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刘亦衡越说越起劲,那语中的柔情蜜意丝丝纷纷透了出来。

“她都是为了我!她那么聪慧的人,她总是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可是现在我慢慢记不得她了,她幸福的笑容记不起了,她欢快的眉眼记不起了,留在我脑海的是她的手浸在冰冷的卤水里,面容模糊地对我说一点都不冷,一点都不冷,如果不任性、不出来该多好!”

“我们那时候情真意切,怎知身后已是万丈深渊!”刘亦衡突然停下来,他抱住头蹲了下来,低声呢喃,带着满腹的崩溃和痛苦:“我们说好为了彼此以后好好活着,我做到了啊!为什么阿馥还是活不了?”

李拂修停住伸在半空中的手,她怎么也想不到刘亦衡唤她前来竟是自白他和严馥的过往!一滴泪珠落了下来,李拂修心窝一痛,犹豫良久问道:“这便是你杀女君的理由?她让你们夫妇分离?”

刘亦衡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勾起嘴角讽刺般笑了,他伸出手指向李拂修,“你不会明白的!永远不会!”

“可是你杀了人!”李拂修拭去泪水快速道,低头掩住自己不停闪烁的犹豫眼神,痛声道:“你们有很多种不同的路,听闻临王向来仁善,若是,若是严馥提及,也许他会成全你们的。”

刘亦衡睁大了眼,像是听闻了世间最为好笑的事,猛然间大笑不止,声音断断续续:“女君也素来仁善,她的车架从来不会阻挡拦路喊冤的百姓,你知道吗?当日她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就那么一眼,她的双眼紧紧盯着,就像一只锁住猎物的恶狼。她当着众人笑道此事不难,可是一眨眼间,她就一反先前的样子,她从上向下俯视着你,那种蔑视,高高在上,轻起朱唇,一张一合就轻易毁掉了一个人的一生。”

“她淡漠地笑称:你的夫人?不过是素衣粗钗,记着有何用这里的荣华富贵怎那糟糠能比,一个个哭着喊着要住进我的女君府,日子长久了便都忘记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鬼,他们仁善?在他们眼里,我们是蝼蚁,一脚便能踩死。哈哈,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都是做戏!只是看谁演得更真罢了!”

看着退了一步的李拂修白了脸,刘亦衡笑得更欢了,整张惨白**的脸突然明媚了起来,光彩动人,“怎么?莫非你还觉得女君真是一等一的仁君?”

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近李拂修,哂笑道:“一样的,一样的。前太子被废,女君托不了干系,临王就跑得了吗?表面是闲散王爷、兄友弟恭,谁是最后一个进太子府的人,谁又是那件龙袍的始作俑者?”

笑着笑着,刘亦衡又落下泪来,流而不止,“临王打死了阿馥,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起身穿衣,她正在画眉。我记着她连眉眼都丝毫不动,只是轻声“哦”了一声。我捱到夜里,牙齿咬得满嘴是血,我想起了一个曾被活活打死的私奴,就因为她打碎了女君最为喜爱的美酒夜光杯。”

“她就像一只被从中折断的蚱蜢,身体断成两届,双手双脚无力得大张着,鲜血一阵阵从断掉的脊椎里涌出来,腰腹就像一坨被挤碎的烂泥,糊在了长凳上,可是却死不了,死不了,人还是会一口气接着一口气,痛了一夜便活活痛死了。我的阿馥,也是这么死的。”

刘亦衡握紧双拳,睁着一双红眼,咬牙切齿道:“你说我恨不恨她?我当然恨她,恨不得剥她的皮抽她的筋!我守在她身边十六年就是为了亲手杀了她,向一个人报仇最好的方式不就是是夺走她最重要的东西吗?只是她已入了地狱,我却还在这尘世,若是明日我化为厉鬼,也定然要断绝她入轮回的前路,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李拂修定定地站在原地,她看着那个一直风轻云淡的人爆发出了他愤怒的内心,心火夹杂着漫天的恨意滚滚袭来。

李拂修早有猜想,但是听他字字道来却如同深有感受一般,她的心动摇了。

她不自觉发问:如果你最爱的人因为权势的压迫被活活压榨而死,你要如何?李拂修自幼深受儒学之教,君为父,臣为子,子又何以与父斗?她不自觉冷冷嘲讽了自己一番,你不过是这天之一子!

刘亦衡收复了一些癫狂的心境,眉眼渐渐温和,泪痕也是已干,他进屋喝了一杯清茶,声音复又醇厚:“拂修,你确实聪慧,你找到了很多我都遗漏的点,明日便是你扬名大玄的日子。”

“君璧之赞才是拂修最想听闻的,他人之言与我也不过是会心一笑罢了。”李拂修对着刘亦衡轻轻一笑,两个聪明人无需多言,“也许明日便是我李拂修入天牢之日,与师兄牢中团聚也未可知。”

“拂修不必担忧,我与苍璧不过是虎狼之约罢了,若是临王松了口,他怎会顾忌我?”

李拂修一时无语,接不上刘亦衡的话语,她与玄灵琼之约又何尝不是欺骗?那个若是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才是幸事的女子,自己注定是骗了她。

“果真是成人间的忌惮,我先前还怀疑是你和世子爷合谋杀了女君,一直不信任于他,想来那什么贼人偷盗羽箭都是你安排的离间之法罢了?”

刘亦衡淡淡一笑,“小小离间计而已,那贼人是我的人,不过是虚张声势去偷而已,那羽箭还在苍璧手中。其余种种却并未是我所为,只因那羽箭上有他临王世子的标记,他知晓有人嫁祸但因心虚怕人发现便下手了,苍璧就是这样一个疑心之人!”

李拂修一时心惊刘亦衡的心狠,浸染其中也变成了那般的人?回过神来,踟蹰多时还是问道:“君璧何以今日唤拂修前来?我不信君璧是那等坐以待毙之人。”

“呵呵!”刘亦衡笑起来,回屋取了那副置于书桌之上的字帖,扬手向李拂修展示:“因我有一事相求拂修,若拂修应允,我便将这幅字帖赠与拂修。”

“愿闻其详。”

“圣上已应允我明日必然破案,拂修定然已经手握实证,于我而言未尝不是解脱,女君七七四十九日轮回之日,我去地狱寻她才是不负我的期望。明日拂修一一指证,我均会默认不辨,只望拂修不要提及阿馥。。。”刘亦衡声音突然顿住,复又停顿接上:“他们与此案无关。”

李拂修摇了摇头,满眼的不可思议,竟是第一次激动地提高了语速:“那你的杀人缘由呢?你的契机呢?你为她所做的一切呢?还有女君和临王对你们所做的一切呢?”

她甚至是喊出了最后一句话,是啊!她是同情刘亦衡和严馥的,她甚至有些阴暗地想,若是这个天下的人知晓了女君和临王的所作所为,那是不是才是对的?

“我杀女君因她让我夫妇分离,可以是天下的任何一个人,却惟独不能是阿馥,你明白吗?”双眼聚满浓浓的哀求之意,一双清目的屈服诉说着这个天下真正的不公。

李盈珏,是因为李盈珏,他们与此案无关!他们不就是指严馥和李盈珏吗?那年的净光寺中升节上,两个人的相遇是何等的悲哀,生命坠入地狱的时候,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却让人坠入更深的地狱。

却非无情,确也无情。

“我应了!”

“多谢拂修!”刘亦衡已然平复了心中的激荡,看着这四壁挂满的字帖,目色幽幽,“我还有一事不明,拂修是如何发现我与阿馥之间的关联的?我们自中升节一别后便是再无往来瓜葛了,我自问并未痕迹遗漏。”

“是拂修气运佳,当日你设局引白相一家入局,是白叶如清理了案发地,只是谁能料到,她天生嗅觉惊人,在案发地闻到了兰花香气。而我因护了白相一家,她把这个线索告知与我。而你的那一箭让我受伤住进了临王府,在府中我发现了一个种满兰花的院子,那便是严馥所住的院子,因缘际会,而天下没有绝对的巧合,这一切让我将你两联系在了一起。”

刘亦衡听得笑了,满脸自嘲,边笑便摇头,“我知道总有人会发现蛛丝马迹,找出真相,但如此这般,难道真是应了那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李拂修默念了一遍,真是恰当至极。

“当日我约了无忧在遥升阁相会,我让她偷偷从那段被水淹没的涉水栏通行,你知道吗?一个人高高在上太久,她便会享受偷偷摸摸的别样愉悦。也许你也知晓了,这天下有什么愉悦是她享受不到的,所以十三年前她便开始服用百岭,谁能想到这天下至尊的女君竟然享受麻痹自己受人摆布的畸形欢愉?”

“我当日捧了阿馥最爱的兰花前去,我当着她的面告知了她一切,她气得双眼充红,破口怒骂,但是身体却麻痹得无法动弹,她玄徐真也有那么一天,呵呵!我用丝巾盖住她的脸,让她也体会无法预知的恐惧,轻而易举便割开了她的肚子,在那泱泱的鲜血中,我的内心终于获得了救赎。”刘亦衡说完这一切,平静地看向李拂修。

“君璧,这许多年来,你与女君日日夜夜、相处点滴,你都未曾有半分放弃吗?”李拂修其实更想问他都未曾对女君有半分情真吗?只是听了那血腥之杀人手法,突然又问不出口了。

“如坠地狱,烈火灼我一人,疼痛早已烧毁我的感知!”

李拂修再也忍受不住那同样灼心的难熬,一把取走刘亦衡手上的字帖飞身下楼,跑至二楼,又猛然记起那个心中许久的疑问,又飞身跑上楼,喘着气却不敢多行一步,站在楼梯口对着默默站立的刘亦衡问道:“为什么当日派刺客杀我又要救我?我当日死了也便没有今日了。”

这便是此后余生李拂修再也无法忘怀的一刻,刘亦衡在光影中转过身来,仿佛他是舒展着眉眼,微翘着唇角,温声回道:“天下聪明人太多了,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但至情至性的李拂修只有一个,你会给出一个公正的真相,我选择你,我想为这个天下留一个好臣子。”

李拂修心中感想万千,忆起父亲曾言:这人哪有天生的善恶,也便没有完全的善恶。

一日,李拂修临摹字帖突落泪。

虞朝流一看是刘亦衡的《放更帖》,忙收了起来:“对着其他男子的字帖落泪,我青杏了!”

李拂修:何为我青杏了?

虞朝流:是为甘甜之意。

李拂修:青杏怎会甘甜?哦——你是吃醋了?

虞朝流:青杏为酸,但我为你吃醋甘之如饴,是为甘甜!

李拂修笑:那我也青杏了!

培风无语:真是酸掉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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