师爷吗。
台上,一个清俊的小厮上台鞠躬道:“各位大小老爷、夫人太太、姑娘小姐们上午好,今儿是刑名师爷十六进八的上半场比赛,话不多说,先请各位参赛的先生们上台。”
话音落下,还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下面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还有欢呼声。
这是?
永乐郡主和黛玉都回头望。
“啊啊啊啊,范仰冲啊!范仰范仰范仰!”
“媚娘你是最强的!媚娘冲啊!”
“公孙明,我全副身家压你身上了,你不能输啊!”
这……“你还开了赌盘?”
贾荞身子微微前倾,方便同时对着永乐郡主和黛玉说话,“我可不敢碰这个,只是人家私底下要赌,我也拦不住,只能控制着不叫庄家操控比赛,影响公正而已。”
说话的工夫,台上摆好了一张圆桌,八个人一个个出场,七男一女,成拱形面向台下入坐,各人面前皆有一个面向台下的写着名字的立牌。
小厮又高声介绍了八位评委的姓名来历,这才抱着一个签筒道:“现在比赛开始,先请各位先生抽取自个儿本子,以保证本次比赛的公正公开。”
八个本子都是现成的已经摆在桌前的,保证没人可以更换。
媚娘三十岁上下,面容姣好,举手投足皆是风情,头一个上前抽签,“我就不客气了。”
“我抽到的是——状元。”
引起台下一轮高呼,小厮笑着把写着状元的本子递给她。
除媚娘外,其余七人依座序抽签,有县令,有师爷,有富商,永乐郡主正觉得有些无聊,一个年纪最长面容又十分严肃的干瘦老头公孙明抽到了——花魁娘子的儿子。
噗嗤。
永乐郡主和黛玉皆笑得喷了茶水,永乐郡主一面笑一面跺脚,“有花魁娘子的儿子,是不是还有个花魁娘子,哈哈哈哈,快让我瞧瞧花魁娘子的风采。”
贾荞看她一眼,摇头失笑,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知道得未免太多了些。
她们两个还是含蓄的,后面的笑声喊声更是乱。
都以为公孙明要恼,不想他似模似样的行了个女子的万福礼,又引起园内好大的笑声。
绝影把才换的茶撤下,又换了新茶。
台上没人抽到花魁,却又一个五官硬朗的年轻男子抽到了奶娘。
哈哈哈哈,到这会儿,哪里还用贾荞介绍,永乐郡主和黛玉已看得津津有味。
故事从花魁娘子的儿子寻亲开始,牵扯出科举舞弊,官场上的钱色交易,一个个看似不相干的人物,各种伪装狡辩,随着剧情的推进,细究之下,连花魁娘子的儿子都有杀死花魁的动机。
直到一场结束,只剩下评委们颁发进入下一场的凭证的时候,永乐郡主还恋恋不舍的不愿意走。
“走吧,这会儿人少,咱们先出去吃饭。”
永乐郡主只问:“那下午还有吗?咱们还来吗?”
贾荞道:“今儿是姑姑的生辰,咱们两个都是为给姑姑庆贺生辰才出来的,总得留出时间给姑姑好好儿选一份合心意的生辰礼吧。”
永乐郡主噘嘴。
黛玉笑道:“咱们吃过饭,下午还来看这个吧,我瞧着也很有趣。”
永乐郡主顿时高兴了,“我就知道,林姐姐最好了。”
贾荞只道:“可是下午再来看,等看完再去选礼物,回府的时辰就晚了,不说老祖宗和夫人她们怪不怪罪,只府里还备着给你庆贺呢,耽误了只怕不好。”
“有什么不好?”永乐郡主抢过话道:“咱们三个这样才叫真心为林姐姐庆贺,那么一大府人一起吃饭有什么趣味,一年里得吃上好几十回呢,走走走,咱们吃饭去,别耽误了下午过来,下午要是晚了,我亲自送林姐姐回去,我看谁敢怪罪。”
永乐郡主说着话,已拉着黛玉走到了贾荞前头。
黛玉心中微动,回头看向贾荞。
贾荞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冲她微微一笑。
黛玉收回视线,心中感慨颇多。
车上,永乐郡主同黛玉回顾了比赛中的精彩之处,又问贾荞前头的比赛也是比这个,游戏一样,能选出好师爷吗。
贾荞回说,不是这个,他前头一直不得空过来,只怕讲不好,等到了酒楼,让来富过来讲给他们听。
来富果然擅长传话讲故事,说得他们一顿午饭吃足了一个多时辰,永乐郡主仍意犹未尽。
原来这刑名师爷的初赛是一百多人站在台上,随口抽到哪一条律法,就要立时默写出来,若不能,当场淘汰,就这么迅速淘汰掉了一多半的人,才开始细比。
钱谷师爷的初赛是一人一把算盘,台子那么大的一页纸,写满了大额的数目字,加减乘除任用,把数目字全部用尽,得到五百的前五十人过关,余下的也是全部淘汰,那一天刺激得,台下的看客们的手指头和脚指头都跟着比划,忙得不行。
余下的比法也多种多样,各有看头,比如让人从一千张银票里头找出三张假的,又比如让人上台演了一出《孙行者大闹天宫》,而后问哪几个角儿是同一人扮的,又比如请了三十个清俊的小子一一从台上走过,众人都瞪圆了眼睛记他们的穿着长相,却问众人,某个评委最喜欢哪个。
最叫比赛的选手和观众们喜欢的是一个叫狼人杀的游戏,几样师爷的比赛都比过了一场,观众老爷都没看够呢。
永乐郡主听得惊叫连连又可惜不已,可惜可惜,竟没有早知道。
又冲贾荞嘟囔,“都说你忙,我瞧你过得挺精彩呀。”
贾荞笑道:“不敢在郡主面前称忙,都是告假出来的。”
永乐郡主咯咯笑,黛玉也低头抿笑。
三人下午又到福芦园瞧了一场比赛,再选好礼物,果然就不早了,永乐郡主依言亲自送黛玉回府,三人换了一次车,分前后两次回府。
贾荞晚归是无人过问的,可黛玉晚归,府上不免要多问几句,但有郡主跟着回府,说一句她留黛玉多说了一会儿话,府上就没人再问了,只留郡主吃了饭再回去。
永乐郡主还是拒绝了,只说等黛玉大生日的时候,她一定过来。
郡主走后,黛玉不免被贾母和王夫人叫去问几句贵妃娘娘可安好,而后又被姊妹们围着说几句羡慕的话,再有酒席,和府里的戏班子过来唱戏。
只是黛玉在外玩了一整日,早就疲乏了,撑着看不到半出,就低头掩下好几个呵欠,被凤姐儿笑着提了出来,贾母心疼外孙女,就叫她不必强撑,只管去睡。
黛玉遂告了退,至于有个叫龄官的戏子,长相与她相似的话,她莫说入心,连听都没工夫听。
府里或许有人瞧出来了,但没人说出来,今时今地说这样的话,像是哪个嫉妒她似的,都是骄傲的姑娘,如何能容他人这样想自个儿。
次日二月十三,离十五日的大朝会没两日了,户部与房产商们关于协会的安排,必须得先拿出个纲领来。
但协会里哪个做副会长哪个做议员,关着身份地位,更关于房地产行业的一些规则,莫说房产商们争破了头,户部这边也不是那么容易松口的,故而薛蟠几次三番私下来问,贾荞都推脱掉了。
都知道如今这不仅是现审处贾小大人一个人的事儿,那是一整个班子,一个尚书两个侍郎并十个有司衙门的郎中大人,至于贾荞,在这个班子里,像是个添头。
谁会对一个添头寄予厚望。
但一场会后,许多房产商又陆续寻到了贾荞。
薛蟠是来得最快的一个,带着一个年过六十的管事,都不及等贾荞回府,直接在户部就找了过来。
“荞哥儿,你得帮我想想法子,这也太狠了,太贪了!”
“怎么说?你先坐下慢慢说。”贾荞不惊不慌的请了他坐,又叫潘又安奉茶,“这位老先生也坐。”
老管事忙道不敢,“小的叫张德辉,大人叫小的名字就是。”
贾荞点点头,“坐下说话吧。”
张德辉这才半边屁股沾着椅子坐下。
薛蟠这会儿哪有心情喝茶,伸手摸了摸有些烫手的茶杯,就放到一边,烦躁的道:“荞哥儿,这事儿原就是你负责的,怎么事情临了临了,你倒撒开手去了?”
贾荞回说:“我上头有皇上,有上官,只是听命行事。”
薛蟠皱着眉叹气,又问:“那这事儿,你就不管了?”
贾荞道:“叔叔过来说了这一通,我还没听明白到底什么事儿呢。”
薛蟠道:“就是保证金的事儿!就是咱们年前签的那个协议,不是有好多没写明白的地方吗,现下都说明白了,就两个字,要钱!”
“要钱?”贾荞皱眉,又替他恼怒道:“衙门办事都是有章法的,是哪个不长眼的敲诈到叔叔头上了?竟然敢问叔叔要银子,叔叔同我说,我替叔叔教训他去!”
“哎呀,不是,”薛蟠跺脚,偏他自个儿又说不明白,遂叫张德辉同他说,“你和他说,他们是怎么说的来着。”
张德辉道:“回大人的话,没人问大爷要银子,就是要经营这房地产的买卖,得交保证金。”
“这样啊,”贾荞满不在意的笑道:“那交就是了,叔叔家里又不缺银子。”
薛蟠急道:“不是这样说的,你道交点银子就能了事了?唉!是好多好多银子,我这生意我都没赚头了,不定还得搭银子进去,你说,你好好儿和荞哥儿说。”
贾荞又看向张德辉。
张德辉愁着脸道:“大人,这个保证金不是一二百两,甚至不是三五千两银子的事儿,大人们细分出了好几样保证金,首先建房子,有个楼房的质量保证金,工人的工钱保证金,施工的安全保证金,卖掉的未交付的房子,还有什么预售保证金、租金保证金、履约保证金,还得给衙门交一个安全文明保证金,说是这样大兴土木,人员聚集,会影响周围百姓的生活,若有哪处楼房的工人手脚不干净的,衙门不寻那些零散的工人,只寻楼房的房产商,所以有这么一个安全文明保证金。”
贾荞点点头,“听着都很合理。”
又劝薛蟠,“既是保证金,那等楼房交付后,就会陆续退还给你了,有什么所谓,若是旁个没根底的,或许还怕谁贪了他的银子,可叔叔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薛蟠瞪目,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还是张德辉道:“大人说得是,只是原本几千两银子就可以上手的买卖,如今这么多保证金累加到一块儿,没个一二万两银子,都无从下手了。”
贾荞笑道:“这不也是好事儿,从前做这行当便宜,多少人一窝蜂的涌进来,还叫叔叔担心房子建好了卖不掉,如今这些保证金,不正好把那些个没实力凑热闹的商人都排除出去?”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薛蟠凑近低声道:“那银子交出去,人家拿到手里了,能那么容易的还回来吗,只怕要东找一个麻烦,西寻一个不是,全部扣了去。”
贾荞笑道:“还是那句话,叔叔又不是没有身份的人,再者,这正好是一个把那些个没有背景的商人淘汰出去的法子,这买卖啊,越少的人做才越有赚头不是,再往长远了看,还有协会呢,这事儿若办好了,协会的会长可是皇上,倒到手的事儿,多少人抱着银子想晋身,还没法子呢。”
薛蟠若有所思,薛蟠恍然大悟,凑近贾荞道:“你说我要不要抢个先,现下就去按了指印?”
因为事关重大,这事儿现如今交到了户部右侍郎,朱大人手里。
贾荞面上带着疑问。
张德辉欲言又止。
薛蟠解释道:“你想想,我那繁华里到底出过事儿,比不得他们那些没出事儿的,副会长加议员,一共才几个位置,我总得先卖个好,才好搏一搏吧。”
“这……”贾荞道:“可讨好了这处,说不得就要得罪那处,那处往后也是要长久打交道的。”
张德辉松了口气,跟着劝道:“大爷,咱们繁华里小,几样保证金加一块儿,再如何也不会超过五千两银子,可汀芷湾和梧桐园那样的,只怕五万两银子都打不住,大爷,能在京城把摊子铺这样大的,背后的背景浅不了,大爷虽不怕哪个,但何苦得罪那么多人,再者各样保证金的比例还能再议议呢,大爷这会儿就应了,不是把别家都架上了,若到时谈不拢,户部也要迁怒爷,若是退步了谈拢了,那大爷是依现在的,还是依之后的,大爷若有心,还不如几处多劝劝,叫户部知道大爷的心就是了。”
这一席话说得贾荞多看了他两眼,难得说得在理,又叫薛蟠听进去了的。
薛蟠心里有了主意,一口饮尽了茶水,起身同贾荞道:“我知道了,你忙,我先走了,不用送。”
贾荞站起身,还不待他绕到桌前,薛蟠已经带着张德辉踏出门不见。
不知薛蟠在外如何同那些商人交涉的,总归贾荞这处只这般应付,而到了次日,户部这边还是寸步不让。
贾政不在意这样的‘分外之事’,只听说贾荞主理的事儿由上官接手了,难得夸了他一句总算知晓些分寸进退了。
倒是方文兴特意寻到他说了句可惜,“这事儿,可是爷从无到有,从开始到如今,一步步理顺的,现下眼瞧着要出结果了,反被人接手了去。”
贾荞听罢,只道皇上自有安排。
二月十五日大朝会,户部官员上下一心,态度强硬得很,不管房产商们答不答应,直接将他们内部议好的章程呈了上去。
至于协会的副会长和议员是谁,什么反应,通通略过,反是皇上主动问及催促,“天气渐暖,各处楼房的工程要重新启动,不要磨磨蹭蹭的,误了商人的买卖,叫百姓不得安居和乐业。”
言罢,命他们三日之内,议定此事。
这话给了户部一定的压力,皇上又话锋一转,叫了工部尚书唐大人出列。
说户部员外郎贾荞建福芦园时,有两样于楼房建设有大用的东西,一是改良过后的灰浆,名为水泥的,另一个是于房屋承重有利的钢筋混凝土,他已让人验过,确有效用,命往后工部再有工程建设,以此两物替之。
这一次朝会,贾荞如贾政所愿,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站在原处,哪怕皇上说到他的名字也没有挪动半分。
皇上也好似只是顺口提到,又接着议春闱、劝农等政事。
散朝之后,几个工部的官员同贾政一起过来问贾荞水泥和钢筋混凝土的事。
贾荞一瞧见贾政,面色就肉眼可见的紧张了几分。
叫工部的几个官员瞧得心里好笑,本以为此次问话易如反掌,不想他们说明来意后,贾荞忙作揖回说:“老爷常常教导我为官要谨慎,‘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皇上自有安排,工部的各位大人也自有主张,我万不敢僭越。”
言毕,任人再怎么问话,都只不言。
来人想让贾政说几句,偏贾政早被贾荞用言语架上,如何肯在小辈面前放下身段,只道小孩儿侥幸,得了一两个能工巧匠,才有了这份机缘,不是他知晓谨慎,而是他自个儿也说不明白,还是回部里,看上官安排吧。
把人都劝了走。
回到户部,赵尚书使人来叫了贾荞过去。
厅堂内,两位侍郎大人,并他的上官胡大人也在。
朱侍郎道:“今儿皇上在朝会上的吩咐……”
朱侍郎看着贾荞道:“贾小大人是咱们户部里,最通房产经济的一个,你怎么看。”
看什么?皇上的命令还是他们拟定的章程?
贾荞恭敬回道:“咱们户部拟定的章程一片为公为民之心,皇上看了都没说不好,只是催促办成,以免耽误了工程而已。”
这话说到了一个点,但还有一个点。
朱侍郎摇头叹道:“咱们为公为民,煞费了苦心,这章程又是皇上过了目的,再不能更改,奈何商人们不愿协作,三日之内只怕谈不下来。”
这一句句,章程不能改,又要三日之内办好,那不就是个纯粹得罪人的苦差事么。
贾荞只恭敬的垂眸听着。
见没人接话,朱侍郎点明道:“贾小大人怎么看?”
贾荞回说:“是不太好办。”
朱侍郎一噎,这要换另个员外郎过来,他早指派了下去,偏这个是个有背景的,年纪虽小,又狡猾得很。
朱侍郎心里暗恼,面上却笑道:“瞧瞧,到底是皇上金口玉言赐的官,五岁就能上朝的人物,我们几个头痛得觉得万难的差事,在人家这儿只是‘不太好办’,哈哈,难怪皇上一早指定了他来主理这事儿呢,这事儿正经该交给贾小大人来办。”
赵尚书面上微微笑着,瞧不出态度,韩侍郎站在一旁不言语。
朱侍郎瞧向了胡大人,“胡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胡大人官阶差了几品,又是个从底下升起来没背景的,再有这差事虽说难办,但并不违背什么律法,只是得罪人,而贾荞荣国府出身,府上又出了位贵妃娘娘,想是不怕得罪哪个,再有自个儿坐镇,三日之内必定能办好此事,便点头附和道:“大人说得是。”
眼瞧着这差事就要落到自个儿头上,贾荞道:“朱大人抬举下官了,商人们太重利益,正需要大人们好好儿教导,我年纪小资历轻,只怕不能服众。”
朱大人只笑道:“小大人过谦了,你可是皇上钦点的命官。”
贾荞道:“不如先叫他们选出协会的副会长和议员,咱们再和副会长和议员谈,免得几十个人凑一块儿,个个有意见,谈上一整日也谈不了几件正事儿。”
朱大人道:“我觉得不好,还是先定了保证金的事儿,再谈副会长和议员的事儿。”
韩大人点头,“一件一件来,先谈保证金的事儿,若这事儿不能谈妥,只怕也没有什么协会了。”
这分明是想再收一遍礼,感情恨是他的,好处全是他们的。
薛蟠有一句没说错,户部这些人是太狠太贪。
贾荞为难道:“那这事儿要怎么办?我也没法子,唉,到底是我年纪太小能力不够,辜负了皇上和各位大人的信任,唉,我还是请辞吧。”
胡大人皱紧眉,开口道:“不如将此事交给下官来办。”
韩侍郎当没听见,朱侍郎也根本不考虑,胡大人作风太硬,纵使能强逼着商人们答应,但只怕房产商就要绝迹京城了。
到时断了他们的利益不说,皇上问罪下来,只一个户部郎中,可担不起罪责。
这事儿表面上是得罪人的差事,但更难在,怎么保证金的规则下,替房产商们寻到利益,而这中间的门道确实是贾荞更通,而且他因此得官,若是他办砸了此事,专人专事,他们可全推到贾荞头上。
朱侍郎道:“先选出副会长和议员,这差事就能办了?”
贾荞点头道:“可以一试。”
朱侍郎想了片刻,同赵尚书笑道:“我看贾小大人信心十足,大人不如就将此事交给贾小大人。”
又过了一会儿,赵尚书好似才终于消化完消息,笑点头道:“好,那此事就交给贾小大人总理。”
贾荞接了差事,当日下午并未传唤任何商家,到了时辰就下衙回府,次日上午也没有任何动作,下午,昨日朝会的邸报都出来了,贾荞还是没有动作。
三日之期,就这样过了一日。
二月十七日,房产商们已议过了邸报,也打听到了此事又转回了贾荞手里,可仍不见贾荞动作。
旁个都能忍,薛蟠自诩自己人,却是忍不得的,一听说此事由贾荞主理后,就寻到了贾荞。
这会儿的薛蟠,可不是当日被贾荞说得,恨不得立时按了指印表忠心的薛蟠,房产商那一圈的人已掰开揉碎了同他讲了保证金制度的各种不好。
银子一旦交了出去,要想顺利拿回来,上下打点的钱,不比保证金少多少。
而且只谈保证金,他们协会的好处呢,可真是半点儿没提,只一个名头吊着他们。
贾荞叹气道:“你道这事儿为什么又回到了我手里,那些保证金不是我提的,偏皇上又过了目,不能改,又限定了三天,我只比你还急,只是一时没有法子,我能如何?你来问我,我只能说,我也还没想好。”
薛蟠道:“那这事儿要怎么办?总不能强逼着大伙答应吧。”
不知是传话还是透话,薛蟠道:“若真依那个保证金来,不说别人,我就再不做这买卖了,操心费力,整日求爹爹告奶奶的,替别人赚银子,是什么道理,大伙原想着昨儿复工,因这事儿,也不敢动了,还有好几家想着,要么把房子的钱退了,现在就脱手。”
贾荞点点头,同他道:“我也知道,唉,你们也帮我想想,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薛蟠道:“我也想想吧。”
薛蟠离去后,下午,汀芷湾的黄又礼和盛世嘉园的戚茂前来拜见。
当晚,又是明月楼,四十四家一家不差。
这样的局面,又是这样的私会,精明如黄又礼,也不免生出几分贾荞是自己人的想法,只是他心里有两分,面上却表现出八分。
贾荞环视一圈,都是不可信的,薛蟠倒是知根知底,但他太蠢,只能送给对手。
比之上回,这回的气氛很有些沉闷,大多的心情都是抑郁愁苦或焦急烦躁的,以掩藏心底的愤懑,少有几家表情平和的,也打不起精神说热闹话。
贾荞道:“现下的局面大伙都知道,保证金的规矩皇上已过了目,再不能更改。”
话音落,几家表情平和的也皱了眉,薛蟠急切的看向他。
贾荞示意他稍安勿躁,话却说得更厉害,“这事儿,说起来,原也没有征询你们同意的道理,朝廷要收多少税,要颁布什么律法,何时要征询百姓的意见了?”
“荞哥儿!”薛蟠忍不住出声。
贾荞伸手示意他住嘴,接着道:“还有一句俗语,‘穷不和富斗,富不与官争’,众位应当比我明白。”
好些人底下暗暗攥紧了拳头。
德邻园的柳一鸣出声道:“大人今日过来,是来劝我们的?”
贾荞点头又摇头,“我想来为各位寻一个两全法。”
黄又礼道:“大人想到了?”
贾荞道:“诸位先选出副会长和议员吧。”
“现在选?”
众人面面相觑,这也太随意了。
按照他们所想,为这几个名额,明面上的拉拢,私底下的打点,再有楼房的建设宣传,背后的人脉实力,一处都轻忽不得,现在就这样选了?
贾荞道:“选吧,有意参选的,起身自荐,待各家自荐结束后,在座的四十四家每家提五家的名字,得票最多的任副会长,其余四家为议员,我说过,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不插手,只于此处做个看客罢了。”
众人见他不似说假,又见他的小厮果然送了纸笔进来分发,心里半信半疑着,还是决定先把位置拿到手再说,遂一个个起身自荐。
而后的程序主持,哪一个先说,哪一个后说,都说完了没有,开始投票,唱票等等,贾荞果真如他所言,半点没插手。
半个时辰后,选举结果出来。
梧桐园的周仓平任副会长,汀芷湾黄又礼、永盛城张兆利和薛蟠任议员。
贾荞皱眉,“我无意干涉你们的选举,但我在此处,可能还是影响了你们,这会儿,我说罢免薛大爷的议员是明晃晃的插手,但未免你们顾忌到我的缘故……”
薛蟠心底的着急恨不能从眼神里爬出来。
贾荞道:“按投票数,再补进一位议员吧。”
薛蟠闻言放下心来,得票排名第六的云鼎锋境的李匡义面上露出笑意。
贾荞道:“方才各位忙着选举,都没怎么动筷,只我一个倒是吃饱了,这会儿菜冷了,天也晚了,诸位或再叫饭菜来,或是先行离去,皆请自便,只我还有事同协会副会长和议员们商议,失陪了。”
贾荞站起身,众人皆跟着起身,贾荞示意他们不用送,带着周仓平六个换了房间。
来富几个退到房门外守着。
贾荞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说过,协会会有一定的自治权。”
黄又礼心里突的跳了一下,因为太难置信,声音有些发飘,“您是说?”
贾荞道:“保证金交给户部,但有无违约需要扣除保证金的行为,由协会判定。”
黄又礼六个大喜过望。
贾荞道:“你们六家的由会长评定。”
“会长?”几人早不敢再奢望的,但此时激动之下,心里又窜出火苗,“您是说?”
贾荞道:“明儿中午之前,我看到你们全体同意保证金制度的凭证,下午,我写折子提请皇上出任协会会长,明确协会权责,当然,皇上公务繁忙,纵然答应,大约也不会亲自来管理协会事务,多半会派一个大臣或另提一个人出来。”
周仓平笑着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哪儿敢有那样的奢望,只要皇上承认协会的权责,我们就心满意足,千恩万谢了。”
黄又礼笑着奉承道:“不求皇上能任会长,只大人做了这会长,我们心里都踏实了。”
其余三人也是笑着逢迎。
只薛蟠信心十足的许诺,“荞哥儿你放心,明儿早上协会成员全体同意保证金制度的凭证就会放到你的桌上。”
贾荞道:“我不管你们出了这屋子,怎么说,怎么做,总归我已尽了心,做了我之前所说,至于事情能不能成……”
贾荞看着几人道:“若无意外,我有八成把握。”
几人暗暗激动,八成把握和十成有什么差别,他们必把此事做成十成!
几人暗自交换眼色。
贾荞不管他们接下来怎么做,起身道:“好了,天晚了,我先走了。”
这阵子,他院里在收拾东西准备搬进大观园,正经忙着呢。
六人亲自把贾荞送上马车。
来富见他们远远还在目送,同潘又安撇嘴道:“这些个商人就是嘴上说得好听,知道这回事情不好办,一个送礼的都没有。”
潘又安只听了,不敢议论。
来富没趣味儿的又撇了撇嘴。
次日下午,踩着最后的期限,贾荞的奏折呈到了皇上的案头。
皇上起身绕到桌前,把奏折递给忠顺亲王,“你瞧瞧。”
忠顺亲王看完,笑道:“这个贾荞是有些意思。”
皇上点头道:“楼房生意的利润是他撒下的饵,把京城的富商都钓了出来,然后用行业协会这一张大网,全到网到了朕的手里。”
忠顺亲王举着手里的奏折笑道:“不仅网回来了,连鱼刺都给您剔好了。”
皇上看着忠顺亲王手里的奏折道:“朕开始觉得有点可惜了。”
可惜什么,皇上没说,忠顺王爷也没问。
我自己说,失踪人口回归!
三次元有事耽误了,看我一天赶榜15000字的魔法吧,晚上还有一章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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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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