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洁一直觉得叶姗姗挺好糊弄的,跟她那个愚蠢的妈妈一样好对付。
所以马洁这些年来的手段都没怎么变过。
在家里的时候,她会跟牛进步说,姗姗从小没了妈妈,怪可怜的,家务活让她姐姐妹妹去做就好。
牛进步并不关心这些,他只要下班回家有口热饭吃就行,谁做的不重要。
但是马洁愿意维持继母跟继女之间的和谐,他自然乐见其成。
时间久了,他也默认了叶姗姗在家只要看书学习就行,剩下的交给琳琳和珍珍就好,至于他的小儿子牛金宝,那可是他的命疙瘩,谁都不允许累着他的宝。
马洁也心疼儿子,所以回回都只是把两个亲生的女儿拉出来当枪使。
两个女儿有情绪,不愿意做。
她便给她们做思想工作:“妈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让她那个厂长姥爷高兴?只要咱们母女三个把这个祖宗伺候好了,那死老头子不得多给咱们一点好处吗?再说了,她妈妈的抚恤金都攥在妈手里呢,等你们大了还不都是给你们陪嫁用的,亏不了你们。你们权当是伺候财神婆了,听话,啊。”
牛琳琳毕竟是前头男人的孩子,拖油瓶来的,就算别人不敢当面议论,那眼神里多少也会透着点鄙视,所以她很自卑,心气儿没有妹妹高,很容易就接受了妈妈的安排。
牛珍珍却是牛进步亲闺女,自己老妈又是爸爸的现任老婆,她总觉得自己不该低叶姗姗一等,所以她很不情愿。
马洁便许诺她:“她那个死鬼妈的职位还给她留着呢,珍珍你听话,妈一定想办法把她赶走,把这肥缺留给你。你就当是先苦后甜了,妈在别的方面补偿你,你要学着卧薪尝胆啊我的乖宝。”
牛珍珍一想也对,那叶晚晴留下的可是钢铁厂会计的职位,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当不上呢。
就因为给她报的因公牺牲,所以这职位就预留给了叶姗姗,为此,钢铁厂后来补招的会计是个年纪大的老光棍儿,等他到了退休的年纪,叶姗姗也快成年了,所以家里把叶姗姗的年龄报大了一岁,正好能衔接上。
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需要叶姗姗读个会计类的中专,专业水平合格,到时候老会计再带她一段时间,就可以正式上岗了。
这个职位看着是个肥缺,其实很累,担的责任也大,对个人能力要求很高,牛珍珍懒得动脑子,不情愿做这么辛苦的工作,便跟马洁商量着,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可以找个清闲的工作,跟人家对换,只要把两个工种的差价补上不就行了。
总之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先哄好叶姗姗是正事。
想通这一点,牛珍珍卖力地跟马洁打起了配合。
在外面的时候,牛珍珍总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马洁动辄指责她好吃懒做,远不如她姗姗姐姐勤快懂事。
每到这时,她便咬紧嘴唇,不安的绞着衣服下摆,泫然欲泣地盯着脚下的地面,一副有苦难言的被压迫的小可怜样。
楼里的同事都是成年人,自然看出来孩子的委屈,便时不时凑到五楼去看一眼。
他们倒是不信了,这个姗姗看着细皮嫩肉的,手指头一点老茧都没有,她真的会干活儿?
这一看可不得了,明明是珍珍做的饭,却说是姗姗做的,明明是琳琳洗的衣服,却也是姗姗的功劳。
看来他们职工楼里出了个作威作福的姑奶奶了。
可是大家敢怒不敢言,谁让人家姥爷是厂长。
这个计谋实在是一本万利,马洁也确实享尽了好处,这不,去年叶姗姗赌气改名改姓,她便故意帮着叶姗姗说话,把牛进步的火气激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顿毒打,工作便成了她女儿珍珍的了。
她又买通了几个爱嚼舌根的,把事情颠倒黑白的在厂里传播,一个劲的夸大叶姗姗的翻脸无情和不孝,气得老厂长心脏病发作去医院抢救。
这不,没救回来。
一箭三雕了简直。
年前叶姗姗回去销假的时候闹了一场,可惜她姥爷死了,人走茶凉,新来的厂长不买她的账,让她自谋出路去,实在不行可以嫁人嘛。
于是马洁抓紧机会,给叶姗姗找了个婆家。
反正马上要催知青下乡了,依着叶姗姗娇生惯养的性子,她能吃得了这个苦?
十拿九稳的事情,马洁从来没有怀疑自己会马失前蹄。
这会儿她愣在门口,直到叶姗姗回了自己房间,她才冷着脸把门关上了。
不行,她得想想别的办法。
她小儿子金宝十六了,正好到了下乡的年纪,她可舍不得。
她还指望这三百块钱打点关系,给金宝安排个工作呢。
而叶姗姗的工作已经被她卖给了别人,以两百块的差价置换了食品厂的质检员,给了珍珍。
她没得选了,只能逼叶姗姗嫁人。
躺在床上的时候,身侧的牛进步翻了个身,老旧的木板床发出吱呀的抱怨声。
马洁目光炯炯的盯着屋顶,琢磨到底该怎么办。
没时间磨蹭了,知青办都催了多少次了,要他们家出个人下乡。
要是金宝再安顿不下来,就只能去农村吃苦了。
实在不行,就把叶姗姗打晕,直接让刘家的儿子把生米煮成熟饭。
她就不信了,到时候叶姗姗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对,就这么办!
*
叶姗姗不困。
她在跟大黄聊天。
细算起来,这是她三世为人了,可是不管隔了多久,大黄给她的感动都是炽热的,暖心的。
她抱着大黄,一人一狗呜呜的对话——
“主人,你刚进来的时候,你那个后妈的眼神好吓人,好像要吃了你一样。”
“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昂?什么意思?”
“她敢吃我我就抢在她前头吃了她。”
“主人真棒!”
“大黄,问你个事儿。”
“昂!”
“你家小花不是去了城东的食品厂做看门狗吗,你最近见过她吗?”
“见过哒!小花当妈妈了,生了一个独苗苗大黑子,这两天总喜欢堵在门口吓唬女员工。”
“是个小公崽?”
“是哒!它爹是狼狗,块头好大呢!”
“黑子听你的话吗?”
“听哒!”
“那就好,等会上班,你让黑子把牛珍珍堵在门口不让她进去。她们抢了我的工作还给卖了,这口恶气我非出了不可。先送她一个迟到旷工。三次就被开除了。”
“好哒,那我现在去找大黑子!”
“可是你变小了,黑子还能认得你吗?”
“能哒,大黑可乖了,我一汪它就老实了,我还给它闻过你那件旧衣服,它记得你的味道!也记得我的味道!”
哦天哪,那是叶姗姗前年穿不上的破棉袄,丢给大黄铺窝了。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
叶姗姗感动得不行,抱着大黄狠狠亲了一口。
大黄害羞了,奶声奶气的嗷呜了一声,舔了舔叶姗姗的手背。
“主人,我去啦,等会我还在树洞那里等你。”
“等等,我给你输点灵力,这样你就不怕冷啦。”
“主人真好,汪汪!”
叶姗姗怜爱地抚摸着它的狗头,没敢输太多,怕它小小的身躯承受不住。
大黄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好像已经到了暮春三月似的,特别惬意特别快活。
它很是感激,围着叶姗姗转了好几圈,这才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叶姗姗开门的时候,马洁还没睡着。
她很生气,又不想把叶姗姗气跑了没人给她儿子当血包。
只能强忍着怒火,笑着问道:“还说不想嫁人,你都起来好几回了,不急,媒人要到中午才来呢。对了,你这狗哪儿来的?不会在家里乱尿乱拉吧?”
叶姗姗也笑,她现在还不想翻脸,总得等她翻翻牛进步的东西,看看有没有她妈妈的遗物和失踪的线索再说。
于是她满嘴跑火车,道:“怎么会呢,它比我还爱干净呢。阿姨你还不知道吧?我昨晚梦见我妈了,她说她想我了,想回来看我。可是我爸已经有阿姨你了呀,她用什么身份回来看我呢?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最后还是走了,不回来打扰你们了。”
“姗姗,你——”马洁愣住了,可能是心里有鬼,所以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叶姗姗故意诈马洁的,看马洁这不自在的劲儿,料想这女人肯定知道当年的事情。
而且看马洁的面相和周身缭绕的一层淡淡的黑气,身上肯定沾了血腥,不干净。
以前她不会看,可如今她却是一眼就分辨出来了。
她也不好一次把人吓得太过,到时候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于是她笑着自嘲道:“害,肯定是我太久没工作,闲出屁来了。阿姨对我这么好,我妈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可我这么胡思乱想的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啊,我弄个狗子玩玩儿,打发打发时间。要不然我出去胡言乱语害了阿姨你可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马洁尴尬地笑笑,破天荒的,没能接住叶姗姗的话茬。
她打了个哈欠,借口自己没睡醒呢,躺床上去了。
叶姗姗却笃定了她有问题,回到房间后,赶紧找出纸笔,摊在桌上,琢磨着该怎么整整这个女人,吓唬点真话出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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