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人的反应，骆沉渔脑子里顿时蹦出无数个猜测。
不过还没等这些猜测成型，时曦年就已迅速调整好了状态，恢复到了最初的神色，严肃地问道：“你出门后往哪个方向走的？”
“……左拐。”
骆·不分东西南北·沉渔聪明地不提方向，只说左右，不过时曦年很明显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表情一瞬间变得一言难尽：“……你不是这里人吧？”
“……何出此言？”
“那个方向是鬼门关。”时曦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没有再次露出嘲弄的神情，而是很认真地告诉他道：“恭喜你，成功来到了活人勿入的鬼市集。”
鬼市集？活人勿入？
骆沉渔脑子里面一瞬间飘过各种小说中的场景，血淋淋的胳膊腿在他脑子里面跑了一圈，他回过神想争辩：“入住时并没有……”
“鬼市集每年中元节子时开市，持续一个月，是鬼与阳世的唯一通道。”时曦年掀开腿上的被子，下榻穿鞋，“你数数，今天是什么日子？”
骆沉渔一怔。
他穿进来的时候是现实世界的六月份，期末周，正值天气炎热而人心冰凉的日子；而中元节在农历七月半，正巧天气也较炎热。
他一直以为穿进来的时间差不多，且在现实世界也没过过中元节，因此完全忽略了这个在中式恐怖小说中经常出现的节日——
子时已过，百鬼夜行。
“你找的这个客栈，应该属于鬼门关同阳世交界的一个薄弱处，因此会被作为鬼市集的出入口。”时曦年站起身，拢上了外衣衣襟，“你要进去么？”
“……有不进去的法子吗？”来自无鬼神世界的骆沉渔有些哭笑不得，心里百般不愿。
开玩笑，他的目的就是让时曦年停止追杀他，然后男主去当他的龙傲天，自己去升级医学系统当个躺平咸鱼——
果然宿敌不能救，一旦圣母心泛滥救人，准要出事。
现在倒好，鬼市集开门，他搭上了自己。
“有啊，只要不出门，在屋子里待上一个月，等鬼市集闭市后就可以回到阳世。”时曦年语气坦然，就像在说“我准备睡半小时”一样简单。
一个月……
骆沉渔心想，真要等到那个时候，他都该臭成什么样了。
他碍于面子不好在宿敌面前露怯，于是硬着头皮转过身，“你在这待着吧，我进去了。”
“随你。”时曦年本不在意地应了一句，巴不得对方赶紧死掉，忽然想起了些事情，扬起的唇角又垮了下去。
“……慢着。”
“你身体不好，就别进去硬闯了。”骆沉渔把他的阻止理解成对自己实力的鄙视，也装成关心对方的样子顶了回去。
“鬼市集直通鬼门关，”时曦年看着他，“入鬼门关需两人一组，检验魂魄鬼气纯净度——”
“你确定你的纯净度能和鬼混为一谈？”
“什么？”骆沉渔很懵地回了一句，慢慢咀嚼着对方话里的意思。
闯个鬼门关，又不是新婚拜堂，干啥非要两个人啊！
“我和你一起进去。”时曦年随手从一旁的包袱中拿了套备用衣裳，将破洞带血的旧衣裳丢下，麻溜地穿戴整齐，向他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小玩意。
骆沉渔下意识伸手接过。
那东西呈问号形状，主体银灰色，“问号”的体上环绕了些银线缠成的花，尾端缀了一只暗红色的羽毛。
这是什么东西？耳饰？
时曦年已经把那东西挂在了右耳上，见他捧着东西没有动作，“大发慈悲”地解释道：“这东西和淮间的‘千人鬼面’功效相似，只不过鬼面阻隔阳气，而花羽阻隔鬼气。”
花羽……
骆沉渔有些费解地看着这个东西，学着对方的样子把它扣在了左耳上，又听那人道：“听说这‘花羽’是无尽道温远尘原创，专用于其弟子出入鬼怪云集之地，外人根本没有获取途径。”
“那你这是……”
“从你包袱里拿的。”时曦年伸手一指被他落下的东西，唇边勾起一道不知是不是嘲讽意味的笑，“连花羽都不认识，你果然不是无尽道的人。”
这人多了个莫名其妙的怪癖，喜欢不断寻找此“骆”非彼骆的证据，还要一条一条地罗列给他听，不知是什么恶趣味。
骆沉渔感到憋屈，却又无话可说，只能假装没听见地返回去拿落下的包袱。
“歪了。”他路过时曦年的时候，对方忽然间伸出手来，指尖触碰到了他的耳垂。
那人指尖冰凉，冰得骆沉渔神经一颤，走路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呼吸下意识一滞。
时曦年的指尖只轻轻扫过他的耳垂，替他拨正了歪斜的花羽，很快又收回手去。
然而骆沉渔平日不怎么同他人有肢体接触，更别说这位还是宿敌，一瞬间被惊得手忙脚乱，差点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乱七八糟地走过去拾起了落下的包袱，时曦年已经转过了身，一只脚踏入了门外的漆黑中，面上的表情也跟着隐匿于黑暗之中。
他只得拾掇了散落的心情，也跟在对方身后踏入了鬼市集的领地。
客栈的门在他们身后“啪嗒”一声合上，最后一丝来自阳世的光也随之消逝，他们彻底陷入了阴冷的鬼境中。
“鬼市集是名副其实的黑市，交易灵魂、身体和气运。”时曦年走在前面，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下鬼市集。
“其售卖的商品随开市时长的增加而改变，灵魂交易是为钱财，身体交易是为物欲，而气运交易……是整个鬼市集中最为恐怖的存在。”
“能交换来一个人气运的东西往往很荒唐，有时只是一个普通到完全不起眼的石头，有时会是市面上不流通的一些特殊货物，偶尔才会是金钱。”
骆沉渔听着时曦年的话，被风吹得有些冷，拢了拢衣襟，问：“交换气运的都是些什么鬼？”
“不一定是鬼，还有混入其中的活人。”时曦年似乎侧了侧脸，瞥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温远尘制作花羽是为了什么。”
活人同鬼魂交换气运，鬼魂继承活人的霉运，而活人却借此平步青云……
温远尘？
骆沉渔不由得想起原著中对这人的描述。
天之骄子，年纪轻轻就成了修真界最大门派无尽道的掌门，门下所出优秀弟子不计其数，只是因为同男主时曦年作对才会死。
——他的气运是交换来的吗？
骆沉渔没时间深想，时曦年加快了步子走进了鬼市集深处，他怕自己独自迷了路，只得快步跟上。
鬼市集与阳间交界处有阳气，而编织人淮间最近忙于在阳间作乱，没时间制作鬼面，因此卖货的鬼只得放弃了阳气充沛的风水宝地，缩身于深处。
沿途挂着的全是白纸灯笼，其间都亮着绿莹莹的鬼火，像是为逝去之人铺设的回乡路。
阴气袭人，或许是因为方才开市，游走的鬼客并不是特别多，因此从阳间方向走来的两人便成了一群鬼掌柜的视线焦点。
那些鬼身上裹着黑色的袍子，覆盖住了所有的肌肤，只露出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奇怪的客人。
真正进入鬼界后，时曦年也就不再同骆沉渔说话，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倒是有种诡异的默契。
骆沉渔边走，边有些忍不住去打量铺子上摆放的货物。
他原以为所谓“售卖灵魂”指的是像花鸟市场中待售的猫狗一样，会呈人形堆放在笼子之类的地方，供来往鬼客挑选；不过当他打量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没有“人”。
掌柜们面前堆放着一盏盏的小灯，底座折成小船的形状，中央点着一簇苍白微弱的小火苗。
这火苗就是所谓的“灵魂”吗？
或许是许久没有客人有些无聊，那些鬼掌柜见到他俩便开始推销了起来：“客官看看我们家的魂魄，生猛骁勇，四肢灵活，包您满意！”
生猛骁勇？四肢灵活？
“我们家的魂魄味美价廉，唇齿留香……”
这究竟是在卖什么？
被鬼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阴冷的气息让骆沉渔有些不适，他不自在地加快了步子，挪到了同宿敌并行的位置，悄声问：“这是做什么？”
时曦年低声和他解释：“这里售卖的灵魂有两种作用。一种用来当‘猎犬’，另一种则用来当食料。”
猎犬？食料？
还没等骆沉渔细问这两样是什么意思，方才那位喊着“生猛骁勇”的鬼掌柜已经围到了他俩附近，继续热情地推销着自家的产品：
“可替主上阵捕猎，已经装了嘴笼，魂品有保障，绝不偷吃……”它说着几乎挤到了时曦年身上，忽然间被黑布遮盖着的鼻子一耸，眼睛忽然眯成了一道线。
时曦年身上……有伤口的血味！
尽管换了干净衣裳，也敷了药，但伤口渗出的血却怎么也捂不住。那掌柜嗅闻了一下后，声音忽然间变得极为尖利，简直要刺穿人的耳膜：
“这里有阳气的味道！这是活人！”
再捂嘴已经来不及了。靠他们近的几只鬼都受了阳气的侵袭，黑布下冒起丝丝缕缕的黑雾，叽叽喳喳地尖叫了起来。
“活人”二字像神经电信号一样，插着翅膀眨眼间飞便了整条街道。越来越多的鬼掌柜从摊位涌了过来，黑压压地遮住了路边鬼灯的光。
敌人过多，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骆沉渔一时间有些忙慌，不知要冲谁先下手，这时起初的那只鬼越过鬼群，伸出冒着黑雾的爪子一把揪住了时曦年和骆沉渔的衣裳，用力一拽！
“唰”一下，刺眼的光顿时冲破了骆沉渔的视野。
他眯着眼下意识一甩手，抓住了旁边人的手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