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再一眨眼,舞台幕布下的凳子上空空荡荡,人不见了。

看花眼了吗?

来往宾客有说有笑,围着圆桌吃瓜子点心,没有藏青色,没有中山装,没有熟悉的男人。

“诶呦这是你们家岩岩吧,怎么长这么高了和小时候一点都不像了,还记得我吗?”一个大婶好言好语。

如她所言,石岩面生。记忆又不是永存的,过去多少年了肯定不认识了。还好妈妈把亲戚拉走,还给她一点安静。

人们逐渐落座,那个男人的侧影像一个鬼魅,占据石岩大脑的沟壑。

不行,她得再去找找,起身告辞说:“爸妈,我有点晕车太闷了,找个凉快地方缓一缓。”

人群中爆发欢呼。

一圈圈目光齐刷刷看着一个方向,舞台的延伸红毯中,新郎新娘缓缓步入。虽然步速很慢,但方表哥的腿异常明显,左脚走一步往外撇一下,应该义肢受力不均匀。

往外撇的时候,左脚的脚踝肤色白如面粉,没一点血色。

他和新娘手挽手,相握的手在发抖,青筋凸起。他微胖,几乎全身都压在那只手上,靠新娘帮忙才勉勉强强支起平衡。

司仪挂上微笑,询问新郎新娘是否愿意相伴一生,永结秦晋之好。新娘开口,石岩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婚礼。

一句“相伴一生”,新娘磕绊八次。她发声异常。

石岩视线落向新娘,浓重的妆面遮了原本的五官,却遮不住歪斜的嘴角,有只眼睛抬不起来,不知道是双眼皮贴和假睫毛压的,还是本来就是这样。

更像是后者,眼睑下垂,嘴角向健侧歪斜,面肌瘫痪,这是面神经炎的症状,俗话说是面瘫。

这对新人无疑引起所有人的注视。

圆桌围七八个人,嗑瓜子,窃窃私语,“方庆这媳妇咋看着这样啊,是不是有点毛病……”

另一个老婶子接话道:“那肯定是啊,方庆自己都不是完整的人,哪有好好的人愿意跟他,他这个条件能找到媳妇都谢天谢地了,还挑什么啊。”

严肃的男人呷一口酒,舒展川字纹,“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传宗接代,别看这媳妇不咋样,能生孩子就行,我听说啊……”

男人左右瞄一眼,凑近说:“都已经有孩子了才结的婚,孩子都四个月了,”他弹出四根手指,“方庆这孩子有能耐!”

石岩站在后排默默听着,一声不发。

别人跳进火坑,她没法评判。

有时候她自认为的追求和幸福可能在别人看来一文不值,同样的,这种在她看来是地狱,对别人或许是一种安稳。

更何况是明媒正娶,两家双方都同意了的,你情我愿。她能做的,只有坚定她自己的想法,尽力不被周围的人干扰。

她清楚地知道,几千年传下来的传统也许是错的,但非常顽固,顽固到有一个人起来推翻,这个人就必然是读书读傻了、心理不正常、丢祖宗的脸、不如死了算了。

所有不合规范的,都要被规范。

规范这些有什么用,好像没用。

璀璨的舞台中央,司仪兴致高涨道:“感谢各位如约而至,来到今天婚礼现场见证两位新人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那么我们将随机连麦一位现场嘉宾,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台上掌声轰鸣。

司仪双眼微眯,挑选最佳观众。首先排除围坐圆桌的观众,桌子挨桌子,人挤人,工作人员还离得远,递个话筒都麻烦,这part时间不能太长。

看见后排的女孩一个人站着,身后围一群工作人员,司仪眼睛一亮。他一个眼神,话筒立刻递上来,紧接着摄像师镜头怼到石岩脸前。

司仪笑意直达眼底,“那就有请这位幸运嘉宾!”镜头对准,石岩秒切换笑容,眉梢挂起喜色,她的脸映在舞台大屏幕中央,成为全场的焦点。

嘈杂的氛围瞬间安静,所有人都齐刷刷注视大屏幕中的石岩,瓜子不嗑了,饮料喝一半放下,哄婴儿的宝妈也不哄了,直勾勾盯着看。

所有人的表情石岩收归眼底,她看向舞台中央。

新娘一个眼低低乜斜着,张着嘴巴,努力压平嘴角弯起笑容,新郎义肢下坠脱落,西服裤下漏出异样肤色,硅胶塞进锃亮的皮鞋,维持新婚的体面。

他们活得很用力,不仅仅这场婚礼庆典,以后的日子都必须很用力。

她不疾不徐,“希望新郎新娘百年好合。”这句话不知道算不算祝福,但应该是在场所有人都想听的。

司仪满意点头,大声起哄道:“声音是不是不够大,大家都没听到啊,再讲一遍!”

“祝福新人百年好合!”石岩笑着喊。话筒扩音,她的祝福三里之外都能听到,台下顿时爆发出热烈掌声。

几秒钟后,喝饮料的继续喝,嗑瓜子的嗑瓜子,凑热闹的凑热闹,说闲话的说更起劲了,一切回归正轨。

忽然听见一道声音懒洋洋道:“一个傻子,一个瘸子,绝配。”

贺雨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玩味地盯着乌泱泱一群人,抱着双手,“百年好合怕是难了,这种样子五十年都难捱。”

一闪而过的人果然是他,没看错。

石岩拽拽贺雨行的袖子,“这种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什么永结同心啦白头偕老啦,哪有咒人家的,小心你被人揍啊……”

顿了顿,继续道:“你说话难听却在理,两棵弱不禁风的小草抱团,苦难不会分摊只会累积,雪上加霜而已。”

贺雨行抬手指了指耳朵,藏青色的袖子太短,卡在手臂,“你刚才的祝福可不是这样,我两只耳朵不会骗人。”

“我是胆小鬼,怕被揍喽。”石岩忽然想到向阳部落。

他们思维简单,为人纯粹,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喜欢谁就立马表明心意求爱。因为**总是立刻得到餍足,所以他们脾气耐性都很差。

脾气差也不用遮遮掩掩,有气直发,怒气全撒在猎物身上。他们很容易幸福,经常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那是极度幸福的表现。

他们眼里从来没有妥协,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

“小说和电影为人们编织最美好的梦境,于是大家都渴望忠贞不渝的爱情,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可现实哪有那么美好啊,爱情和婚姻都糟糕透了,绝大多数只是图个平稳,背后一地鸡毛。”

相比于可遇不可求的爱情,安稳更有性价比。

方表哥是个例子,她爸妈是个例子,这种例子随处可见。

被美梦滋养后,有的人对世界更加绝望,什么都不相信,也有些人绝望过后慢慢妥协,在世界的破铜烂铁中争好坏,抢优劣。

一身中山装显得贺雨行身形板正,规规矩矩,符合他生活几百年却什么都不懂的老古板作风,连那张精致的脸都染上专属于老辈子的呆滞。

看他那样子,可能在听天书吧……

也是,这些话题对他太超纲了,石岩摆手道:“算了你不懂爱情,你连肢体接触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和你说了。”

“退而求其次是别人的常态,我的常态是有志者事竟成。权衡利弊是人类的心病,有了心病,往往会错过真正价值连城的东西。”

贺雨行继续道:“我不懂爱情又怎么了,我不需要爱情。”说完,他还是不甘心,那种轻蔑的口吻让他心口憋着一股气,尤其还是被他一向讨厌的人类这么质疑。

说他不懂肢体接触,大错特错。

他必须做出点什么,让人类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果断摸上石岩的手,指尖相碰的一瞬间,他察觉到石岩迅速握紧了手心,自然放松的手部姿态忽然变成了拳头,那拳头一点也不听话,要抽离着逃跑。

她怎么可能跑得掉,贺雨行一双手覆盖她的拳头。看着挺大能耐,手却小小一只,他手一裹就包严实了。得逞之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石岩,自信道:“这个动作,是拉手。”

那拳头又开始捣乱,逃倒是不逃了,开始从防御转为进攻,隐隐要捶掐他的手心,一下又一下,却根本不痛。

他顺着石岩的指缝一点一点撬开她紧实的拳头,击溃她无畏的挣扎,两手相合,每个指缝都亲密无间,只是……

贺雨行越看越奇怪,不满道:“你的手为什么要开花,合上。”他另一只手攀上来,一根一根把绷直的手指摁下去,直到两只手完全贴合,没有一丝缝隙。

这样才正常。

他晃晃手,低压的眉眼舒展开,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你看,这个动作,是十指相扣。”

石岩偏头,她的嘴巴微微靠向自己,这个姿势从理论上来说非常符合一个肢体动作,他另一只手沿石岩后背慢慢扶上,攀到后脑勺的位置停下,顺势前推。

两人之间越来越近,他稍一低头,就对上软软的触感,在紧闭的唇肉上蹭了蹭。

松开她后脑勺,眼眸一亮道:“这个动作,是亲吻。”

忽然发现一些不正常的部位,万分肯定绝不是由他引起,问道:“你耳朵为什么红了,我刚才没有揉你的耳朵,只亲吻了你的嘴唇。”

修文修了六七百字,这章才4个点击,肯定没人发现[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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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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