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新势力虎视眈眈,亦有志士想恢复前朝,他们不想光州加入天下纷争,就要保住李文忠这块招牌,消息送到他们手中,与未送出一般无异。”
“也就是说,你们将消息送到一个以为的新势力手中,却不想是前朝遗民?”林清在宽袍下掰着数手指头。
张少主出声,“景国野心已现,靖国稳固东南,齐国当年更是第一个反先朝称帝,其余几国身处劣势都不曾用先朝之名。”
刘兆华补充说明,“是江湖势力。”说完按下话题,从怀中拿出卷轴。
林清双手接过,“是诏天下书?”
“是伐光州檄。”
打开卷轴的手一顿,“倒也......”周壬寅觉得有意思,抢过来看,指结段第一句‘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问什么意思?
刘兆华正色,“往日念前朝,日后无需再念。”
“你确定现在做的就是正确的吗?”周壬寅问。
檄文言辞犀利,说前朝气运已尽。不止讨伐李文忠荼毒生灵、蹂躏州县、赋税严苛、罔顾人伦,还公然扯到王朝气运,自然多引人不满。
“不废前朝难废李文忠,行非常之事才可破局,”刘兆华凛然,“气运循环本是天道,我没错。”
“所以你说亟待圣主出世,恢复中华,天下归安?”周壬寅合上卷轴递到林清手中,“你这不像讨贼檄文,像为新主造势,你的圣主是谁呢?”
“是谁重要吗?我说是我如何?”他笑,又不让别人笑,“别笑啊,或许我或许你或许今日两位小友,或许天下千千万万人,总有这么一个人。”
周壬寅朝刘兆华一拜,“我与先生一同等着圣主。”
刘兆华扶起他,又拍拍林清与张士平肩膀,“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你们要坚定,或许能立非常之功。”
周壬寅一抬头,“先生放心,我向来坚定。”
翌日清晨周壬寅拎着昏昏欲睡的林清到时,已有四人候在渡口,分别是——楼家姐妹,郭记清和韩立华。
周壬寅打趣,“你们看起来像是亲如一家。”
郭记清行礼说不敢奢望,只是此行赖楼二姑娘和韩公子陪同。
“下决心了?你爷爷同意吗?”林清拍了嘴毒的哥哥一下,凑上来将玉麒麟系寨主腰上,“此物可助你顺利面见温王。”
郭记清摩挲着那块玉麒麟,半晌抬头道:“半年前老师说替我写举荐信,我拒绝了,要凭自己见王爷,结果还是靠你。”
“是靠你自己,我是为你。”林清又偷偷附他耳边,“也为我自己,这玉麒麟打眼,带着它闯江湖太没劲了。”
林清惯会哄人。
“知道王燕军为什么给我这把钥匙吗?”田兴群扶着郭老爷子出现。
周壬寅上前搀扶,“晚辈不知。”
“当年王燕军躲官兵追捕逃入我家,那些人几把火烧了整道街,父亲为救躲在地窖的他被活活烧死,母亲伤心过度病倒,不足月余,人也没了。”
“父亲死后手里紧握着那枚钥匙,王燕军便留了下来,说我随时可找他讨还性命。”
“既是你们五个来了,你们打算留下谁的性命?”
周壬寅一惊,扶着郭老爷子的手没松,说:“我可以考虑替你去帮王家现任家主杀了。”
老头被浑话气地吹胡子瞪眼,“你与那王九交情匪浅,别当老头我真睡糊涂了。”
“那可惜,”周壬寅松手面向老爷子站定,“我们五人,没人会死在这。”
“我如何?”众人疑惑回头,康贤光说:“我换四个孩子继续前行。”
“那好。”郭小光一丝犹豫没有,抽刀刺过去,林清先一步挡康贤光身前,大刀刺入他胸口一寸后停下,在场的人俱是心惊。
张士平惊呼,欲上前查看情况,林清伸手挡住,“郭老寨主觉得晚辈不配死在您刀下吗?”
“你这孩子是不是有毛病。”郭小光呲牙面露难色。
“同康老一道,没办法,他出事就无人护我了。”疼痛感突然袭来,林清双手捂上胸口。
“别拔!”楼思慧阻拦,“不能直接拔。”
林清已被疼出泪花来,颇为无助看向她,“慧姐姐,好疼。”
“你的命且留着吧。”郭小光往他怀里塞一瓶药离开,说:“我没想杀你们。”
“晚辈知道,”林清吐出口血,又笑,“我就猜我今天死不了。”
楼思慧上前处理伤口,摸了一下觉得不对,蹙眉低头,躺地上的林清笑着把外袍撕开,里边是王青侬哄他买下的那本《一炷香知晓江湖事》。
郭记清跪在他身旁道歉,林清摆手,“我是教你,跟爷爷要学会示弱,学明白了吗?”笑着笑着又咳出一口血。
张士平紧张,“还是有伤的。”
“刀没入不深,还被书挡了大半,不及脏腑,只是皮肉伤。”
“那为什么......”
“你问他。”楼思慧气恼,冲林清胳膊打一巴掌。
“嘘,”林清让张士平小声些,“第一口血是想吓郭爷爷自己逼出来的,第二口是没收住。”
周壬寅上前直接将刀拔出来扔地上,“怎么不疼死你。”
林清疼得蜷腰,张士平按着伤口上药包扎,“马上就不疼了,三弟忍忍。”
不知是疼晕了还是又睡回笼觉,林清合上眼时还在想,娶媳妇还是张少主好,自己哥哥又泼又毒,娶进门定是要命。
再睁眼已在马车上,林清揉眼睛坐起来,懒懒散散趴车窗口看窗外红霞漫天,大约是落日,一转头隐约瞥见马车前的康贤光,回想起来自己的处境,提着衣摆爬出来,“哪敢劳烦康老,我来我来,我来赶车。”
“小友好生休养,我来就好。”
“那哪行?”
“你可是老夫救命恩人,只是为你驱车,有何不可?”
“不,”林清讪讪,“救您是怕路上无人保护,况且没我您可能也不会出事,是我自作多情。”
“你这小子,”康贤光敲他脑袋让进马车,“马上天就黑了。”
“我们去哪住店?”林清掀帘子问。
“小少爷之前总天字号住着,没试过风餐露宿吧?一会儿找个山洞歇脚,老夫给你展示烤鱼的手艺。”
“山里会有豺狼虎豹吗?”
“哪能怯头怯尾,小友要有夜里与狼相搏的气魄。”
“不要吧——”林清想求救,可身边也只有康贤光一个。
于行温位处西南,去他那要绕过顾氏地盘。
郭记清欲绕小路疾行,韩立华轻蔑一笑,无人敢拦我们。混账话,郭记清不做口头争执,仍走上偏僻荒野。
夜里风大,一行三人运气较好远远见了村庄。快要子时,人扛得住,马必须休整,郭记清拿出银两要去庄里。
韩立华用剑拦回,把他绑破庙门口柱子上,楼思时摸出银子,“你们男的夜里找农户投奔,人家会怕,还是我去。”
抱剑的韩立华这才明白楼思时没算自己,不满地瞧小姑娘一眼。
“不是不带你,”楼思时开口,“郭寨主自己在这出事怎么办?他虽同你我有过节,可既与他一路,我们是要保护好郭寨主的。”
“聒噪。”
楼思时逗人开口后乐颠颠进村。
韩立华风餐露宿惯了,睡破庙算不得苦。庙里运功时听到异常的凌冽风声,意识到不好,出门就看到绑郭记清的柱子上被扎几道飞镖,手按剑上戒备,“谁?”
“是我。”
韩立华听到声音后放心,走进院中质问房顶上的周壬寅,“周大侠,这是什么意思?”
周壬寅跳下来同他对峙,又突然一笑,“也没什么。我呢,一路上越想越气,为了防止一直想这事,这才专程来找郭寨主解决下。”他背手踱步到郭记清面前,“你爷爷伤了我弟弟,我呢,一向尊老爱幼,所以找你。”
从袖筒中掏出把匕首,在郭记清眼前晃晃,周壬寅又给选择,“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回去找你爷爷。”
“林清知道你这样吗?”郭记清听说过周壬寅睚眦必报的魔头事迹,不想今日是自己死期,“他在为我奔忙,我死了又该如何?”
“你既已死了,就无需再管。”
“周兄且慢!”郭记清喊停,“此事过后,林清兄弟要杀要剐都随他,折扇可做凭证。”
周壬寅从郭记清怀里摸出折扇和玉麒麟,想想又将玉麒麟挂回去,“我向来公正,本来没打算取你性命。”嘴上说着漂亮话,匕首插进郭记清胸口的动作干脆利落,只进一分停下来,然后刀尖向下剜掉一块肉来。
郭记清甚至没反应过来疼,生理性泪水先落下来,下意识张嘴想喊,看见周壬寅装进罐子的肉硬生生咽下,双眸紧闭缓解疼痛。
再睁眼,周壬寅拿起他右手小指,割开口子放血到扇面上,“林清命大胸前塞本书,不是你的功劳,所以你与他生死承诺仍旧有效,滴血为证。”
郭记清被周壬寅气笑,“你这人...还真是阴狠。”
一直看好戏的韩立华在周壬寅要离开时开口,“路边随便捡个人当弟弟,对他这么好,值得吗?”
周壬寅腿折返回来,韩立华对林清态度奇怪,想来是嫉妒,拿扇子逗他,“你也找你哥疼你啊。”
韩立华转身不说话,周壬寅挑眉将包里林清硬塞的蜜饯留下来,“或者你乖些,你林清哥哥会疼你。”
韩立华拿蜜饯进了破庙,只留第二日一早牵马回来的楼思时对胸口血淋淋的郭记清傻眼。小姑娘来了又想悄悄跑,如果不是马鸣一声,还真能不动声色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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