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的日光，划破水面，照进海底，黝黑的水域露出雀跃活泼的鱼群。

“你准备去哪里？”裴抬眼看向她，唇边弧度轻浅，像山川上的冬雪融化，雪水流过光秃的山脉，带来一片绿意与生机。

洛奇疑惑一瞬，而后想起来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不禁失声笑起来。

“准备去精灵族。虽然精灵族没有生命之水了 ，但是来都来了，我准备过去问问，看能不能换点生命之树的树枝。”

“好，我带你去精灵族。”裴抬腿，走的很平稳，很快进入带路导游的角色。

洛奇跟在他身后，背着手，状似不经意道，“我不喜欢别人在我身上下魔法，包括使用各种天赋异能，你能理解吗？”

“嗯，刚才是我不好。我不会再做任何违背你本愿的事情。”裴回头，郑重的承诺。

小路越走越窄，道路两旁的藤蔓和树枝都伸展到小路上。

裴双手在空中虚握，往两边作拉扯的动作。

小路上的藤蔓和树枝尖刺被从小路上剥下来，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它们扯开。

清理出可供通行的道路后。裴抬步走在前面，将后背完□□露在洛奇眼前，毫不设防。

“你上岸还有什么要紧事吗？”洛奇盯着他袖子和衣摆看，奢华的布料上面有一些小口子，不知是被什么划破，有些凌乱。

“没有。”裴察觉到她的视线，伸手将袖子上的划痕挡住，“我现在的样子，你好像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只是记忆里熟悉的人变了模样，有一点奇怪。”痛失温柔养母，任凭谁都要感怀一阵。

“你对我的疏远，是因为这个吗？”裴眉毛微皱，思索一阵道，“等到了有水的地方，我就可以变回去。如果你不习惯，我也可以现在变回去。”

裴说完，当即伸手扯开衣襟，准备原地脱衣服。

“裴妈别冲动！”洛奇直接扑上去，摁住他半散不散的衣服。

荒郊野岭，她一时不知道是一个人大大咧咧脱衣服比较吓人，还是一人突然变成一只深海巨兽更吓人。

掌心下的肌肤冰凉细腻，心脏跳动十分有力。

凑近了，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是当下在人类城镇中比较流行的香型。

裴低头，伸手虚抱住怀里的人，感受熟悉且久违的心跳声。

自从她离开海底后，他已经有很多天没有感受到她的心跳了。

再次相遇，她对他十分警惕。虽然方才的谈话后，她不再抗拒他，但是她也不再像海底那样与他亲昵，也没有像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这样的相拥让他眷恋。

洛奇把他的衣服往上拉，将试图将他裸露大半的肩膀和胸膛遮住，可是拉半天都没有拉上去。

“哎，你太高了，我拉不上去，你别像个木头一动不动，快把衣服拉上去穿好。”

裴深吸一口气，松开双手，后退一步，将地上的腰带捡起来，慢条斯理的打理衣服。

“这里和海底不一样，你变成了人的模样，就不可以随便在外面脱衣服。”洛奇耐心的解释，“在陆地上，无论是人类，还是类人的智慧生物，他们都会穿衣服遮蔽躯体。如果不穿衣服，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放心，我知道。”

裴把点缀有宝石的绸缎腰带搭在臂弯，将繁复的衣服一件一件整理好，动作不紧不慢，任由苍白的胸膛和肩膀裸露在阳光下，半天都没有把衣服穿好。

“你把背上的包裹先放下来，还有腰上的水囊，解下来。”洛奇也不会整理这些繁复的衣服，只能在旁边发表一些她仅有的见解。

裴依言将东西取下来，却没有递给洛奇，而是挂在路旁的一截树枝上。

半遮不遮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露出出更大一片白里泛红的肌肤。密林中，细微的阳光洒下来，微光中男人举止间十分大方，并不介意风光被人窥去。

洛奇觉得他应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半是恐吓道，“海里有好鱼，也有坏鱼。

陆地上也是，有善良守法的生物，也有邪恶无序的被**驱使的坏蛋。

坏蛋们看见美好的事物，或是想要霸为己有，或是暴虐毁坏。

他们罪恶的手，会伸向一切他们看到的美好事物，无论是同类，还是律法中规定不能冒犯的其他种族。”

洛奇明里暗里提醒，就差点他名字、凑在他耳朵说，让他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你并不喜欢我现在的模样，你口中那些坏蛋，应该也不会喜欢。”

“怎么会，我哪里不喜欢你现在的模样的了？你现在的样子完全是长在我的审美点上，就像精灵和人鱼一样。我们的史书上还留下不少人鱼和精灵族的传说，每个故事都要花很大篇幅赞美他们的容貌。”

见到这些美丽生物前，她觉得书中的描写过于浮夸，可是见过他们后，洛奇觉得书上的描述还是保守了，把词典里所有华丽辞藻放在他们身上都毫不过分。

裴将腰带系好，把树枝上的东西取下来，背在身上。迈步走到洛奇眼前，双手一展。

“怎么了？”洛奇有些摸不着头脑，围着他转了一圈，衣服穿的很整齐，虽然穿的很慢。

“上来。”裴语气平静，像是说“开饭了”一样自自然。

洛奇呆住了，喉间发哽，一时语塞。怎么上去？让她像只猴儿一样，踩着他的脚，再顺着他支楞的胳膊往上爬？

“不麻烦你了，我自己走挺好的。”洛奇强撑起一抹微笑婉拒。

“你之前一直将我当成你的养母吗？”裴将手臂放下来，盯着洛奇的眼睛。

“确实是有一点儿误会。”洛奇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锤了一下，垂头长叹一口气，一副说不出的惆怅模样。

裴抬手将她的脸捧起来，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眼眸沉的要滴水，“有些事情，我应该和你说清楚。”

“你说过不会对我使用天赋能力，也不会做任何违背你意愿的事情。”洛奇感觉心脏要跳出嗓子眼了，裴上岸了怎么情绪这么不沉稳，难道是水土不服导致情绪起伏不定、焦躁易怒？

“是的，我答应过你，所以我没有对你使用天赋和任何魔法。”裴一字一句道，听不出情绪。

“那为什么我心跳不规律，头晕眼花，手麻脚软的？”

裴执起洛奇的手，感知后神情凝重，“你这些天没有吃饭吗？身体怎么亏空成这样？”

洛奇在心里默默反驳，她在地下城是有些天作息不规律，但是她可没有不吃饭，她喝了可以充饥提神的药水，每天都没落下。

“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裴低头俯下身。

唇间一凉，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撞进来，像是要将那片静谧的海贴到她眼睛里。

“我不是你的养母，也从没将你当成后辈，更没有养孩子的癖好。

我只遵循我的心，我将你带回去是遵循遵循我的心，我来找你也是遵循我的心。

海底太大了，你太小了。那一天，我将你带回去，是因为很快会有一阵暗漩要来，你游的太慢了，如果被卷进去会很危险。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等不及了。

你说的时间太长了，我本来只打算在暗中跟着，不打扰你。可是你离开了海底，我在海底找不到你，所以就上来了。”

我终于找到了你，但是你是人类不是小八爪鱼，你的名字是洛奇，不是小八，你的气息也和之前不一样。

我害怕你厌恶我，可是你说我是你的“好朋友”，我害怕你再次消失，所以违背了当初的诺言，出现在你眼前。

后面的话，裴再舌尖绕了几圈，终究是没有说。

漆黑双眸中的那片海像是笼罩一片沉重的乌云，随时要泼下一场大雨，看的人眼睛发酸泛涩。

“我要成为你的——好朋友。”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吐出来。

洛奇松了一口气，将紊乱的心跳压下去，她将手从裴双臂间穿进来，拍在他肩膀上，顺势将他捧着自己头的双手挤下去，“我们当然是好朋友！虽然我们有过误会，但是我们的误会已经解开了。”

洛奇一边说，一边将手放下，把裴的的身子扶正。

裴胸膛起伏，身上染上一层淡淡的薄红，“我要做你唯一的好朋友。”

“好，我答应你。以后无论我有多少朋友，你都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可以吗？”洛奇一口应下，毫无心理负担。

“可以。”裴说完，突然整个身子倒下来，像是一堵坍塌的墙，直直砸下来。

洛奇下意识伸手去扶，高估了自己的臂力，低估了他的重量，被带着一起倒下去。

旁边就是荆棘，就这么被压着倒下去，不得扎一身的洞，浑身漏血？

不仅疼，还要命。她是把幸运女神的洗脸水泼到水杯里了吗，不然为什么这两天格外心累？

恐惧来自于未知，已经能预判到接下来的惨状后，心中一片反而宁静。如一潭死水、不起波澜的静。一切都好像放慢了，耳边的风声，颠倒的视线，地上泥土的芬芳和灌木丛沙沙的轻响。

灌木丛中可能有虫，也可能有蛇，不过她身上带的有驱蛇虫的香丸，蛇虫会避开他们，就是治疗外伤的药不一定够用。

一道细微的响声穿插进来，像是湿润的皮革在粗糙的树皮上拖过，又像是蟒蛇缠绕的声音。下坠的势头猛的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