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千珩看向别处，没有搭理她，面上平静，放在膝盖的手指却微微卷起。

江芷水放下筷子追问：“不对？不行？”

景千珩自打上次与她说了那些话后，就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一连几天，都会刻意和江芷水保持距离。

搞得江芷水一头雾水，都想不明白他要什么。

景千珩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是要继续勉强她，还是继续欺骗自己，只要与她待在一起，他就会贪恋每一寸时光。

但要他放手，他又做不到。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逼自己放弃，他为自己求了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一到，她就能彻底摆脱他。

人就在近处，说不渴望亲近都是骗人的，但他不敢碰，也不能碰，他已经强行将人绑在身边，再多奢求只会让自己面目变得更加丑恶。

她对他的过分行径，从来都很纵容。就算害怕得直发抖，也会勉强自己配合。她并不享受，并非想要，只是因为他，因为愧疚那一次的放纵所以千方百计的回报他罢了。

孩子...说什么孩子，他不需要一个如他一般的怪物，他要终结这令人厌恶的妖龙血脉，怎么会让她再承担这个诅咒。

江芷水知道他很生气，一直也不敢细问他是如何发现自己被掉包的，关键是他都不怎么说话了，她也怕多说多错。

她...并非不在乎，她也怕他会突然发现，其实她没那么好，有的是更好的人可以替代她，他会醒悟，会知道不是非她不可，会变得没那么...喜欢她。

江芷水一直不敢太放任自己，不敢认真审视自己的内心，总是随波逐流，任由事态发展，她以为他只是一时迷惘，总会有冷却下来的时候，她享受当下，甜言蜜语是在哄他，但也是在骗自己。

景千珩不惜拿自己和魔鬼交易，只为换和她朝夕相处三个月，又疯又不可理喻。

他竟然以为她会想要摆脱他，会想要他消失！

江芷水也想和他长长久久待在一起，可那么多问题还没解决....

这几日，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往后头疼不已，想找他聊一聊，房间门窗紧闭，防她跟防狼一样谨慎。

江芷水本来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做....得想办法从裴砚那边拿到神器，还得想想怎么解决璃墨，还得搞明白景千珩和璃墨约定了什么，璃墨为何那么心甘情愿为景千珩做事，他必定是拿到了什么保障，能确保景千珩三个月后会乖乖听话。

这些问题都得尽快去解决，但眼下因为景千珩生气，不愿搭理她，她又心乱，忍不住在意，没法不管他。

静默片刻，景千珩还是不理她，见她吃得差不多了，起身收拾碗筷，冷声道：“这里一般很少人会来，我出去看看，以后不会再让人打扰你。”

江芷水一把抓住他，“有人来怎么了，你要过寻常人的日子，就得和寻常人打交道，这没什么不好的，我不觉得是打扰。”

景千珩看向被她握住的手，眉心一皱，不着痕迹的抽离，声音低哑：“好，你不烦就好。”

江芷水看着他往外走，叹了一声，又跟了出来，他走哪里，她就跟在身后，喋喋不休：“我来洗吧，你做饭，我就洗碗，这才公平，不然我好吃懒做，你以后该讨厌我了...”

景千珩默默把所有事都做好了，没让她插手，她说话，他也没怎么回应，等到他要回房换衣服的时候，她还跟着，他挡在门口，转身面对她，认真道：“江芷水，你不用做什么，什么也不用做，你不用勉强自己.....”

江芷水跟得紧，他停下，她还有些刹不住脚，窘迫的后退了两步，她抬头看他，奇怪道：“我没有勉强，都是我自愿的。”

景千珩凝视她许久，低低呢喃：“又说谎...”

江芷水承认之前有些时候是莽撞了些，但她原本就不反感景千珩，大多的情况是他不喜欢她，疑心她，她才不得不说点小谎讨好他。

她一直以为那次她逼着他与自己厌恶之人相好，对他心灵上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她于心有愧，对待他时，总是会多些耐心和宽容。

只是后面她也后知后觉感应到，那次他也并非完全被迫。

“我是对你说过谎，但和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并非都是假的。”江芷水坦诚道：“你入紫阳仙府，不也是隐瞒自己的身份好方便行事吗？”

江芷水怕他不高兴，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要和你计较这些，只是举例说明，很多事都是迫于情势，我不得不多方周旋，以求最能保全大家的方式解决问题。”

“接近我，讨好我，都是你的任务罢了。”景千珩原本不敢问这些，可此时又被她几句话引得心潮涌动，“任务达成了，你就会舍弃我，不是吗？”

江芷水滞了下，“原本...是这样的，但任务完成了，我也想待在你身边，不想离开了。”

经历前世今生的纠葛，今时今日，江芷水才真正明白，景千珩对她的情意从来就没变过。

自在紫阳仙府初见，他就喜欢她，只是碍于自身身份，故意疏离，克制自己不去看她，即使暗中嫉妒她与林烨亲密，他也未曾透露过半分自己的心意，只是躲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江芷水原本还以为他说的喜欢只是故意拿她取乐，带着报复心理的告白，有些阴阳怪气，似真似假。她一直没问清楚，他是何时喜欢上她，但又下意识不想问，怕知道了，以后更难割舍，模模糊糊的感觉，或许更好。

璃墨附身吴老爷的时候，成功困住她后，一时高兴，酒喝高了，话也说个不停。他说他一直很幸运，第一世附身到几个关键人物身上，办成了不少事。

他还说当时有个傻小子以为他是什么明玄天尊，每次出现，那人都能很快认出他，追着他喊师尊，他索性认下那明玄天尊的身份，让那个傻小子多关注景千珩，并暗中找机会让江芷水和景千珩多加接触。

江芷水猜想他说的傻小子应该就是宋安师叔。

在紫阳仙府，景千珩明明喜欢江芷水，却总在面对她时没有什么好脸色，一旁注视许久的璃墨都对他这个愣头青子孙很是无语。

璃墨醉酒后说了很多往事，桩桩件件都让人唏嘘。

景千珩会因为听过她说过一句喜欢某个小摊子的糖人，他特意找了几天，去找那个摊子的老板，请求他做出她喜欢的样式，然后兴高采烈的带回来给她。

他没有当面给她，只是放在门口。江芷水当时还觉得奇怪，之前还听那个摊子老板说起过，当时摆摊的地段生意不好做，他要搬走了，具体搬哪里他都没有说，景千珩是怎么找到的。

江芷水当时压根没想过那些糖人会是景千珩送的，她只跟林烨师兄几人提起过，他以为是师兄送的，还特意拿了几颗灵果去回礼。

景千珩会因为她被妖兽所伤，听闻有个药草有用，就不顾自己还在病中，自己冒雨去找药草，回来后发烧倒下，还不忘让苏柚把药草送过去。

有次因为江芷水替一个女修过来找他说情，他就发火骂她多管闲事，那次两人还吵起来了，江芷水好几天都避着他走。

璃墨说，那次是因为那名女修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邪路功法，她看中景千珩的资质，想与他双修遭拒绝后，恼羞成怒还故意带其他男弟子埋伏他，害得他掉入冰冷的湖里，被结界所困，差点被淹死。

那位女修长相十分乖巧，虽是个外门弟子，但平时十分勤奋刻苦，颇受师长的喜爱。她当时和江芷水的说辞，分明说的是外门弟子嫉恨她和景千珩走得近，所以欺负景千珩，还让江芷水赶紧去救人。

要不是那个女修及时来报信，景千珩那时都快沉到湖底了。

江芷水救下景千珩，没得到他一句道谢，还被他拽到湖里，弄得一身湿。

那女修后来又来找她，说景千珩因为被设计入湖一事迁怒于她，都不接受她的道歉，江芷水联想到那天景千珩那种不可理喻的行径，也很明白女修的心情。

景千珩那时是不想让人看到他不堪的一面，所以才会迁怒到她身上，江芷水虽还气着，但看那女修难过得都快哭了，也心软替她走了一遭。

谁知道....背后的原因竟会如此大相径庭。

璃墨每说一件，江芷水内心就多一份歉意，无意当中，她伤了他那么多次。

她也完全无法想象，他默默....喜欢她那么久。

景千珩眸光闪烁，神情带着一种破碎的隐忍，他哑声道：“你哪句话是真的，我已经分不清了，我唯一知道的，是你一定会离开我，你不会属于我...”

江芷水知道经历过几次的非自己所愿的“背叛”，景千珩现在已经如惊弓之鸟，不容易被安抚，她笑了笑，“要不我们打个赌？”

景千珩厌倦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他想一次性解决横亘在二人之间的纠葛，以一种毁灭式的方式画上句号。

他满腹悲怆，她倒好，微笑着要和他打赌，几句话就把他安排好的一切再次推翻。

“我不会再离开你。”江芷水往前进一步，拉住他的手，指腹摩挲勾住他的手指，“千珩，我赌你不会和我生气太久，我赌你也舍不得放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