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在深夜降临。雨点急促地敲打着咖啡馆的玻璃窗，发出噼啪的声响。许合欢刚核对完账目，正准备关灯打烊，就听到一阵沉闷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声从头顶传来，混合在雨声里。

是楼上。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什么电器在低鸣，又夹杂着细微的、类似捶打墙壁的闷响。

许合欢皱了皱眉。这声音持续了快半小时了。江稳在做什么？装修？不像。维修？这么晚了……

想起张阿婆送的秋裤，又想起他那天接过袋子时平静的表情，许合欢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她关掉主灯，只留了吧台一盏小壁灯，暖黄的光晕只照亮小小一片。犹豫片刻，她拿起一把长柄伞，又用保温杯装了一杯刚煮好的、适合深夜暖胃的暖姜红茶，锁好店门。

雨夜的老巷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投下昏黄的光圈。她撑着伞，快步走到公寓楼下，抬头望了望二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深吸一口气，踏上楼梯。

楼道里感应灯应声而亮。她站在202室门前，能清晰地听到门内传来的嗡嗡声更响了，似乎还夹杂着一声极低的、压抑的咒骂？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后，门被拉开一道缝。江稳出现在门口，穿着家居的深灰色T恤和长裤，额发微乱，金丝眼镜滑到了鼻梁上，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看清门外的人，明显怔住。

“许…合欢？”他有些意外，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

“抱歉打扰，”许合欢举了举手中的保温杯，雨伞上的水珠滴落在楼道地面，“听到你这边好像有奇怪的声音，响了很久……有点担心。给你带了点热的。”她指了指屋内，“是……水管还是电器有问题吗？”

江稳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沉默了一下，侧身让开：“进来吧。”

许合欢有些意外他的邀请，迟疑地踏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的景象，而是一面巨大的、几乎占据整面墙的书架——但此刻，书架中间一大片区域空着，地上散落着几十本书，一片狼藉。书架旁边的墙上，一个嵌入墙体的配电箱敞开着盖子，嗡嗡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跳闸了。”江稳言简意赅地解释，语气带着一丝挫败，“想复位，但它卡住了。”他指了指配电箱里一个顽固的蓝色小开关。

许合欢放下伞和保温杯，小心地避开地上的书走过去。书架上的书种类繁多，金融、科技、大部头外文书，还有不少建筑设计图册和……几本厚厚的咖啡烘焙与品鉴指南？她目光扫过，心里微微一动。

“我试试？”她看着那个卡住的开关，“力气活我在行。”

江稳看了她一眼，大概想起她说过“力气还挺大”，没反对，递给她一把螺丝刀柄当撬棍。

许合欢凑近配电箱，小心地将螺丝刀柄插入开关缝隙，屏住呼吸，手腕用力往上一撬——

“咔哒！”

轻微的脆响后，嗡嗡声瞬间停止，屋内的灯光闪了一下，恢复了稳定明亮。同时，一股淡淡的、类似烧焦塑料的味道飘散出来。

“好了！”许合欢松了口气，退后一步，抹了下额角不存在的汗。

江稳上前检查了一下开关，确认复位成功。他关好配电箱的盖子，转过身。灯光下，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放松了些许。“谢谢。”他看着许合欢，眼神比刚才在门口时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小事。”许合欢摆摆手，目光又落到满地狼藉的书上，“这是……？”

“书架螺丝松了，刚才跳闸震动，掉下来一批。”江稳揉了揉眉心，显得更疲惫了。

许合欢看着那堆书，又看看眼前这个平日里一丝不苟、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的男人，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她蹲下身，开始一本本捡起散落的书。“我帮你整理吧，两个人快些。”

江稳想说不用，但看着她已经开始动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也沉默地蹲下身，开始捡书。两人在安静的空间里，只有书本归位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雨声。

许合欢捡起一本厚重的《全球咖啡豆产地风味图谱》，翻开扉页，看到一行流畅的英文签名和一个日期，大约是六七年前。她合上书，递给旁边的江稳。

“给。”她的指尖无意碰到他的手背。

江稳接过书，指尖的温度一触即分。他抬眼，正好对上许合欢看过来的目光。暖黄的灯光下，她蹲在一堆书旁，眼神清澈，带着一点帮忙后的坦然笑意。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与世隔绝。

他喉结微动，移开视线，将书稳稳地插回书架空位，声音低沉：“喝杯茶再走吧。你的姜茶，凉了。”

许合欢看着他略显僵硬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根，轻轻“嗯”了一声。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的油墨香、一丝未散的焦糊味、暖姜红茶的微辛气息，还有窗外湿润的泥土味道。雨夜的凉意，似乎被彻底隔绝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