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走边说,缓解那犹豫紧张之情,一瞬就到了天牢之外,凭着临王世子玄苍璧的牌子,李拂修顺利进入天牢见到了她的师兄杨乘直,天牢的牢监对其待遇很是不错,看来杨偾起的权势还是有几分关系在的。
牢室单人一间,位于天牢一隅,倒是颇为清净,但是李拂修见到杨乘直的一刹那,心中一痛,却是差点认不出。
坐于牢中的杨乘直再也不是李拂修心目中的那个高大伟岸之人,那个英姿挺拔、挥洒恣意、豪气万丈、聪敏过人的杨乘直,面前之人如今白发丛生,面容憔悴如同枯槁,神色灰暗颇有哀莫大于心死之意。
“师兄!”李拂修面色沉稳脆声叫道。
杨乘直转过身来,一见是李拂修,脸上顿喜,又顿忧,那表情十分古怪,恍若一张枯树皮扭曲褶皱,“透达,你怎么来了?师父怎么让你来了?”
“师兄有事,拂修怎会不来!”李拂修忍住哭声哽咽难言道。
“师兄羞愧啊,竟让你冒着危难来救我!”杨乘直叹道,又奔至狱门急急说道,“透达快回去,师兄不会有大碍的。”
李拂修一低头抹去眼中即将迸出的泪,从怀中掏出一颗蜜枣,伸手探向杨乘直:“师兄,这是你最爱吃的蜜枣,拂修给你带来了。”
杨乘直口中嚼着那粒蜜枣,泪水横流,模糊不清道:“还是透达最好!”
李拂修刹那间再也忍不住留下泪来,她一直记得自十岁起便是杨乘直陪她睡觉,教她舞剑,授她世故,带她爬树摘枣,他是兄长,更似父亲。
时间紧迫,待吐出核儿,杨乘直知晓李拂修之毕生所愿,也知晓她绝不会肯弃他于此,不再多语,唤了李拂修到跟前,贴近她耳朵,将他进京后他所查到的分分理理都一一告诉了李拂修,两人足足谈了一个多时辰。
门外牢监似乎已经候着了,李拂修转身离去,走了一步又忍不住回头问道:“师兄,若知今日,你是否愿意放弃你的男子尊严,放弃你的自由洒脱,随了女君入仕为璧?”
杨乘直刹那间僵住了,不发一语,眼中方才燃起的火光已经暗灭。
李拂修快步走出天牢,心中一片哀凉。
杨乘直一生平顺,却偏偏折在了太微女君玄徐真身上。
十八年前,杨偾起破“太子玄中启谋反大案”,玄润德长女太微公主玄徐真承女君之位被册封为大玄皇位继承人,随玄润德去延州时第一次相识杨偾起的独子杨乘直。
时杨乘直刚满十五,春暖花开,少年人一动情便是一个眼神抵过了天下,他爱上了二十五岁的玄徐真,两人牵绊许久,玄徐真对天下宣称杨乘直不愿入仕,更不愿做她的君璧,两人从此相隔朝野,断绝往来。自后杨乘直一直未娶妻,倒过起了真正逍遥自在的生活,直到此次玄徐真被杀,两人真正生死相隔。
培风见到一言不发的公子,便知道里面杨公子的境地很不好,待两人回了客栈房间,培风再也忍不住急急问道:“公子,杨公子怎么样了?他有什么线索吗?你不知道,我刚在天牢外跟守门的狱卒闲聊几句,他们说才不到二十日,已经杀了大半签了破案契约的人了,只要五日内没有头绪就被咔嚓了!”培风顺势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我入了世子的投名状,暂时倒没这个危险!”李拂修并未脱衣脱鞋,仰面平躺在床榻上晃荡着脚闭目养神。
“那倒也是,这临王马上就是太子了,这世子爷可不就是未来的皇上吗!公子果然神机妙算,怕是早就谋划好了吧!”培风瞬间喜了,突又有些愁,“公子,女君本是未来的皇上,她死了,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临王吗?这万一临王是凶手怎么办?世子爷能让你查出来吗?不对,世子爷也是受益者,万一他才是凶手呢?”培风自己嘀嘀咕咕想了半天,一抬头才发现李拂修早已睡着了,培风轻手轻脚替她盖上被子,退出了房间。
培风一退出房间,李拂修的一双眼睛便睁了开来,骑虎难下!
师兄是当局者迷,可是她李拂修又何尝是旁观者清!水至清则无鱼,在这个庞大的迷局里,所有人都不过是小虾米,因为背后那条大鱼一直没有浮出水面,此刻到了万平她突然有一种心有戚戚然之感,渺小如她根本无力抵抗!
百日之约已经过了十六日,师兄不过查了三天便被打入天牢,终其原由不过是触了逆鳞四字,只因他一口咬定杀女君之事是已被处决的前太子玄中启的部属所谋。
当年因谋反大案太子府一干人等被集体处刑,只有刚出生的太子幼子在京城郊外别院被奶娘抱着逃了出去,后来虽被捕获一并处刑,但是师兄却认定那个名叫玄伏志的前太子幼子并没死,很多并未暴露的前太子部属拥护这名幼子策划了此次刺杀大案。
至于原由,杨乘直却决口不提,李拂修心中一阵矛盾,当年查获此案的人正是延州刺史杨偾起,杨乘直有绝对的可能知道这第一手资料,但是如果事情果真如此,玄润德的逆鳞又怎能再次去触呢?可是玄润德明知凶手又为何如此?天人相交之中,李拂修竟真的睡了过去。
待她一觉睡醒,却已是天色昏暗了,培风匆忙地推门进来,急声道:“公子,世子爷派了人来,说是今晚要在揽月楼宴请于你!”
李拂修匆忙换衣赶到揽月楼,才上二楼,沿着栏杆眺望夜中远处,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天上的那轮明月在人间的万家灯火点缀下都显得有了些烟火气,这个大玄如此繁华。
上了五楼,李拂修推开门,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她,世子玄苍璧站了起来,亲切地唤道:“拂修,快过来坐,都在等你了!”
李拂修一时赧颜,只能抱拳躬身道:“草民来迟了,请世子爷降罪!”
玄苍璧摆摆手笑道:“拂修莫请罪了,这里都是熟人,随意就好!”他这一发话,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已经站起身来,拉着李拂修坐到了自己下手,男子手持酒盏率先敬了一杯:“在下魏言!”
李拂修缩了缩那被碰触的手,手中酒杯微微一抖,竟是刑部尚书魏言,连忙起身一饮而尽:“久仰久仰,草民姓李名拂修,字透达!”
李拂修恭维魏言一番,最后是玄苍璧站起来为李拂修一一引荐在座之人,止了李拂修的尴尬屈身奉承。
在场共有七人,除开玄苍璧魏言和李拂修,其余三人便是刑部侍郎、户部郎中、礼部员外郎,至于这最后一人,玄苍璧微微一顿,笑着道:“这是家妹怀远郡主玄灵琼,展美,这便是表哥引荐的李拂修。”
李拂修这一双眼微微一眨,眼前的女子一双圆眼、一个翘鼻、一口小嘴,配在圆圆的脸庞上,说不出的甜美,在一众男子中不自觉多了几分亲切感,“草民参见郡主!”
这临王府唯一的一位郡主一笑起来,一颗小虎牙便跳了出来,说不出地俏皮可爱,她执了一盏酒敬道:“李拂修,我不常饮酒,今日终是见了你,我便饮了!”
李拂修忙回敬了酒,颇有些手忙脚乱,她倒不是被这玄灵琼的美貌迷倒了,只是对她的这番话颇为疑惑。
玄灵琼仔仔细细瞧着李拂修的样子笑了笑,贴近李拂修轻语:“你就是这副傻模样讨了淮阳郡主的欢心?”
李拂修直视玄灵琼,有些不明白她的意图,心中却是狂跳,难道她知晓了她在淮阳一二事?可是玄灵琼却再也不看她一眼了!
酒过三巡,玄苍璧却丝毫不提任何关于案件的事,李拂修心中明了,这个案子牵扯太多,玄苍璧明面上没办法干涉太多,以免引起玄润德的不满,但是玄苍璧今晚为她安排的这些人脉倒确实对办案十分有利,只是这酒喝多了头脑微晕。
酒宴结束,玄苍璧带着玄灵琼已经先行离去,魏言指了指站在身侧退一步的刑部侍郎邵有光,“拂修有事便问有光即可,刑部繁忙,我怕是不好招待拂修了。”
李拂修赶紧应承下来,又留下与邵有光闲聊几句,两人互相“透达、明变”一番亲密熟悉,约好明日去刑部查看案宗,两人缓缓从揽月楼步行而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是一对至交好友呢!
李拂修看着邵有光的马车离去,瞧着热闹非凡的夜市,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扶着脑袋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心中竟隐隐希望有某个人的出现,然后永远不会离开。
身后培风一张脸喝得红红的,一副跃跃发言的模样,只是他双眼一片清明,李拂修知晓培风酒量极好,素来千杯不倒,只是容易脸红上头,而这副样子对于酒桌上探听消息却是非常合适。
“可是听到了什么?”两个人慢慢穿过繁杂的夜市,走到了红磡湖边上,李拂修才低低向培风问道。
“公子以后别喝酒了,你毕竟是女孩子!”培风微微皱眉,取出怀中的醒酒茶。
夜晚的红磡湖美极了,借着边上酒楼和湖上小船的余光,远远望去,竟像是有一条红丝带在隐隐飘动,当年玄高祖玄全进建立大玄王朝,映衬他率领的“赤玄军”称号,将岩石横立的湖岸全部染成赤色,才有了这名副其实的红磡湖之名。
“太微女君在百姓口中口碑极好,出了这等刺杀大案,百姓皆是痛心疾首!这眼看着大玄马上要出第一位女皇帝了!如今却被人这么不明不白刺杀了!你说能不让人失望吗!”
“你不知道了吧?”李拂修幽幽开口。
“什么?”培风满脸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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