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归略有些无措,他的目光下意识去看祝迟安,祝迟安也望着他,目光中有他看不懂的含义。
“没关系,别怕。”
“没关系的,随便弹弹,妈妈想看看你坐在这里的样子。”
祝迟安握住秦归的手,牵着他坐到钢琴前,此刻的秦归好似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手足无措。
他地球的家里并不富裕,学钢琴又很烧钱,所以从来没有碰过钢琴,更不知道该怎么弹了。
秦归将双手放上钢琴,下意识看了眼于澜给他放好的琴谱,《水边的阿狄丽娜》。
他生疏的按下第一个音,随后,这些技能像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一样,打开那扇半掩着的门之后,便自然而然的回归到了自己的身体,断断续续的音乐也缓缓流畅起来。
一曲结束,秦归还沉浸在不可置信之中,于澜站在旁边,陷入了回忆。
“你小时候就最喜欢这首曲子,几乎每天都会弹一遍,自从13岁发烧之后,你就再也没弹过了。”
祝迟安的怀疑渐渐落实,眉目从紧蹙逐渐放松,垂头亲了亲秦归的额头。
“伯母,我们回去吧,秦归累了。”
于澜笑着点点头,“走吧,我们回去,休息休息宴会就要开始了。”
秦归思绪杂乱,勉强笑了笑,祝迟安有些担心,眼神询问。
“我没事。”
两人默契的不再多说,回到宴会厅的休息室,秦归小睡了一会儿,却也睡不安稳,醒来之后反倒头更痛了。
祝迟安拿了条湿毛巾递给秦归,眉头微微拧起,“不然我们提前回去吧,跟爷爷说一声,你的身体要紧,去医院看看。”
秦归擦了把脸,冷毛巾确实让他清醒了一些,努力打起精神,把那些繁杂零碎的思绪和记忆碎片甩到脑后。
“没事,马上就要开宴了,现在走不太好,不过几个小时,等散了再回去。”
祝迟安也知道现在走多少有点不礼貌,只是秦归现在的状态确实算不上好,只能想着唐突一下了,但秦归不愿,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想着待会宴会上多注意一下就是。
说是宴会其实也只是个家宴,白日里大多都是来送个礼刷个脸的客人,晚上就是自家人了。
秦家人员并不复杂,秦老爷子这一辈也只有一个弟弟,已七十三岁,身体不如秦老爷子硬朗,和二奶奶今日便没有来,但他们的儿子秦沐霖也就是秦归的三叔带着妻女到了。
秦老爷子也就两个孩子,秦海城和秦海桓,秦海城只有秦归一个儿子。
秦海桓和妻子李溪芮,也就是中午秦归见过的二叔母,他们有两个孩子,女儿秦若刚上大学,儿子李瑾刚上高中。
三叔的女儿倒大一些,叫秦菲菲,在上大四。
所以今天加上祝迟安也不过才12个人,没有太多要讲究的。
在“秦归”的记忆里,他与这三个堂弟堂妹并不相熟,只隐约记得起小时候他们还经常找他玩。
但“秦归”性格并不好,有一种高高在上鄙夷众人的感觉,渐渐地便不再来往了,今日却不知道为什么,秦菲菲主动来找他搭话。
“堂哥。”秦菲菲笑着叫他,“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秦归朝她回以一笑,秦菲菲坐到他们对面,“迟安哥。”
祝迟安点头以示回应,他今日来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拘谨,先是秦归一直陪在他身边,后是秦家人都知道他与秦归已经在一起了,言语间都很放松,当作自家人一般随意说话,他便也轻松了许多。
“堂哥,我这不是要找实习了嘛!之前我去别的公司实习过,工资少事又多,烦都烦死了,咱家有没有适合我的,我去锻炼锻炼?”
秦菲菲抬手拿起一根香蕉,边吃边问。
“你怎么不去问我爸?他不是能直接给你安排吗?”
秦归笑着,心底却暗自着急,他根本想不起来秦菲菲学的是什么专业。
“啊——”秦菲菲哭丧着脸,偷看了一眼那边三个一起说话的男人,“大叔父感觉好凶的,我不敢。”
祝迟安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看着秦归,“你那边这段时间不是在设计角色服饰吗?菲菲学服装设计的,不是刚好?”
秦归了然,秦菲菲眸光微闪,笑容灿烂,“迟安哥怎么知道我学服装设计的?”
“你那会儿和秦若谈毕设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的。”
祝迟安目光坦然,带着一丝歉意,“不是故意听你们谈话,只是路过听了一耳朵。”
秦菲菲挥了挥手,笑。
“我们俩又不是在说什么悄悄话,还能不让人听。”
转过视线看向秦归,“堂哥,迟安哥都说了,你还犹豫啊,给我个摸鱼的工作,啊不,给我个好好工作的机会都不行吗?”
亲菲菲用擦完嘴的纸擦了擦眼角,佯装落泪。
秦归扶额,“你这想摸鱼的心思真的是一点都不掩饰。”
秦菲菲嗔怒,“哪有!”
“好了好了,最近影视那边不是在筹备拍摄《成魔》吗,你去那里吧。”
秦菲菲瞬间开心,“好嘞,谢谢堂哥。”然后起身就走。
秦归哑然,这么无情的吗。
秦菲菲转过身,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朝着看过来的父亲微微点了点头。祝迟安坐在一边,将众人的动作尽收眼底,低下头沉思一会儿,去看秦归。
“怎么了?有些无聊了?”
祝迟安摇摇头,看着秦归的眼睛,微微放松了一下眉头,“只是想到一些事,回去再和你说。”
恰好此时开宴了,秦归带着祝迟安做到位置上,跟着众人一起祝老爷子生辰快乐,说了一些吉祥话,然后各自送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各型各色。
秦归的礼物是拜托萧卫国找来的一副著名书法家张子恒的书法作品。
祝迟安则是程妍帮忙打听找到的,秦老爷子最喜欢的那个年代的歌手宋美淑的唱片,现在已近绝版,有价无市,还是程妍以人情换来的。
祝迟安知道价值之后不愿再收,程妍却怕他孤身一人被秦家吓住了,必须撑起场子,祝迟安领了这份情,只想着以后想办法自己还回去。
不过今日来看,秦家的礼物大多朴实无华,他们俩倒显得有些用力过猛了。
秦若和秦菲菲准备了一段舞蹈,特别开心的给老爷子展示了一遍,李瑾准备的是给老爷子画的一副肖像画,几位长辈也只是一些茶叶按摩椅之类的。
接过两人的礼物,秦老爷子笑了笑,“你俩倒是费心了。”
秦归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侧过头看祝迟安,还做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祝迟安忍不住有点想笑。
老爷子招了招手,让阿姨直接把唱片放出来。
舒缓温柔的音乐缓缓流淌,老爷子动了筷子,其他人也陆续开动,家宴气氛十分和谐。
老爷子熬不了夜,晚饭过后闲聊了一会儿也就去休息了,其他人也就准备散了。
秦归桌上稍微喝了点酒,再加上下午就头疼,这会儿已经有写晕晕的,祝迟安跟秦海城和于澜说了一声,带着秦归先行离开,秦海城和于澜还会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秦归跟着祝迟安上了车,牵着祝迟安的手一直在笑。
“迟安,我今天好开心啊。”
“为什么这么开心?”祝迟安眼里也泛起笑意。
秦归想了想,“我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了,我好像有家了,秦家人都好好啊,秦归为什么不知道珍惜呢?他之前好像没有回来参加过这种生日宴。”
“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他不是秦家人呢?”
秦归反应有些迟钝,“嗯?”
祝迟安看着他,目光中的心疼掩饰不住,不是你鸠占鹊巢,不是你在这个世界孤苦无依。
明明是那个恶人,抢走了本属于你的一切,他享受了那么多年你的身份你的家人,而你却不知道在哪里再走了一遍,回来后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本就属于你的家人。
秦归有些茫然的擦了擦祝迟安的眼角,“迟安,你怎么哭了?”
“我很难过,秦归,因为我怕你会难过。”
秦归将祝迟安抱进怀里,醉醺醺的却依旧本能性的安慰他。
“我不难过,你也不要难过,我今天很开心,有你有家人,我很满足了。”
祝迟安回抱住秦归,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在秦归脖颈处。
秦归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刚开始时光静然,很美好很幸福,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被按了快进键,变得痛苦,悲伤,愤怒,恐怖,秦归猛然惊醒,一时之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祝迟安及时握住秦归的手,拿着湿毛巾给他擦额头上的汗水。
秦归恍惚了一会儿,渐渐回过神来。
“迟安。”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至极,祝迟安摸了摸水杯的温度,加了点热水进去。
秦归喝了两口缓解了一下嗓子的干涩感,祝迟安拿过一边的体温计滴了一下。
“37.8℃,还是有点低烧。”
祝迟安给他掖好被子,“我去拿粥,喝了粥吃药。”
秦归点点头,忽然握住祝迟安的手腕。
“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你哭了吗?”
祝迟安瞥了他一眼,“你喝醉酒不记事吗?”
秦归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什么都没记起来,大惊,“我不会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吧。”
祝迟安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我看你的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
秦归嘿嘿一笑,“我就说如果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怎么可能是我病倒了,我可是大猛1!”
祝迟安忍无可忍,“闭嘴吧!”
秦归被枕头捂了头,拿下来祝迟安已经下楼了,他渐渐淡了笑意,有些疲惫的闭上眼。
那场梦是那么真实,真是到秦归能感觉到草木泥土的气味和人物内心各种情感,醒来之后的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梦到了什么,但那种撕心裂肺的愤怒悲伤却一直萦绕在秦归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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