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等姜雪霁回过神来之时,已经被那魁梧男人以黑布袋套头,嘴巴也被封住,带上马车了。
姜雪霁坐在马车里,不知道走了多久,也分不清那男人究竟要将自己带到何处。
她心里唯一盘算的是,不知道自己刚刚的一番举动,是否已经改写了历史,将那本《五十二病方》的古籍给挽救下来,又暗自思忖着那个叫姜广汉老者方才对她所说过的话。
“扁公”……
从年代来推算,莫非,真是扁鹊?
不知道这是秦王朝的哪一年,若是幸运,她或许还能亲眼见一见这位妙手回春的圣医祖师爷么?
若是这样说来,刚刚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紧急,她都未来得及细想,有如此好的良机,摸空儿理该先去侍医署的药房里多转几圈。或许,还能找出更多早已失传的古医药典籍来呢。
只可惜,眼下她性命攸关,万一运气不好,小命交代在这里,那么按照她多年看穿越小说的经验来看,是不是大概率就要回去原本的时空了……那,岂不是就错失了这次跨越时空追星的绝妙良机?
得活下来!
在未找到《五十二病方》全药录之前,她就算是撒泼打滚,使出浑身解数,也得先在这个时空里苟住小命!
姜雪霁在马车里理清思绪,这样暗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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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马车停下了。
姜雪霁下了马车,被随行的士兵摘下头罩之后,才望见眼前竟是一座庄严巍峨的宫殿,宫殿外侧,处处有侍卫把守,极为森严。
一位容貌俊秀却是宦官打扮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出了宫门,和送姜雪霁过来的侍卫长低声耳语了三两句。那宦官上上下下足足打量了姜雪霁三遍,才让开了宫门,吩咐旁边的小宦官将姜雪霁带进内殿里来。
姜雪霁也想知道,对方折腾这么一大通,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便奓着胆子随着小宦官进了宫殿的最里间。
还未及宫殿的寝宫,便可听闻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喊。那容貌俊秀的宦官听到叫喊声,愈发慌了神,快步踱至了最里间的屏风后。
姜雪霁打量着宫殿内富丽堂皇的装饰与用品,猜想这定然得是王侯将相之家。随着小宦官绕到屏风之后,见到眼前的场景,才明白了对方以马试医术,又紧急将自己送到这里来的目的。
一位容貌昳丽的中年女子挺着巨大的肚子,躺在床上不断地挣扎哀嚎,丝丝鲜血顺着□□流出,几乎已经濡透了整个床垫。
女人躺在血泊之中,面色一分分煞白下去。床前的两个产婆大汗淋漓,不敢多言语,只是不住地止血、擦血。血布浸在水盆里时,顿时就将一盆清水完全浸染成了血水。她们止不住地颤抖着,却又毫无旁的办法。
另一侧的三个侍医正焦头烂额,一望见冲进来的这个中年宦官,就如见了死神一般,纷纷垂下头去。其中一个犹豫再三,才奓着胆子上前,道:“大人,四十余岁孕产本就属高龄……若剪刀裂口再挪后剪两寸,保小的或有一线生机。”
宦官斜瞥了那位侍医一眼,目光凛冽足以将其千刀万剐,低沉的声音就如毒蛇一般,“先算算你九族够不够陪葬!再来与我回话!”
众人惶恐,登时呜呜泱泱地跪了一片。
那宦官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又回头盯向姜雪霁,“你!过来!……我听闻你是侍医署真正有本事的。若能保她们母子无虞……我定保你下半生富贵平安!”
床上那女人的呻吟声一声弱比一声,直喃喃:“不行了,我已然不行了。”
宦官听闻马上冲上前,一把用力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眼眶都跟着湿润了,“别说这样的话,你不能丢下我。你知道的,你若身死,我活不了,孩子活不了,连带着咱们这一屋子的人,可就全都没有活路了……坚持住,赵姬,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坚持住啊。”
宦官安抚了那女人几句又朝姜雪霁气急败坏道:“你还傻站着做什么?有什么看家本事还不尽然都使出来?!”
姜雪霁被眼前的这一幕搞得阵阵发懵,不过,床上这女人难产已有血崩之势,毋说是在医疗技术还不发达的先秦古代,就算是在21世纪,各种先进医疗器械齐备的现代,这都属十分危机的情况。
还是救人要紧。姜雪霁没再迟疑,撸起袖子就上前去查看孕妇的瞳孔及脉搏。
椒兰缭绕的寝殿里,姜雪霁指尖触到赵姬腕间"离经脉"之后,一惊,马上吩咐道:“取九蒸槐耳炭、醋淬代赭石各三钱。”
然后,又转身,从那些侍医署药箱中寻得药草,迅速将地榆炭与茜草汁按《禹藏图》比例混合,桑皮线在苍术酒中浸出琥珀光泽。
“劳烦中贵人以掌心抵产妇至阴穴。"姜雪霁引宦者令按住足小趾外侧,此处是《黄帝内经》记载的催产要穴。之后,姜雪霁以青铜铍刀划开胞衣,赵姬突然抽搐,她利用马王堆《胎产书》记载的解痉秘法,立即以药匙重叩“三阴交”。血瀑喷涌间,九晒九露的槐耳炭覆在断裂的带脉上。
“丫头!你若敢令她出事,我必第一个将你碎尸万段!”宦官眼见情势不对,发狠道。
侍女颤抖着递来浸泡过川芎汁的桑皮线,姜雪霁缝合手法暗合《灵枢》所述的"络脉接续法"。触到反转的胎儿肩胛时,她想起秦简《日书》里的"反支日忌"——此刻胎位竟与简牍所绘完全吻合!遂以鳖甲油润滑手臂,行《禹藏图》记载的"逆胎归元术"。
躺在床上的妇人连连哀嚎,几乎快失去意识。
当微弱啼哭穿透帷幔时,姜雪霁正将炮姜炭与童便混合——这是后世验证能缩短恶露期的古方。
宦官听闻孩子的哭声后,抱过孩子,瞥见床侧放置的脐带和胎盘忙命身侧的小太监道:“烧掉,立刻!”
角落的小太监垂首,收起那胎盘和脐带,匆匆去了外间。
姜雪霁缝合好伤口,又为产妇行过几针针灸之后,确认孕妇已无生命危险,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宦官观察着产妇的神色,却很是着急,“为何还是昏迷不醒?”
“麻沸散药剂未过,还得等。我再给产妇开几道方子,有助于她尽快恢复身体的。”
姜雪霁疲惫地捏了捏肩,四下扫了一眼,侍女端来笔墨和简牍。
她忽地想起自己小篆写得并不是很好,便口述着,命一个宦官小厮将方子全都记下了。话音才落,还未来得及歇一口气,一群带刀侍卫已经冲进了寝宫,直朝着姜雪霁和这几个产婆、侍医而来。
“这是做什么?大人?”
姜雪霁懵了,古代人都是这么卸磨杀驴,不要脸的吗?
她前前后后,操心费力地忙活了一晚上,连口吃的没有,喝得没有也就罢了,就算想过河拆桥,也没必要连口气儿都不带给喘的吧?
“大人?您之前可答应过我,保我下半辈子富贵平安。在场这么多人可全都听见了!”姜雪霁气急了,管你是哪根葱哪瓣儿蒜,就算是古代的帝王,大中华也从没有不守信的道理!
姜雪霁声声质问,直认为自己有理,却没想,宦官没根,脸要不要自然也是没所谓的。
那宦官只守在床前,望着已渡过生命危机的产妇,只落下三个字,“带下去。”
姜雪霁和寝宫内的一干人等便纷纷被堵住了嘴巴,被强制押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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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姜雪霁被关在刑狱天牢之中,扒着牢门,朝着侍卫驻守的方向,疯狂呼喊。
“卸磨杀驴!不是东西!……你以为那妇人一时渡过危险,就能杀了我么?做人哪有你们这样的?!”
姜雪霁只恨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不如这些古代人阴险,方才救人心切,那宦官问时,将方子、底儿全都一股脑给倒了。现在他们思量她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岂不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姜雪霁在牢狱里挠着头来回打圈,想尽理由法子想让对方放过自己——倒不是她有多么得贪生怕死——毕竟,就算身死,没准儿也就是回到她原本的时空了。
只是,她一想到好不容易穿越到先秦时代,眼下要查阅的古籍还一个都没看,该见的世面一个都没见,心里就一阵子窝火。
回到古代,就给一马一人做了两回剖腹产,累得头晕眼花,浑身酸疼,就要被一刀嘎掉,回到现代?这算个什么事儿!天下还有比这更赔本的买卖?
姜雪霁还要扒着监牢门喊,却听隔壁牢狱里悠悠传来规劝的声音,是一同被关押进牢狱的侍医。
“姑娘莫要再白费气力了。自你踏入那间寝宫起,就该知道,过了今晚,你再无生还的可能。”
“凭什么?这不是恩将仇报?你们大秦国不是以法治国,苛法为政么?我是那妇人的救命恩人,不好吃好喝报答我便也算是罢了,救命之恩反当仇报,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另一侧牢狱的侍医闻此,亦叹了一口气,道:“我见姑娘你医术精湛,想来定是个聪慧之人。你可知,你今晚来的是何地,救的是何人。”
“我当然知道,这宫殿富丽堂皇,妇人雍容华贵,想也知道该是个地位尊崇,身份高贵的人……只是那阉官跟那妇人缠缠绵绵说话的样子,真是古怪,令人恶心得紧,实话讲,搁我的那个时代……我是说国家,这不能说是主仆,只怕是夫妻还差不……”
姜雪霁满肚子窝火,骂起那宦官来,滔滔不绝就要刹不住车。
两侧牢狱的侍医官们纷纷咳嗽,忙打住了姜雪霁接下来要说的话。
姜雪霁脑袋一嗡,这才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地位尊崇的妇人,四十余岁的高龄产妇,似是丈夫的阉人,偷偷摸摸地产子……这几个标签放在一起,她在秦朝的历史上倒确实想到了一对符合这些条件的人物来……
是秦王朝鼎鼎有名的□□,秦始皇之母赵姬和宦官嫪毐!
至于在侍医署遇到的那位“蒙大人”……
难道,就是秦始皇嬴政身侧的蒙将军,蒙骜?!
算算赵姬的年岁,产子的时间,这该是秦始皇嬴政才继位秦王不久的时候。想来,秦王还很年轻,国局都还未稳,更罔说发动合并六国的战争。
姜雪霁此时忽地又想起那位名为姜广汉老医者的忠告来:今后凡所有事,权衡决断之前,万分要考虑清楚,谁才是真正能护得住你的人。
在这大秦王朝,纵观整个历史,难道还有比秦始皇嬴政更能护得住自己的人么?
姜雪霁想到这儿,灵光一闪,遂向监牢的那侍卫喊:“烦劳侍卫长替小女子向蒙大将军捎句话!此事事关大秦江山社稷,千秋万代之基业,万望侍卫长务必向蒙大将军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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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秦王宫。
秦王嬴政坐在桌案前翻阅着简牍兵法,听闻蒙骜的传话,一声嗤笑。
“你说,一介女流竟向寡人献策,一统六国之法?”
蒙骜再拜,道:“此女子行事章法绝非等闲,王上纳贤聚才从不论及出身,又何必在意其是一介女流。”
“善。宣。”嬴政合上书简,肃声道,“能得蒙将军青眼,寡人要亲自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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